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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球的另一边,正是夜晚。
傅司年的生意谈得差不多了,过程十分地凶险,好在最后的结果如意。
他几乎以全胜的姿态结束了这场战斗,又缔造了一场无法言喻的神话,是可以写进商科教科书的案例。
结束第六十七场谈判以后,事情基本尘埃落定了,外国资本脸上挂着凶狠而不甘的表情,走出大厦。
傅司年却马不停蹄,身后跟着三辆车的保镖,浩浩荡荡的加长版林肯开向城市边缘的港口。
港口旁边停靠着一条宏伟豪华的游轮。船身是高贵的乳白色,上面湛蓝色的玻璃在城市灯光的闪耀下,漂亮得像镶嵌了宝蓝色的砖石。整座游轮停靠在岸边,从远处看,就像一座移动的辉煌公寓。
下面有一个阶梯,长礼服的女士,黑西装的先生正在有序地通过那条阶梯登上游轮,几乎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张黑色烫金的信封。
傅司年在临登船之前,特助有些忧心忡忡,道:“傅总。真的要上去么。依照现在的环境,我想我们最好应该尽快回国。”
“二十分钟。”傅司年脚步不停,脸上挂着得体而礼貌的淡笑,长腿径直迈过阶梯,低声对特助说,“我只谈二十分钟。到时候会有一艘小船开到旁边,我会离开。”
“好的。”特助点头。知道没办法阻止了。
这艘游艇上有傅司年的目标。又是为了许先生。
他大概知道一点,许落嘉大概要沉寂一年,以使他最大程度地休息好,恢复自己的嗓音条件。
可是这一年却不能白白的等着,傅总要请全球范围内最优秀的音乐人帮许落嘉打造一张专辑。这艘游艇上,便有一位全球国宝级的钢琴艺术家。
傅司年想让这位钢琴家帮落嘉弄和弦和合音。
特助从来不会怀疑傅总的能力,他只是担心安全问题。
他想得到,傅司年不会想不到。可是他还是来了。
五分钟以后,游轮周围的彩灯闪烁起来,整个场景漂亮得像童话仙境一样,船上的人都发出热烈的欢呼,庆贺邮轮的起航。
巨大而雄伟的游轮划开平静的水面,慢慢地朝着公海驶去,周围开始播放着热情洋溢的舞曲。
傅司年依旧冷冰冰的,独自一个人站在游轮一楼的栏杆边,夜风吹起他的头发,英俊挺阔的五官便完完整整地崭露出来。
傅司年实在是太突出了,穿着昂贵得体的黑西装,五官优越,既有西方人的深邃轮廓,浑身的气场又有东方人高贵内敛,优雅神秘,还有某种上位者的掌控权势的气息,吸引了许多人的目光。
他像是等着什么人,却绝无一丝暧|昧的气息。几分钟以后,或许是有些无聊,他从西装的口袋里取出一条小小的项链,低头欣赏,把玩着。
许落嘉送给他的吊坠。
湛银色,色调柔和,典雅别致。吊坠主体很小很小,许落嘉说过,知道他不方便戴戒指,所以设计了一个吊坠,特意做小了很多,为了方便他戴。
可是他好像还是辜负了许落嘉。
而且许落嘉很温柔,很傻,给他的不爱找了一个借口。
其实哪里是大和小的问题,如果是真的爱人,恨不得做得越张扬越好,整天掉在脖子上得瑟。
就像狗一样,脖子上的狗牌越明显越好,好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有主人的。再也不是没人心疼,没人在乎的可怜狗。
傅司年摩挲着吊坠,若有所思,正想拿出手机去招惹许落嘉。
一个穿着小马甲的侍应生端着托盘和酒杯,逐步靠近了傅司年的保镖。他的面皮看起来十分地年轻,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左右,完全就是个小孩的模样。
侍应生端着酒,站在傅司年的身后,用中文恭敬问道:“先生,需要酒吗。”
“不需要。谢谢。”
“好的。”小孩转身就走。
就在距离傅司年只有三步远的时候,侍应生忽然像脚滑一样踉跄着,以自己的身体朝着傅司年撞过去,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
傅司年皱着眉,眼神盯着对方冲过来,他侧身一躲,闪身躲开小孩。小孩狼狈地摔倒在游轮地板上,哭了出来。
然而,傅司年的手臂还是被对方撞到了€€€€手里的吊坠没有拿稳从傅司年的手里飞出去,与游轮的栏杆相互激烈碰撞,发出“嘭”的一声,吊坠的钻石被磨损了几粒。仿佛能看到略出的火花。
傅司年来不及呼吸,马上转身,双手撑着栏杆,双目盯着海面,风背部绷紧犹如一头健壮的猎豹。
没有超过一秒钟,傅司年便纵身,跳进了海。
六岁曾经被生母按进过水里。
黑色的水面,对傅司年来说,就是悬崖下的深渊,就是猛兽的血盆大口。
可是在那个瞬间,他脑子里疯狂的基因屏蔽了一切事物,他只看到了海里漂浮的项链。
那是许落嘉亲手送给他的礼物。掰碎的光碟再也回不来,上面永远黏贴这丑陋狰狞的胶带。
他无法接受礼物再次离他而去,顺着海流消失不见,成为他永久的遗憾。
于是,他纵深跳进了海里。
随着西装不断地变得沉重,眼睛,鼻腔,嘴巴,肺部灌进越来越多的水,什么也看不见,也无法发出声音,他慢慢地沉下去,手里却奇迹般地抓到了吊坠,死死地抓着,仿佛那本来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我抓住了。
