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们后悔了 第91章

明危亭并不准备真和他说这件事,自然更不知道这时候该说什么。

他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寡言忍不住皱眉,他不想再让骆炽思考这件事,伸手拢住对方的头颈,低声开口:“火苗€€€€”

骆炽沿着他的力道,低头抵上他的肩膀。

明危亭停下话头,试着慢慢揉他的头发,一动不动地让他靠着。

他察觉到肩头的衣料开始被冰冷的潮气浸湿,就意识到骆炽一定又开始头疼出冷汗,查看时间,才忽然发觉他们这场对话远比预料的时间更长。

“火苗。”明危亭低声说,“你该吃止疼药,我们先去找禄叔。”

他担心骆炽这次发作得剧烈,托着靠在肩头的人抬起头,却忽然一怔。

骆炽额间满是冷汗,眼睛却比他更沉静和透亮,甚至还轻轻朝他弯了下:“谢谢禄叔。”

“谢谢禄叔。”明危亭跟着重复,“为什么?”

骆炽这次连嘴角也忍不住抿起来,他咳嗽了两声,先从外套口袋里取出早找禄叔要过的止疼药,按出几粒吞下去。

明危亭扶着他靠在礁石上,快步走到沙滩椅边,把水取过来:“火苗。”

骆炽微闭着眼睛,正靠着礁石调整呼吸。

明危亭抱住他,打开水杯,在他唇边碰了碰。

骆炽被他在肩上轻拍,就跟着醒过来。先朝他笑,又主动让他揽住头颈,吞下几口被喂过来的水。

这样的头痛发作每天都会有很多次。有次正好在荀臻给骆炽检查身体的时候发作,专长是心理学、从没做过临床的荀院长比骆炽这个病人还要慌,还是被骆炽指导着扶他吞了止痛药。

“不要紧。”骆炽在他臂间缓过来,张开眼睛,朝他笑了笑,“影子先生。”

骆炽低声说:“你得抓紧时间,哄我打张欠条。”

“不好。”明危亭摇头,“到时候你什么都不记得,见到我拿着欠条,难免把我当作黑心债主。”

骆炽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明危亭等了片刻,低声问:“怎么了?”

“影子先生。”骆炽说,“我现在什么都记得。”

骆炽痛得没什么力气,还是尽全力挪动手指,很郑重地捏住他的手:“你也是黑心债主。”

明危亭心里再沉重,被他这么一搅和,也实在不由失笑:“这么严重?”

骆炽超级记仇:“这么严重。”

明危亭在骆炽的眼睛里也看见笑。

他用水冲过手,把苍白眉睫间的冷汗拭净,又稍微调整姿势,让骆炽能把头颈靠在自己的手上。

明危亭俯下肩,用额头碰了碰他冰冷的额头,轻声说:“这可怎么办。”

骆炽攥住他的衣袖。

那只手攥着他的衣袖,却不是为了叫他,只是借力一点一点向上,回抱住明危亭。

“我来想办法。”骆炽说。

这句话似乎并不只是对应着怎么解决黑心债主的指控€€€€骆炽在轻声对他保证,保证另一件事,保证沉船一定会因为拆卸被毁掉的船体。

骆炽闭上眼睛,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我来想办法。”

……

虽然情形完全不相关,但明危亭忽然意识到,任夫人那天为什么会反复叫骆炽不要照顾哥哥。

因为不论发生了什么事,骆炽永远会是最先坚定、最先清醒,最先理智地思考处理方法的那个。所以软弱的人会毫无底线地依赖他,自私的人会肆无忌惮地诋毁他。

那一家人把最无耻的恶意加在他身上,只不过是因为他们看到骆炽的样子,觉得刺眼。

明危亭收拢手臂,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侧身挡住风。

这种头痛完全没有预兆,除了服用镇痛药物之外,也没有其他方法可以缓解。就只能等着发作过去,最后靠手术切除病灶,才能彻底根治。

骆炽在他臂间调整呼吸,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终于逐渐放松下来,自己抬手擦了擦汗。

他的力气不足,明危亭就帮他扶住手臂:“有主意了?”

骆炽慢慢眨了下眼睛,看着他,欲言又止。

这种欲言又止看起来实在太过明显,几乎就把“快提问”写在脸上。幸运粉丝有些哑然,揉了揉他的头发,配合提问:“什么主意?”

“保密。”骆炽抬起嘴角,“我在准备。”

他说的是“在准备”不是“会准备”,就说明以前的确已经有了预感。

明危亭想起荀臻的话,又担心动作太大引得他再疼起来,只是轻轻揉了下骆炽的耳朵:“这么厉害?”

那骆炽当然答应,他理直气壮地应了一声,又继续说下去:“有件事需要影子先生配合,我一个人做不到。”

明危亭立刻点头:“好。”

这次轮到骆炽忍不住笑:“不问是什么?”

“不问是什么。”明危亭等了两秒,问,“是什么?”

