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如死灰后他们后悔了 第94章

骆炽知道自己的时间并不充裕。

即使是荀臻,也在术前告知中下意识忽略了有关风险的部分€€€€这部分内容对他们而言,原本也没有任何谈论的意义。

风险固定存在,能做的就只有尽人事。既然能做的都已经做到,最后那部分虚无缥缈的“概率”就只能交还给命运来裁定。

骆炽的身心状态都已经被调整到最好,会有最权威和有经验的临床医师来负责手术,手术方案已经被讨论过太多遍,每一刀落在哪个位置都有过模拟……

但那毕竟是一场开颅手术,可能会发生的危险和意外依然蛰伏在每一步,再充分的准备也没办法绝对抹除。

所以明危亭也知道骆炽这几天是在干什么。

骆炽绝对相信影子先生,绝对相信他们每个人,骆炽兴高采烈地为术后的新生活做一切迫不及待的准备。

但就像当初的那个自己坐在办公室里录遗嘱的骆枳一样,本性里最温柔周全的体贴,还是让骆炽努力在同时去做另一件事。

骆炽知道自己的手术存在风险,一旦真的发生意外,骆炽绝对不想给他们留下任何遗憾。

如果真的发生意外,骆炽希望影子先生想起自己的时候,记住的是最开心和快乐的火苗。

所以骆炽就算没有把他说的话当真,也绝对不会主动问他。

“不用这么急。”明危亭拢住他的头颈,轻声说,“我保证,要是真的发生意外。”

……

他慢慢说出这几个字,发现骆炽的反应比他还要冷静。

骆炽把手放在他的手臂上,安静看着他,看得比任何一次都更专注,那双眼睛里终于一点一点透出格外温和的担忧。

就像是骆炽正在画的画。

只有色彩没有形状,暂时谁也猜不出他要画什么。

但只是看着那些柔和交融的颜色,就好像也听见这些天骆炽夜里坐在露台上,抱着吉他慢慢给他弹的那些琴。

“要是发生意外。”明危亭说,“我就再也不追星,再也不上岸,不会有别的了。”

骆炽忍不住笑了:“岸还是要上的。”

“岸上有很多好玩的。”骆炽握住他的手臂,努力诱惑他,“有草地音乐节。”

明危亭轻轻摇头:“没人比你的吉他弹得好听。”

虽然语境气氛都不太合适,但骆炽还是忍不住飘了飘,偷着高兴了一下:“那倒也不是。”

“还有很多人比我厉害。”骆炽觉得影子先生大概没怎么听过其他人弹吉他,诚实地解释了一句,又特地补充,“不过我也厉害,我还有幸运粉丝。”

明危亭笑了笑,揉他的头发:“你还会有很多粉丝。”

他知道骆炽不想谈这个€€€€放在几天前,他也不会和骆炽主动说起外面的事。

但骆炽比他勇敢,骆炽跳到了他的船上,用力握住了他的手,在他们以后会经历的全部时间里,骆炽都会是他的船长。

因为不论什么时候都一定有船在等,所以发生什么事都没关系。

“我考虑过,是现在告知你这件事,还是等术后。”

明危亭说:“术后更稳妥。但需要这个答案的,是现在的你。”

骆炽在他这句话里微微一怔。

明危亭屈起手指,轻轻碰了下他的眼睫。

想要去认识更多人、想要和跟多人一起玩的是现在的这个骆炽。

篝火晚会上被簇拥着的骆炽,舞台上追光灯下的骆炽,骆炽那么努力地去站到更高的地方,那么期待地等着任姨和别人说“看我们火苗有多棒”。

终于能大声说出“谢谢影子先生喜欢我”的骆炽手臂打着颤,把他抱得那么紧。

他们当然会去出海,会去看所有的景色。但他依然固执地保留最初的观点,那团火不该被限制在船上,也不该被束缚进任何边界。

这是明家的小少爷,喜欢和人一起玩,就该毫无负担地去和每个人打招呼,想要去最高的地方,就抱着吉他跳上去。

任姨一定会夸他,会和风夸他,会和阳光夸他,会和每一朵海浪夸快看我们火苗有多棒。

“你托禄叔去做的那件事,你的部下们处理得很好,但他们本人不太好。”

明危亭说:“你的公司内部打了一架。”

骆炽听见这句话,果然立刻显出担忧,无声蹙起眉。

“不要紧,没有人真的受什么伤。”

明危亭摸了摸他的头发,温声说:“只是那些被管制微博的艺人……非常生气。”