抓到了你送给我的吊坠。我不会再弄丢。
但是,许落嘉,水好凉。
第63章
救护车呼啸于都市的马路上。
傅司年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眼神涣散,戴上了呼吸面罩,西装外套被仍在一旁, 衬衫因为做了心肺复苏的缘故,正敞开着。
他的嘴唇翕动,好像在说着什么, 呼吸出白色的烟, 笼罩在氧气面罩上。水滴顺着他的手腕,蜿蜒到指尖,滴到救护车上。
一向冷淡如机器人般的助理,此刻满脸惊惶, 跪在担架床旁边,小心翼翼地凑近了傅司年。
“电话…。电话。”傅司年不断地呼喊着,说每一个字,都是从肺里转了一圈, 生生地掏出来一样。
特别助理跟了傅司年这么久,知道他说的电话是什么意思。
他手忙脚乱地拿出电话,颤抖着指尖拨通许落嘉的电话,等了三十秒钟左右, 电话被接通了。
助理颤颤巍巍地递到傅司年的耳朵旁边。
傅司年整个肺部都在扯着痛, 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像含了刀子一样, 憋得眼睛发红。
傅司年闭上了眼睛, 尽力克制着沉稳,不想让许落嘉知道他受伤了,他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出声, “喂。”
许落嘉在电话那头也“喂”了一声, 他稍微走远了一点,想避开电焊机的声音。
傅司年死死地揪着手里的项链,双眼苍惶,“说说话吧。”
落嘉皱起眉头,感觉到有点奇怪,傅司年的声音听起来很飘,仿佛下一秒就在咽气的边缘一样。
他没有放在心上,看了看周围,想起了闻一凡昨晚跟他说的事情,现在说正好。
于是,落嘉低头,凝视着地板上的沙子,“傅司年,你当初说,我们一年之后就可以分开吧。”
“嗯。”
“一年也快到了。”
“嗯。”
“我有了喜欢的人。你也认识的。”
“嗯…。”
“所以,”落嘉走到栏杆的边缘,伸出手,冬天的晴朗阳光落在他的掌心处,决定结婚那天,决定离婚那天,也是这样一个好天气。
落嘉叹一声气,“所以,我们能够好聚好散吧。”
“……”
助理的电话开了免提,许落嘉的话清晰地传达到他们的耳朵里,能听得懂中文的人都微微睁大了眼睛,监护心脏的仪器忽然发出异常的警报声,“滴!滴!滴!”……
“要挂掉电话吗?”助理与医生面面相觑,“对紧急关头的傅总来说,这些话都不适宜。”
傅司年的眼睛依旧是微微地睁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好像很痛,痛得浑身都要痉挛发抖。他以发颤的手臂,抓住了担架床的边缘,低声说,“不要€€€€挂掉电话。”
这句话是对助理说的,也是对许落嘉说的。
落嘉也听到了,同时他还听到了像定时炸|弹一样滴滴的声音,问,“你在哪里呀,好像有嘈杂的声音。”
心脏仪器持续在不断地震动,傅司年没有回答落嘉的问题,只是继续道,“不要挂。不要挂掉电话。再说一点。”
呼吸面罩上的白雾越来越厚,仿佛模糊了双眼,什么也看不清,他无力地睁大眼睛,却发现不仅仅是身体,连双眼也在流淌着着无尽的水。
在冬天,任何的水都变得很凉。泪水也是。
“不要,挂,挂掉电话。”傅司年没办法抬手,手指上夹着仪器,只能任由眼泪打湿担架床。
再说一点什么吧。
也许这是生命里最后能听见的话了。就算落嘉说的每一个字都让他心脏如痉挛一般抽痛,他也甘之如饴。
他不想死之前,脑袋里充斥的只是机器无情冰冷的警示音。爷爷去世之前只能看到虚幻的奶奶,而他能真切地听到落嘉的声音。如果比较的话,他比爷爷是长进了一点的。
可惜傅司年的恳求没有被听见,落嘉所处的毛坯房里,电焊机又开始运作起来。
许落嘉皱着眉,尝试着说了很多句话,可是电焊机的声音实在是太吵了,他都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于是,他点下了通话结束的红色按钮。
红色,意味着狂热,爱情,信仰,以及死亡。
狂热地追逐了十年,以为那是爱情,以为会是终生的信仰。最后落得遍地泥泞,满身腥云。
许落嘉想好聚好散,便亲手按下结束键,他是期盼这一切都戛然而止的,好聚好散的。然而结束键是红色的,是危险警戒线的颜色。
救护车上,电话被挂断的声音异常清晰。
随之而来的,是监测心肺的仪器发出异样尖厉的惨叫声,冒着猩红色的光芒,在马路上呼啸着。
三个医生都开始着急了,他们马上跪在担架床旁边,开始实施心肺复苏。
“傅总,傅总,您振作一点!不可以倒!”
“1001、1002、1003、1004!”医生凌厉而有力地呼喊着。
仪器头顶的虹灯发出强烈的光芒,“滴€€€€!!!滴€€€€!!!”
“傅总……傅总!!!”
“1014、1015、1016、1017……!”
落嘉送的吊坠仍然被傅司年捏在手里,可是双眼却始终紧闭,氧气面罩的白雾淡薄了很多。
因为心肺复苏的缘故,傅司年的身体猛地震起来,又摔回担架床,再次震,落,震,落,节奏就像毛坯房里那个电焊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