心如死灰后他们后悔了 第33章

……但也像是个离谱的诅咒。

助理干咽了下,拿起手机按亮屏幕,又看了一遍那条新闻。

他其实是抱着有重名的人的心思的€€€€当然,这种名字有重复的几率实在小到离谱。但万一呢?全世界那么多人,说不定就有一两个不看含义翻字典乱起名的……

不然的话,任总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要他调查骆先生的下落?

不然的话,为什么直到现在,骆枳还在那份只剩下一个人的名单上?

……

任尘白回到了骆枳曾经住过的那家私人医院。

他没让人陪同,只是要了间清净的空休息室,在那里等着骆枳。

他考虑过了骆枳所有可能去的地方。

骆枳的车被他毁了,如果要离开本市甚至本省,就要乘坐公共交通。虽然难免可能要多费些力气,但也不难查到。

更不用说,骆枳就这样离开的可能性也不大。

并不是因为骆枳不想走€€€€骆枳大概早就想走了。

之前不走是因为骆枳不放心骆橙,现在不走,是因为母亲的墓就在本市的陵园。

骆枳经常去那个陵园陪母亲说话,有时候一待就是一天,还会向母亲汇报所有人的近况,还会和母亲聊起他。

早些年任尘白比现在更恨骆枳一些,对这种虚伪的假惺惺歉疚实在恶心,曾经叫人伪造过母亲的遗嘱,说永远不想再见到骆枳。

收到遗嘱的时候,骆枳正蜷着膝靠在墓碑旁边,低着头轻轻弹刚写的吉他曲。

骆枳根本没相信那封所谓的遗嘱。

被任尘白派去的人说,骆小少爷拿着遗嘱,按着他们的脑袋修改错字标点符号。

骆枳垂着眼,声音又冷又傲,一个字一个词挑出任姨绝对不可能出现的纰漏,挑出了所有这封信不可能是任姨写出来的证据。

骆枳把遗嘱彻底撕碎了,白花花的纸片不扔在地上也不扔进火里。扔在地上脏了任姨的墓,扔进火里让任姨心烦。他背着吉他一路往陵园外走,走了整整一天,才终于停在城区边缘一个离陵园勉强还算远的垃圾桶前,把那些破纸片全扔进去。

那时候骆枳犯起倔来,还能不吃不喝地走上一天,然后再坐在大冬天的海边一秒钟都不停地弹一宿吉他。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骆枳的身体又出了这么多问题的?

任尘白越想越心烦意乱,他用力按住额头,不再去想那些不相干的事,强迫自己的意识回到对骆枳行踪的推测上。

那份伪造的遗嘱骆枳不会信,这并不出乎他的意料。

骆枳的脾气就是这样,凡是他信任的人,就算多少人来抹黑来动摇来胡编乱造地骗他,他都绝对不会相信。

但这件事对骆枳真的没有影响吗?

任尘白看着自己的手指,他慢慢活动着它们,去抓一团握不住的空气。

怎么会没影响呢?

会知道这件事,有能力伪造遗嘱的,只可能是任家人。

骆枳很聪明,他会知道这东西的意义是什么。

从海边回来的第二天,骆枳收拾东西,没有告诉任何人,安静地搬出了任家。

任尘白知道骆枳找到的新住处,也知道骆枳在找到新住处之前,都睡在一辆车上。

后来骆枳的年龄够了,自己拿到了驾照,用不着再找代驾。那辆车的活动也越来越自由,范围越来越广。

可不论多自由,骆枳也从来都没离开过这个城市。

那辆车带着骆枳,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风筝线,牢牢拴在了母亲的墓上。

所以他现在所在的这家私人医院,也是最可能离骆枳近的一家,他在这里等骆枳,有相当高的几率可以等得到。

他一定可以等得到。他会一直等,等到骆枳以后,他会试着不那么坏地对待骆枳。

骆枳会在他这里养病,不会再被骆家人折磨,他不会再把骆枳推给那家人了。

任尘白坐不住了,他甚至有些奇怪,自己怎么还安安稳稳地坐在休息室。

所以他下楼来到了急诊大厅,亲自盯着来来往往的人。

原来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飞来横祸和无妄之灾。

救护车的灯光晃得人心头发沉,到处都是神情焦灼的家属,有的生了急病,有的是因为车祸重伤,还有更多难以判断的混乱情形,只能听见慌张混乱的哭喊声。

他还看见一个因为偷着下水库游泳溺水的男孩,一动不动地躺在急救推车上。

急救人员跪在推车上做心肺复苏,家人急得手忙脚乱又怕得撕心裂肺,完全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茫然地跟着疯跑。

