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司年的眉头越皱越紧,原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利益以外,他也为别的东西感到痛。
可是一踏出电梯,傅司年唇角就勾起了,显示出一种冷漠的锋芒。
整层楼都被傅家包了下来,因此楼道上站着的全数是傅家人。
一一地走过去,看到的不是人,而是一个个精于算计的豺狼野兽。
二伯,三伯,四姑,五伯,还有他自己的父母,身边全部带了西装革履的人士,律师,会计师,精算师,集团职业经理,甚至还有政府的人。
以一个一个集团围在一起,低声讨论,脸上的表情很严肃,甚至还有些跃跃欲试。
傅司年是长子嫡孙,走过去的时候,他们都自动让出一条路,低声问好。
傅司年冷漠着俊脸,走到最前面,这里能看得见抢救室的窗口。
爷爷正在经历抢救,好几个医生围着,他们都穿着防护服,戴着面罩,动作迅速而专业,还有各种仪器环绕在病床旁边。
傅司年在窗口看了一会,然后转头,看着那群傅家人,觉得很可笑。
……
经历半个小时的抢救以后,医生从抢救室里面走出来,摘下手套,说:“家属请过来一下。”
第17章
傅司年的爷爷最后还是被抢救过来了。
傅家本家的人冷漠地听完,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对他们来说,抢救成功意味着一场战争在即将开战之前临时熄火了。
众人仿佛意兴阑珊,穿着西装的精英们悉数散去,皮鞋踩在地上,带起一阵沙沙的脚步声。
人散去以后,医院的走廊一下子寂静了许多,灯也灭,放眼望去,空荡荡又黑漆漆的走廊尽头仿佛是怪兽的喉咙。
只有头顶的数字时钟发着猩红色的光,落在地上,像溅了一地的冷血。
那群精英们,以及傅家的旁系都在走廊尽头等电梯。
傅司年冷眼看着他们的作态,眼眸一片冷漠,含着一团无法驱散的阴霾,像无尽的黑夜,在吞灭世界的边缘。
他将手贴在玻璃上,即使是三月,晚上的天气依旧是很冷的。指尖冰凉。
傅司年就这样看着病房里的爷爷,睡在病床上,脸上覆盖着面罩,看不清他的脸,但是能感觉到他已经很老了,很老了,像一根在风雪里摇曳的蜡烛。病房很大,但是也空荡荡的,周围只有冰冷的仪器陪他。
他的病情太不稳定了,除了医护人员外,没有人能进去。
然而除了傅司年,也没有人想进去看看他。他们更在乎的是这个老人背后滚动的钞票和无边的权利。
老傅总年轻的时候铁血手腕,雷霆万钧,筑起一座没有人敢踏进的壁垒,如今这般光景,不再威严冷酷,仍只有一个人。
孤独才是人生常态。
良默许久,傅司年的眼中的阴霾越来越浓重。
傅司年的父母早就相看两厌,互相忍着恶心讨论完事情细节以后,又开始在走廊里互相冷嘲暗讽。
傅司年转过头,冷冷道:“要吵出去吵。”
傅司年的父亲冷哼一声,拍拍司年的肩膀,带着律师走了。
秦女士看着他的所谓丈夫的背影,一向教养良好的她也露出嗤之以鼻的神情,面容嫌恶。
“我走了。”傅司年说。
“等等。”秦女士道,“刚刚许夫人给我打了个电话,她说,你跟许落嘉要结婚?戒指都戴上了?”
“嗯。”
“但是我看许夫人不太愿意的意思,落嘉还离家出走了。”
傅司年面无表情地听着。
倒是秦女士有点感情,她说:“落嘉这个孩子我调查过,还是挺好的,你跟他也算合适,比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好多了。他离家出走,你去找找。”
傅司年说:“不去。”
“天气这么冷,不行的,许夫人说他出去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不知道能去哪里,你去找找嘛。”
秦女士转头看了一眼病房,说,“你爷爷肯定也希望你早点结婚,成家立业的,稳定下来,我了解你爷爷,他喜欢读书人,脾气好的,落嘉就很合适嘛,快去找找。”
傅司年依旧脸色冷如霜,没说什么,只微微颔首,便对母亲道别,去按电梯了。
下到车库的时候,看见旁边有一个人,围着自己的车转圈。
傅司年微微蹙眉,走上去,浑身寒霜,看着他。
然而一看到对方的脸,傅司年的眉头便皱得更紧了。
是同一个剧组的演员,著名的圈内gay,挺妖娆的一个零,看到傅司年的时候还试图爬过他的床。
可惜傅司年虽然玩得开,然而铁直,对gay没兴趣,冷着脸直接让助理换个房间。
傅司年眼睛长在头顶上,对他视若无睹,走到车门前打算开车走人。
没想到,对方一手拦在车把手上,笑嘻嘻地说:“傅司年,好巧啊,你怎么装看不见我啊。”
“有事么。”傅司年语气冷漠,对gay,他没什么兴趣和耐心。
“你要结婚了?我看到了啊,教堂面前递戒指了,你不说你直男嘛,怎么跟男的结婚。”
傅司年更加不耐烦,“有事么。”
“没事啊,喜欢你,想跟你做个朋友。我不会做别的。”
傅司年被气笑了,语带嘲讽:“朋友?”