骆炽笑得几乎又要头疼,好不容易才深呼深吸把笑意压下去,握住影子先生的手,把额头贴在休闲服柔软温暖的布料上。

“手术刚结束,我肯定不记得发生了什么。”骆炽推理,“如果不考虑这一段时间,我最大的理想,应该是背着吉他和画板流浪走天下。”

如果他那时候真的什么都完全不记得,影子先生无疑拦不住他。

“我知道。”明危亭说,“我可以去追星。”

“我要是一直在岸上呢?”

骆炽给他分析:“我应该是用走的。走走停停,绕一大圈再到海边,说不定要十几年。”

明危亭想了许久,无师自通:“我做黑心债主,拿着欠条去找你讨债。”

骆炽实在忍不住笑出声,咳了两声,继续说:“这也是办法,但治标不治本。”

“我要四处流浪,是因为我会忘掉我现在有家。”

骆炽说:“我们得找个证据,让我即使是根据逻辑推理,也能立刻判断出我的家在哪。”

明危亭其实想过录像和证人,但这些无疑都太过冰冷了,让完全没有印象的骆炽去看这些,他并不认为这是种多好的主意。

但骆炽总是会有好主意,那团火好像永远什么都能做到。

明危亭握住他的手,低声问:“什么证据?”

“做手术的时候,是不是要本人签名?”骆炽的声音也低,靠着他念叨,“我已经把那个身份还给他们家,不适合再用这个名字了。我其实想随任姨,但有不喜欢的人也姓这个……”

明危亭逐渐猜到了他的意思。

他看着骆炽的眼睛,像是被里面的某样东西烫了下,一点点握住骆炽的手。

骆炽说到最后,慢慢呼出口气。

“明先生。”骆炽朝他笑,“借我个姓吧,行吗?”

第57章 落笔

明先生没有立刻出声, 也没有动。

骆炽等了一会儿,举起手,在他的胸前敲门似的轻敲了两下。

明危亭握住他的手, 低声开口:“稍等”

骆炽好奇:“等什么?”

“不能现在立刻一把抱着你站起来就跑。”明危亭说, “你的头会疼。”

骆炽超级惊讶:“明先生也会一把抱着人站起来就跑?”

明危亭应了一声, 倾下肩膀,遮住从礁石背阴处来的风。

昨晚, 骆炽睡着后握着他的衬衫。但骆炽的右手没有力气,稍微一动,衬衫就会从虚捻的手指间滑出来。

明危亭坐在床边, 难得地做了一场梦。

很短的梦, 他从坠入梦境到醒来, 似乎也不过只是几分钟的时间。

梦里他又回到十年前的那艘船, 看到岸上的篝火。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明危亭的确想过很多次,如果那时他从船上下来, 后来可能会发生什么事。

大多数这样的思考都只会无疾而终。他那时对吉他和绘画没有任何了解,也并不擅长描述自己所知的一切,冒昧去直接敲门, 说出的话多半会被任姨举着笤帚轰出去。

所以那场梦里,他走下船, 抱了骆炽就跑。

这种事明先生当然做不出,幸而他那时并不是什么明先生,况且那又只不过是一场梦。

骆炽的适应能力非常强, 忽然被抱起来就跑应当也不会害怕。梦里的骆炽对他说的感兴趣, 挥着手和远处岸上的任姨大声请假,和他一起出海玩了一个星期。

他教骆炽潜水, 把自己发现的海底秘境给他看。上千万年形成的钟乳石林立在幽深洞穴里,鱼群在他们身边穿行,栉水母逐水漂流,亮起柔和的紫罗兰光。

骆炽被他牵着右手,看水底的世界,也看天上的星光。那些画面被描绘在画布上,变得更神奇和美妙,骆炽坐在船舷上弹吉他,有风、海浪和他做伴。

……

这是种很难述说清楚的、也完全没有必要说清的情绪。

明危亭醒来后坐了很久,他在梦里看着骆炽,只是在想,他的确应该早早就开始学习和训练这件事。

他该抱着骆炽就跑。

明危亭没有箍紧手臂。他用多少力气把手臂收紧,就用多少力气控制住不惊扰刚头痛发作过的骆炽,隔了许久才低下头。

明危亭低下头,他拢住骆炽的头颈,认真看着骆炽。

骆炽枕着他的手臂,显然完全不担心他的回答,等得已经快睡着了。

明危亭轻声说:“好。”

骆炽慢吞吞睁开一只眼睛,故意拖长声音:“好什么?”

明危亭看着骆炽这样的动作,连笑也从眼底透出来,低头去碰他的额头:“姓给你。”

骆炽只是想借一下,有心谦辞倒也不用这样大方,但随即就被明危亭收拢抱进怀里,控制着力道轻缓起身。

到了这个时候,骆炽才意识到刚才的确该想。

明危亭的动作已经放到最缓,但骆炽现在身心都太过放松,几乎忍不了疼,脑中那些刚刚平复下去的红烫铁浆跟着一搅,眼前就飘起几颗金色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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