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痴情受摘下戒指后 第35章

忽然之间,那扇浅蓝色的抢救室的大门被打开, 从里面跑出来一个医生, 站在傅司年的面前, 低声地说:“傅总, 请您进去一趟。”

医生的声音很低,可是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盯着傅司年的背, 像蛰伏的鬣狗, 目光凶狠深沉。这时候让傅司年进去, 为了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

傅司年将烟随手塞进口袋里,揣着手,指尖掐得很紧,几乎发白,仿佛觉得更冷了。

他走上去,拉起爷爷垂在病床边的手,躬身低声说:“爷爷,我在这里。”

爷爷的嘴唇仍然在不断地蠕动着,仿佛在念叨着什么。

傅司年将耳朵凑过去,听见:“年年…你的奶奶…为什么还不来接我。”

傅司年瞬间就捏紧了爷爷的手,忍着哽咽,说:“爷爷,你再陪陪我,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一个家人了。”

“我累了。很想她…不知道…她肯不肯原谅我…年年,你把我,把我和她葬在一起。”

爷爷已经完全听不见傅司年的呼喊了,他的眼神逐渐微弱,眼角还有眼泪。

“心电!!心电!!”医生还在喊。

傅司年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一直不肯放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跪在了地上,喃喃,“再坚持一会,求你了……”

“上除颤!!”护士尖声叫道。

傅司年感觉到握着的手的温度在迅速地流失,他隐忍,哽咽,满眼都是眼泪,他握着爷爷的手放在眉心,低声祈求,“再…再陪我一段,爷爷。”

可是睁开眼睛,却看见爷爷的眼睛已经安然地闭上了,嘴角边挂着笑,仿佛已然释然,见到了他想要见的人。

“应怜…应怜。”爷爷的嘴唇微微动着。

应怜是傅司年奶奶的名字。

最后,心电仪发出“滴”的一声,最后慢慢地变成了一条直线。

傅司年停止了祈求。漠然地跪在地上,半天不动,依然双手紧紧地握着爷爷的手。

医生和护士围在他的身边,低声说:“节哀。”

有一个护士想要去扶起他。

傅司年跪在地上,将脸埋在床铺上,低声说:“别碰我。”

于是没有人敢动了。

大家都静静地站在病房里,有人扯着一匹白布过来,将傅老先生的遗体盖起来,打电话联系殡仪馆。

傅司年仍是静静地不动,在这一刻,他忽然真的很想,很想许落嘉,很想抱着他,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只是抱一抱也好。

可是许落嘉不愿意陪他来。

傅司年从地上站起来,静静地看着爷爷的遗体被包起来,装进袋子里,准备送去殡仪馆。

那时候,他的眼泪完全已经干了,看不出哭过的痕迹,他冷着脸,走出病房,外面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傅司年没有理他们,跟着殡仪馆的人,去联系墓园,爷爷最后说过,要跟奶奶葬在一起的。

刚走到电梯,他的父母就拉住他,神秘兮兮地问:“年年,你爷爷最后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

“真的?地下室的保险箱密码也没告诉你?”

“没有。”

“不可能。”傅司年的爸爸笃定道,“我是你父亲,你也要瞒着我?你小子想造反?”

“爷爷去世之前一直在念奶奶的名字,除此之外,什么也没说。”

傅司年冷冷地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眼神像十二月的天空一样冰冷灰沉,令人不寒而栗。

傅司年的父母退后了一步,让傅司年坐电梯走了。

下到医院的一楼,看到停车位置上停满了全部是豪车,像一场浩浩荡荡的车展。傅司年按响钥匙,找到自己的车,开门上车。

坐在驾驶座半晌,他依旧不动,眼神直直地盯着前面的花坛,过了好一会,他才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去拨打许落嘉的电话号码。

可是电话始终打不通。

傅司年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在一声声的漫长的等待声中,他的手渐渐收紧,死死地抓着方向盘。

到最后还是无人接听。

傅司年把头枕在方向盘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心里感觉到很空,什么也抓不住,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

许落嘉也不在他身边。

可是傅司年就是傅司年,他从来不会脆弱超过三分钟,尽管是在无人的驾驶室里也好。就在三分钟以后,他坐起身,驱车前往殡仪馆,处理葬礼的事情。

大约临近傍晚,才差不多谈完,傅司年慢慢地从殡仪馆里走出来。其实这里并不阴森,像个花园一样,路边的花丛里藏着小音箱,在低声地播放着吟唱的佛经。

傅司年一边打电话一边朝着殡仪馆外面走,他想去拜祭他的奶奶。

墓园就在殡仪馆旁边。电话仍然是没接听。

墓园前面是一片很大的江,上面有渔舟,旁边还有两个小木屋,绕着江边走三百米左右,便看见了一道石门,上面用青色的笔镌刻着对联。傅司年走进去,抬眼便看见了正中央挂着旗,下面全部是墓碑。

墓碑本来是灰色的,可是被太阳一照,十分壮观,染成了鲜耀的金黄色,像人们心中永远闪亮的记忆,虽然去世,但永远不会被磨灭。

傅司年记得奶奶的墓是在B区7排,他抬腿往上面走。

很快就找到了奶奶的墓,来得及,花也没带,什么吃的也没有,便只有用布给奶奶擦擦墓碑和照片,还给她上了一炷香。

接着,傅司年就一个人坐在墓碑前的石阶上,陪她一起看夕阳。

“奶奶,我来看你了。”傅司年轻声说。

“爷爷刚走了,闭着眼睛走的。”

