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们后悔了 第70章

直到手术之前,所有发生过的事留下的痕迹,都还会藏在那片浓雾里。

骆炽由里往外走,早晚避免不了要穿过它们。

……

但至少现在,有片海在雾的尽头等着了。

“不久。”明危亭对他做出邀请,“火苗,病一好就来海上玩。”

骆炽的唇角压不住地抬起来,他用力点头,又因为这个动作迅速引发了一阵强烈的眩晕。

落在明危亭的臂间,骆炽才发现天色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全黑了,他身上没有一点力气,连手指也动不了。

一种久违的、极端轻松的疲惫裹住了他€€€€上一次相似的印象好像还是一场篝火晚会。他玩得实在太高兴,累到一根手指都不想动,闭着眼睛冲了澡,胡乱用毛巾擦了一通,晃晃悠悠一头栽倒在松软的大床上。

……怎么会这么舒服。

他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明危亭把骆炽从轮椅里抱出来,让他能够把头靠在自己的肩上。

骆炽已经有一点迷糊,他还在整理明危亭说过的话,因为不清楚会不会忘,所以尽量翻来覆去地在脑海里复习:“影子先生。”

明危亭低头看他:“怎么了?”

骆炽记住了要去找风和溪水。这些倒是不难,他曾经跟着任姨去登山,稍微深一些的山林间就常有溪水,沿着岩石荫凉的缝隙流淌汇聚。

骆炽被难在了第三句:“要怎么追喜欢的星星?”

他等了一阵,却没有像平时那样,立刻听到回答。

……

骆炽把身体里仅剩的力气搜刮一通,终于张开一点眼睛,刚好撞上了明危亭的视线。

明危亭点了点头,居然也问:“要怎么追?”

骆炽惊讶地看他。

“不太清楚。”明危亭继续说,“目前没有成功。”

明危亭说:“被邀请了去做客。现在天黑了,还在门外。”

骆炽愣了两秒钟,看着明危亭的眼睛,忽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

联系起影子先生这些天一本正经的自我介绍,不知是被戳了那个地方的笑点,骆炽忽然绷不住地笑出来:“怎么这么过分?”

“怎么这么过分。”明危亭去学网上的话,他又来学明危亭,“天这么黑了,竟然不邀请幸运粉丝进门。”

……明危亭竟然点头。

骆炽这下笑得停都停不住。他其实头还晕,这样笑又震得头疼,眼前的黑雾里冒着一簇一簇的金星,但还是挡不住开心像是潮水一样不停地涌上来。

察觉到蛰伏的痛楚牵起的细微战栗,明危亭蹙了下眉,空出只手想要摸一摸他的额头,却发现骆炽的身体也在挣着用力。

骆炽的额发微潮,湿漉冰凉的额头先他一步,轻轻抵在他掌心。

“请和我回去吧。”骆炽淡白的唇抿起来,轻声邀请他,“影子先生,我想带你回去,见一个人。”

……

他把影子先生带回了别墅。

推开门的时候,明禄其实还有些不放心。

主宅是被乱改最严重的地方,虽然尽力恢复,但毕竟已经是十年前的设计。连设计师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够彻底复原,完全做到和之前一模一样。

明禄不知道骆炽能不能看出端倪。他已经准备了几个借口,上前一步正要解释,却又停住声音。

骆炽把最后一点力气全用在那个邀请上。

他很久没有处理过这么多信息,头晕发作得很厉害,还没有支撑到进门就已经力竭昏睡过去。

明危亭一只手护着他的脊背,同明禄点了下头。

骆炽的身体完全不着力,头颈低垂,安静靠在明危亭的肩头,呼吸的频率均匀清浅。

明禄放轻脚步,关了客厅中央最亮的那盏吊灯,只留下柔和的氛围光。

“小少爷的房间在二楼,视野非常好,和任夫人原本的房间挨着。”

明禄低声说:“尽可能复原了,细节上或许还是有些出入。”