快进电梯的时候,那个男孩忽然呛出一口水后大口喘息,身体也有了反应。

随车的西装革履中年男人转眼失了力气,双腿瞬间瘫软下去,被其他人扶了几次才摇摇晃晃站起来,踉跄着进了电梯。

任尘白站在大厅拥挤的人来人往间。

……

或许是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即使是再冷静的人,也未必有能力应对这些场面。

看到最亲近的人身陷险境、命悬一线,这不是任何一种情境下能预演和模拟的感受。

那种什么也抓不住的强烈的恐惧和绝望,面对死神的毫无悬念的挣扎,根本不该和任何一种局面拿出来相提并论。

或许骆枳当时的确只是慌了。

虽然这种自欺欺人似的念头看似合理,其实很经不起推敲€€€€他比谁都更了解骆枳。

骆枳越是危险就越是冷静,那是团环境越漆黑就越显眼的炽亮的火。

那种时候,骆枳绝不可能慌,绝不可能被吓到手忙脚乱失措。

……

但他毕竟也替骆枳和自己找到了个借口。

他可以用这个借口,把过去的所有事就那么草草盖住,再不去碰。

人群忽然向后退开,给新来的一家人让路。

这家人是自己开车来的,丈夫背着失去意识的妻子满头是汗地冲进来,身旁跟着其他家属,立刻有准备好的急诊医生跑上来接手,一切都快得叫人反应不过来。

一切都太慌乱了,一群人涌进电梯后,两个十几岁的男孩被留在了大厅。

保安过去,要带他们先去休息,大一点的那个却死死护着小的。

他们就要在这里等着妈妈,等不到就不肯走。

……

到处都是不断徘徊着在等待某个结果的人。

医生来回快步穿梭,家属忧心忡忡张望。

病人或痛苦挣扎,或昏迷不醒,也有的已经陷入平静恍惚的弥留。

每个人都在等。

等那个希望,也畏惧另外一个结论。

急诊每天重复着的众生相。

任尘白慢慢向后退,一直退到后背碰到冰冷的墙面。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来到这里是个错误。

他只是想快一点等到骆枳,确认骆枳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但他根本没做好见到这些的准备。

他忽然剧烈地头痛起来,那些有关骆枳的没完没了的不安和烦躁在脑海里横冲直撞,然后一切忽然暗下去。

他看到骆枳一步步朝他慢慢走过来,握住他的手。

骆枳好像变小了,看起来只有十几岁。

紧攥着他的那只手很暖,他控制不住地想要夺过那些暖意,他太冷了,于是他不顾一切地把自己冰冷的手指痉挛着用力地死死嵌进去。

骆枳被他攥得闷哼了一声,脸上却依然不表现出来。

骆枳好像从来学不会把疼表现出来。

骆枳最怕疼了。

他在干什么?

骆枳又在干什么?

骆枳为什么要来拉他,为什么要管他,为什么不把他留在那……

“尘白哥。”骆枳伸出手抱住他,“你别这样。”

骆枳说:“你别难过。”

骆枳自己的脸色也惨白,他看见骆枳手臂上有个深得怵目的血痕,像是骆枳自己咬出来的,血肉模糊地嵌在小臂苍白的皮肤上,还在往下淌细细的血线。

但骆枳的眼睛很冷静,是那种越难过越恐惧越绝望,就越清晰的渗着血的冷静。

骆枳的手在抖,他看得出骆枳在耳鸣,因为骆枳走过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听见一侧的人声,还被撞得趔趄了几步。

但骆枳什么都不说,所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骆枳因为什么事这么难过?他不知道。

他不知道骆枳是在难过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不住。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急诊大厅的角落。他拼命想在人群里把什么给找出来,他要找什么?为什么偏偏怎么都找不到,他头疼得要命。

他头疼得要命,站不住地跪下去。

“别难过,不是你的错,尘白哥,不是你。”

骆枳半抱半揽地撑着他,骆枳的力气不够,被他拖着也跪在地上,挡住人来人往投过来的视线。

骆枳自己也在发抖,却还尽全力撑起身体护着他,拍他的背:“任姨早有准备了,不是你……”

……什么不是他?

他为什么完全没有过这样一段记忆?

骆枳为什么还跑来管他?骆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什么情况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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