“走的时候什么也没念,就一直念着的名字。”傅司年说,“他一直还在念着你。奶奶,原谅他吧。”

半刻之后,傅司年又笑,“算了,这些事情我不懂,恩怨是非,我都不懂。”

“爷爷去陪你了,恨他也好,你终究是不孤独了。”

“我只剩一个人了。喊他陪我见爷爷最后一面,他没有来,打电话给他,他也没接。”

傅司年把手机放好,笑笑,“是不是,也像你恨爷爷一样,他也…恨我。”

傅司年回身,摩挲着奶奶墓碑上的照片,民国女士的模样,十分年轻,头发做着时兴的烫卷,别着一个钻石发卡,显得热情而温婉。一双眼睛长得尤其地好,潋滟多情。

“不对啊。”傅司年说,“爷爷说我长得很像奶奶,如果是注定要有相同的命运,那么应该是我恨他才对。”

傅司年的目光渐渐地微茫,“我恨他吗…我很…喜欢他,可是我不敢说,我不敢说,奶奶。”

“我怕我说了,他会更讨厌我,我们…已经快要签字离婚了,没办法挽回了,没得回头了的。”

傅司年将头枕在墓碑上,像小时候依偎在长辈的怀里一样,可是额头一片冰冷,不是人的那种柔软和温度,不知道怎么地,傅司年的眼眶有些酸涩,仿佛要落泪。

“奶奶…是不是,我也要像爷爷一样,到死也不得安宁,要在临死前,一直念着一个人的名字,等他原谅我。”

夕阳渐渐地沉下去,直到额头的温度给冰凉的墓碑覆上一抹温热,身后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

傅司年抬起头,心里怀着某种期待,屏住呼吸回头。

不是他。

来的人是墓园的经理。

傅司年的目光沉了下去,站起身。

“傅先生,我们的墓园夜间是不开放的,您是不是…”

“我回去了。”

“€€,好。”经理说。

傅司年转身,忽然听见后面的经理叫住他,说:“傅先生,节哀。”

傅司年回头,冷冷地看着他。

经理连忙举起手机,说:“在手机上看到新闻了,节哀。”

傅司年点点头,说:“谢谢。”

随即下山,走了,掏出手机一看,依旧一片干净,没有拨打来电,也没有新的微信。

那些手机一会不看就会冒出许多新微信的时光仿佛是梦。

傅司年往山下走,依旧执着地刷着手机,连陌生人都会对他说一句节哀。

许落嘉明明有他的微信,甚至能完整地背下他的电话号码,这么久了,可是始终等不来他的一句关心。

夜晚到了,墓园有些冷,一阵风吹来,吹得傅司年心底发寒。他坐上车,迎着冷风和夜色,驱车回宸泰。

将近十天没有回来过了,屋子里没什么人气,一股静寂的味道,傅司年打开冰箱,冰箱里整整齐齐地码着啤酒。

自从落嘉走了以后,屋子其实没怎么变,家政阿姨来收拾的时候,傅司年也对他们说,尽量不要动屋子里的东西。当时他不懂,只是觉得那样会让自己舒服一点,便也不再多想。

可是如今慢慢地懂了,也知道没什么机会挽回了,心底里便觉得一片悲凉。

屋子没怎么变,只是冰箱里面变了许多,落嘉从前在时,冰箱里满满当当都是食材和药材,他走的时候,傅司年也曾经让人把冰箱填满新鲜的食物,务必保持和原来一样。

可是傅司年不会做饭,再新鲜的事物也抵不过放,很快,冰箱里的很多东西就开始变异了,就像在岁月里逐渐冷落枯萎的人心。

最后没有办法,冰箱里开始放酒,绿色的,银色的,黑色的,什么色的罐子都有,整齐地摆放着。

傅司年从冰箱里掏出了几瓶啤酒,“呲”的一声拉开易拉罐,打开电视机,放好碟片,上面是落嘉演唱会的纪录片。

傅司年坐在地毯上,静静地看,偶尔喝一口冰凉的啤酒。

从前纪录片是他的麻醉剂,他一边嫌弃,却一边看,看了纪录片就会忍住,不去找许落嘉。

可是也许是因为今天实在是太难受了。傅司年越看,眼泪就不自觉地流下来,只觉得房子空荡荡地,满是孤寂,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傅司年犹豫了两秒钟,还是拨打了许落嘉的电话。

所幸,电话响了两秒钟,对方终于接听了,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电话里只有两个人静静的呼吸声。

傅司年坐在地毯上,抬手拿起桌子上的啤酒喝了一口,才讲话,“喂。”

“怎么了?”落嘉说。

“许落嘉,许落嘉。”傅司年没有说话,只是轻声呢喃,像耳语,像呼救,像想念,声音低沉而缠眷。

“你喝醉了?”落嘉说。

傅司年仰起头,靠在沙发上。

电视上的纪录片正在播放着,是演唱会在彩排,落嘉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和眼镜,头顶上有一束灯光落在落嘉的身上,他像个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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