明危亭点了点头,他并不急着带骆炽上楼,而是走到了壁炉旁的沙发前。

壁炉已经被废弃了很久,是明禄这一次带着人重新修复改造的。

红砖砌成的墙面有些粗糙,没有特意打磨,反而显出厚重的温柔。主灯被关掉后,客厅里的环境稍有些昏暗,燃烧着的温暖火光就显得格外明亮。

沙发就离壁炉不远,明危亭抱着骆炽坐下去,摸了摸他的头发。

跳跃的火光落在骆炽苍白的眉宇间。明危亭抬起手,轻轻碰了碰他的眉心。

虽然是在昏睡中,但骆炽似乎也对近在咫尺的暖意有所察觉,身体变得放松,被痛楚拧着的眉也渐渐释开。

壁炉温暖明亮,影子被火光留下来。

……

明禄取来薄毯,悄悄放在沙发旁,轻手轻脚离开。

整座别墅被安装的摄像头都已经拆除,十年间一切无关人等的痕迹被彻底清除干净,但发生过的事都还留在影像里。

即使没有影像,已经发生过的现实,也不可能被用同样简单的方式抹掉。

这些天外面发生了很多事,也有很多已经过去的事被翻扯出来。

……在公证处开始联系骆枳的遗产继承人,按照常规手续,开始处理相关事宜之后。

最早的变动发生在淮生娱乐。

明禄其实早让人备好了资金,准备适时把这家公司收购过来,让它彻底和骆家不再有任何关系€€€€骆承修其实恨不得白送。第一天上船,骆承修其实就带去了淮生娱乐的转让合同。

明禄叫人把那份合同扔进了水里。

明禄让人把泡烂了的合同捞起来,请骆承修自己把它们吞下去。

他看着拧紧眉头、困惑不解的骆承修,其实同样觉得困惑:“骆家主。”

“在你看来,这家公司到底是什么。”

明禄是真的想不明白:“玩具?”

是那种随手扔给小孩子的玩具吗?所以就那么扔给一个儿子,隔了段时间心血来潮,所以又抢来给了另一个,现在遇到麻烦了,就又抢了要送出去。

完全不在意这种仓促的、儿戏似的混乱交接会对公司造成多严重的打击。也不在意在这种和舆论密切相关的行业,会让淮生娱乐在业内的评估里掉多少分,错失掉多少机会……就因为在骆家主的眼里,这样一个边缘企业不值得多费心思。

骆承修在意的是家族作为支柱的那些产业,文娱领域本来就和骆家不沾边,骆家也无意在这上面发展。

在骆承修看来,为这个公司多花一点心思都是浪费。

“骆家主,明家现在不会收购这家公司。”

明禄告诉他:“我们会等,等到你求着这家公司留下。”

那个时候的骆承修颓唐在甲板上。

他想着那几个集装箱的货,吃力地艰难吞咽着那些纸沫,根本听不懂明禄在说什么。

……

骆承修现在还躺在医院。

那天接二连三的剧烈刺激,他终于承受不住犯了病,从二楼的楼梯上滚了下去。

病情凶险,如果不是抢救及时,险些就再醒不过来。

明家怎么会让他不醒过来。

脱离了危险的骆承修,这位曾经风光无限的骆家主迅速变得颓唐憔悴,整个人像是一夜间老了数十岁。

骆钧早已经不再回家,骆橙又逃了出去,唯一在他床边的居然是简怀逸。

骆承修看着简怀逸,几乎像是看着一条被自己亲手揣进怀里的蛇。

他宁可请护工,宁可不用人照料,就这么死在医院里。

明家不会叫他死,明家要他活着看骆家是怎么塌的,要他活着去背骆炽受过的折磨。

骆承修嘶吼着让简怀逸滚出去,却依然被那个养子挑不出任何错地照料着。

€€€€多感人。

家族倾覆,众叛亲离,树倒猢狲散。

只有养子不离不弃,自己伤还没好,亲自照料重病的父亲……

……等着吃下骆家最后的残骸。

再沉底报废的船也能榨出些价值,近水楼台,这位知恩图报的养子在外人眼里的风评会非常好。

没有人会知道这是只鬣狗。

鬣狗在床边等,等骆承修死了,总还能剩下几根带着肉沫的骨头。

“原来你这么擅长这个……”

骆承修喘着粗气,神色森冷:“你是这么对付骆枳的?”

简怀逸收拾好被打翻的水杯。

他把水杯放在桌上,抽了几张纸擦净水痕,坐在床边。

“别侮辱骆枳了,父亲。”简怀逸劝他,“把药吃了吧。”

他把水杯和药递过去,又被骆承修暴怒着一把掀翻,就再把水杯捡起来,扯纸巾去擦水。

“我怎么对付得了骆枳?我对付的一直都是你们。”

简怀逸把水擦干净,低声自言自语:“让你们相信我、怀疑骆枳,让你们把所有的错都推到骆枳头上,让你们把我当成一家人,把骆枳轰出去……有这么难吗?”

骆承修的瞳孔在他这句话里收缩。

“难吗?”简怀逸想了想,“太简单了。”

简单到他现在回头想,自己那些步步为营的算计都成了最滑稽和荒唐笑话€€€€真的有必要算计到这个地步,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吗?

他什么都不做,结果明明也是一样的,骆家人自己就会把骆枳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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