之前事态严峻,有几个人几乎是被团队二十四小时盯着。是因为所有人都相信小骆总有安排,相信骆总只不过是正在任家的医院里养病、暂时腾不出手,所以才被勉强安抚下来。

后来的消息把所有人都砸蒙了,剧烈的茫然反而暂时让局面没那么失控。直到明禄暗示他们振作起来处理后续,把骆炽的话带给他们。

现在不是适合告知真相的时候。

如果手术真的出现意外€€€€当然所有人都一定会尽全力避免这件事,荀臻手下的团队到现在还在不断精进和微调手术方案的细节。

但如果命运真的冷血到这个地步,这一次骤起骤落的打击,只会把那些真正在意骆炽的人彻底推进愧疚和悔恨的深渊。

禄叔把话说得隐晦,但公司内部的公关原本就相当专业可靠,方航等人也同样立即意识到这一点,事情处理得很稳妥,后续的舆论风波没有波及任何无辜的人。

只不过公司里打了一架。

毫无章法。

完全不体面、完全不成熟地打了一架。

艺人和团队,艺人和艺人部经理,最先谁都按不住冲过去的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小歌手,后来情形变得更混乱。

淮生娱乐原本就不是个常规模式的影视公司,骆炽没有用公司的规矩约束过任何人,所以这场意外爆发的群架也没有导致任何人被处理。

……

实在太不像话,方航一瘸一拐来见明禄的时候,还托他一定不要对任何人说。

方航是艺人部的经理,被揍得最惨,身上压抑着的郁气却比前些天少了太多。

他深吸口气,低着头把情绪全压下去,郑重整理好衣服,对明禄说:“不论如何……”

“……不论如何。”

明危亭说:“他们想告诉你一件事。”

明危亭看向骆炽的眼睛:“从今以后,喜欢你的人,不会再因为喜欢你这件事再受到任何伤害。”

骆炽那么容易就会被人喜欢。

替他说话的粉丝被追着挖苦讽刺,替他吵架的艺人被铺天盖地抹黑谩骂。

旧官博被董事会派人强制接管,在骆炽留下的遗产被分配之前,就连公司里那些死扛李蔚明的经理们,也没少坐冷板凳遭人挤兑。

所以骆炽不断向后退,从那个光芒四射的吉他手退到幕后,再从幕后的淮生娱乐总经理继续向后退,退进影子里,不让任何人沾他。

这件事应当在这里被彻底解决,不该再被带到新的世界里去。

……

骆炽轻轻眨了下眼。

他胸口起伏的频率比平时稍快,手指无意识地慢慢收紧,又一点一点松开。

要理解这句话,对他来说似乎相当困难。他垂着视线,来来回回、反反复复地把这句话念了很多遍,直到终于开始慢慢触摸到里面的含义。

“幸运粉丝代表。”

明危亭碰了碰他的眼睛:“要不要拥抱一下?”

“……要。”骆炽吸了口气,眨了两下眼睛,“影子先生,我想抱一下。”

骆炽弯起眼睛朝他伸手:“我想抱一下,我胸口很疼。”

他笑着说这句话,明危亭把他从沙滩椅里抱出来,把他整个人拥进怀里。骆炽低头抵着他,气息急促,却没有任何水汽溢出来。

骆炽用力抱着他。

“影子先生。”骆炽埋在他肩头,低声说,“我的画画完了。”

影子先生点了点头:“非常好看。”

影子先生认真考量了半晌:“画的是什么?”

骆炽没忍住笑了一声,却只是囫囵摇头:“我的信也写完了。”

影子先生问:“要不要寄?”

“不寄,是给我的……等手术后再说。”

骆炽吸了口气,慢慢呼出来:“如果我连看信也忘了,一定要提醒我。”

影子先生收拢手臂:“好。”

骆炽叹气:“怎么办。”

他察觉到影子先生在他的掌心画问号,握住那根手指,自己向下说:“想做的事太多了,我想快点好起来,我好舍不得,我好想活下去……”

在他肩后的手臂用力收紧。

明危亭托着骆炽的脸,放轻力道让他抬起头,骆炽的睫间没有任何水汽。

那双眼睛里没有雾和水色,光很亮,不闪不避地看着他。

“标准的术前不安,我紧张。”骆炽挺胸昂头,镇定解释,“今天是第七天了。”

明危亭仔细看他半晌,也叹了口气。

骆炽不明就里,眨了下眼睛,拉过他的手画了个问号。

“这样显得幸运粉丝很不酷。”

明危亭伸手拢住他,第一次低下头,把额头抵在骆炽凉润的颈间:“我已经紧张七天了。”

骆炽有些愕然地睁大了眼睛。

他愣了几秒钟,随即毫不客气地笑出声,学着影子先生的动作,按住肩头的脑袋不由分说一顿揉搓。

明危亭被他活力十足地蓄意报复,眼里也慢慢带出一点笑:“还紧张吗?”

“紧张。”骆炽当然点头,“想要活下去才紧张,想要活得好才紧张。”

骆炽大声说:“这叫求生欲。”

“万一术中出现意外,所有应急手段都用完了,就要靠患者的求生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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