妖娆零眼带秋波,附在傅司年的耳边,说:“是呀。”
傅司年皱眉,下意识想推开他。
然而脑海中闪过某些画面,神色一顿。半晌,才笑得凉薄,神色是往常那种玩世不恭,半揽住怀里的人,低沉道:“如你所愿。上车。”
妖娆gay欢快地蹦€€着跑向副驾驶,乖乖地坐好。
傅司年低沉道:“我先去个地方,等会再说。”
然后手一打方向盘,跑车带着残影,漂移着驶出停车场。
……
落嘉从家里出来以后,一直沿着别墅区的路往山下走。
抬起头,前方什么也看不见,一片黑暗,只有无数的冷风钻进他的脖子里,寒意渗得骨头都在刺痛。
眼泪早就被风吹干了,连泪痕也不曾留下,只有一种干涩,无法忽视的疼痛。
落嘉茫然地往前看,不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不那么冷,也不知道去到哪里,不知道要怎么办。
风继续吹,这残忍而凄凉的风不断地带走他的温度,也让他变得意识模糊。他竟然出现了一种死亡之前释然感,周围的冷风和寂静慢慢地吞噬着他。
半晌,落嘉目光微茫,才想起,自己这一生,恰似着茫茫的黑夜,什么都看不到,一直往前走。
傅司年像一束耀眼的光芒,刺破了这可怕而漫长的黑暗。可是他为了追逐这束光,不断地往前跑,最后竟然跌进了更深的,无穷的黑暗当中。
迎着冷风,继续往前走着,落嘉的指尖处碰到衣袖,冷得手指都要发麻。落嘉抱紧手臂,因为太过用力,手指上的有什么膈着他的皮肤。
落嘉愣愣,停下,伸出自己的手指,指尖在夜里冻得发紫。然而很冷很难受,头脑昏沉,但是仍然能感受到左手无名指上有一种束缚感,那里戴着一枚银色的指环。
“有事情可以打电话给我。”
落嘉的脑海中出现了这句话。那么温柔,令人感到可以十全地相信和依赖。
当拿到傅司年的电话,落嘉马上就记住了他的号码。这是许落嘉除了父母以外,唯一记得电话号码的人。
落嘉的瞳孔在夜色里微微地睁大了,终于显得不那么茫然,他抬手,搓搓几乎要冻僵的耳朵,打起精神继续往前走。
因为路上太黑了,他看不见路,又没有电筒,被鹅卵石绊了一下,然后手掌又撑在尖锐的石头上,痛得几乎要失去意识,半天都喘不过气来。
在冰冷又锋利的鹅卵石上闷头坐了一会,等那种钻心地疼痛减轻了一点点以后,落嘉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
很奇怪,他从前不算是坚强的人,碰到困难的时候,还会一个人默默地躲起来哭。
可是这么黑,这么痛,这么冷,落嘉的眼眶依旧没有湿润,面无表情的,只是站起来的时候,一只手紧紧地攥着那个无名指,双臂都在发抖。
这条黑暗,漫长的路,后来成为他一生的梦魇,好像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完。他曾经试着去回忆,当时到底是什么支撑着他走完一整条路。
那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他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也曾那么爱过傅司年,把他作为自己的支柱,一生的信仰,要永远供奉的神明。依靠这种炽热而真诚的爱恋,什么路都可以踏过,走完。
落嘉都不记得自己走了有多久,终于走到了别墅区山脚下的保安亭。
他顾不上酸痛的双腿,冷到几乎失去直觉的身躯,充满希冀地跑向那个发着光亮的保安亭。
保安厅里面只有一个穿着制服的叔叔,正坐在里面看看别墅区的监控。
落嘉趴在玻璃上,轻轻地敲玻璃,手指比划着。
落嘉平时很讲礼貌,车辆进去之前要在保安亭停一下,那个时候落嘉也会和保安亭里的叔叔打招呼。
所以保安立马认出了这是业主,打开玻璃窗,探出头,问他:“你有什么事情呀。”
落嘉已经冷到讲不出话,艰难地吞咽喉咙几下,才虚弱又诚恳地说:“叔叔,可以借我打个电话吗?我没带手机。”
保安这才看到他只穿了一件单衣,嘴唇冻得发紫,脸色苍白,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
这可吓坏他了,要知道,自己坐在避风的保安亭里面,尚且还穿着一件毛衣和一件厚实的制服,外面再裹了一件军大衣。
这孩子,可不要冷死。
于是,保安三两步走去开门,赶紧让落嘉进保安亭。
落嘉摇摇头,温和地微笑一下,说:“没关系的。”然后,再次说,“叔叔,请问你可以借我打个电话吗?很快就好。”
保安赶紧把电话塞给他,说:“打打打,尽管打!我的天,这么乖孩子,怎么天寒地冻地外面也没人管。”
落嘉没说除了什么事情,接过电话,小声地说,谢谢叔叔,然后按着记忆中的数字,一个一个按键地按数字。
然后深深地呼一口气,呼出来的全是冰冷的白雾。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钟,空气凝滞得几乎要静止。落嘉双手捧着手机放到耳边。
求你了,接电话,接电话。
可是这安静过后,电话里传来机器人的声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Sorry,the number you ……”
落嘉把电话放下,按下清除键,再次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