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吧。他自我安慰了一句,果然只有在点名的时候才能体会到学生对艺术的热爱。
许江同坐着休息了一会,收拾东西回办公室。准备回家的时候,正巧碰到岳洋从外面进来,两人打了声招呼。
“小江老师,晚课辛苦了。”
他确实有点累,笑着点点头。
“我刚打完羽毛球,果然坐久了就该出去走走。”相比之下,岳洋很有活力,捋着头发问道,“小江老师平时喜欢运动吗?”
许江同被堵在门口,不得不接话:“还行。”
“打球吗?还是跑步?”
“就随便玩会儿。”他不想细说,找借口搪塞过去,说了句“早点回家”便离开了。
回到家,舒舒服服地洗完热水澡,许江同换上睡衣靠在沙发里,又想起刚才岳洋提到的话题。
其实他会打排球,还是曾经大学校队的主力。前天走进排球馆,多少唤起了一些学生时代的记忆。如果没有被陶希洪伤透心,他或许会认真地看他们打一场比赛。
但现在,许江同只想点名警告他。
三天时间过得飞快,很快就到了周五。这次走进教室,他明显感觉学生多了三分之一,还有不少人坐到了靠前的位置。
但还是没见陶希洪的人影。
许江同把签到挪到了课前,选几道简单的题目出了份小测。等了几分钟,他又在“已完成”列表里看到了陶希洪的名字,气得闷咳了一声。
“因为班里人比较多,短短四周时间我没办法认全你们,今天就抽几位同学认识一下吧。”说完,他笑眯眯地打开了学生名单,还装模作样地滚动鼠标,认真翻了几页。
等前戏做足,他清清嗓子,念出了早已想好的名字:“陶希洪,请说一下我们上节课讲了什么?”
此话一出,同学们纷纷抬头,眼神里写满了震惊,因为他念陶希洪的中文名,语调非常标准。
“我再问一遍,陶希洪,在吗?”
“……”没有回应。
许江同为难地皱眉:“既然不在,那刚才的测验又是谁填的呢?”
“……”众人愈发沉默。
“学校开设选修课的本意,是拓展知识、放松身心。我的课没有期末考核,所以希望大家能主动出勤。”许江同收起笑容,摆出老师的架势,“班上有能联系到陶希洪的同学吗?请提醒他一下,在下次上课前来我办公室一趟。”
好狠。
陶希洪的队友章成,通风报信时手都在抖。
而此时,当事人陶某正在图书馆的公共电脑上火急火燎地赶专业课作业。得知自己被点到名,当场裂成两半。
“你怎么都不帮我喊到?”他愤怒地质问。
“因为他问你‘上节课讲了什么’,这我哪敢回答。”章成心虚地埋头敲字,“而且,这外教好像会说中文……”
“什么?!”陶希洪彻底绷不住了,“你他妈没幻听吧?”
“至少他把你的名字读得非常标准。”
陶希洪的第一反应是——完蛋。
“外教又不懂中文。”彼时自信的言论还在耳边盘旋。
所以之前两次相遇,他究竟听懂了多少两人“大声密谋”的话题?
“对了哥,他还说让你下周二前亲自去一趟他的办公室。”章成的话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陶希洪看着还剩6小时就要交的作业,狠狠翻了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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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江老师不会故意为难学生的,本质是逗他玩hhh
第4章 老师,你好野啊
交完作业,结束晚训,陶希洪已经被折磨得头昏脑涨。
“对不起哥,害你被老师记住了。”章成抱歉地跟在后面。
9月30号那天,临近过节,是章成提议去教师食堂吃顿好的。结果在排队时收到了西方美术史的开课通知,陶希洪一时没忍住,痛骂了几句。
谁知道正主就坐在自己对面?
陶希洪后悔莫及,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是我的问题。”
其实前几届有过选修课严重缺勤导致挂科的案例。陶希洪也不想故意逃课,但校队要晚训,实在抽不开身。
他本以为老师记不住那么多张脸,现在倒好,直接把自己从一百多人里揪出来了。
更重要的是,陶希洪不能挂科。他还得靠拿奖学金赚生活费。
“说不定只是巧合呢。”章成反过来劝他。
“不可能,他就是想整我。”陶希洪很笃定。想起那天在排球馆,这个小外国人竟然还装模作样和自己说英语,更加气不打一处来。
章成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找他?”
“下周一吧。”他默默叹了口气。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找教务开一份免听证明,给老师签字。但他们周末不上班,这事又不能拖太久,他打算先写封信给老师道歉。
回到寝室,陶希洪借了章成的电脑,从系统里找到了许江同的邮箱,顺便看了几眼课件。
“居然是中英双语?”他自嘲地笑了声。
“是啊,我感觉他备课挺认真的。”章成若有所思,“难怪会生你的气。”
“缺乏社会毒打。”陶希洪不屑地撇嘴,“这种浪费生命的水课,谁会认真听?”
“可是前排都坐满了。”章成纠正道,“课不重要,人长得帅就行。”
“……”陶希洪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心想如果真的挂科,用小外国人雪白的屁股来赔罪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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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江同洗漱完准备休息时,邮箱里冒出了小红点,写信人是陶希洪。
他饶有兴致地打开,结果,眼前跳出一片密密麻麻的中文,弄得他头晕目眩。
揉了揉眉心,许江同回复道:I cannot understand Chinese very well, please use English.
过了几分钟,对方也发来消息:I cannot understand English very well either, please use translator.
连句式都一样,摆明了是想和他对着干。
许江同咬咬牙,打开了翻译软件。
信倒写得很真诚——详细解释了自己翘课的原因,并询问他周一是否有空,自己要来当面道歉。
许江同看了眼课程安排,周一没课,他预约了雕塑系的专用教室,打算给学生捏个教具,便告诉他雕塑教室的位置,约了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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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许江同的回复,陶希洪松了口气,周一大清早就去找教务老师要了份免听申请。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结束下午的课程,他换上练服装,往美院走去。美院的教学楼是“回”字形建筑,走廊七弯八折。他第一次来,绕了几圈也没找到雕塑教室,只能隐约听到某个地方有歌声。
寻着声音,陶希洪又拐了个弯,来到靠南边的教室。
歌声越来越清晰了。他加快脚步走过去,教室的门没有关紧,透过门缝正好能看见一双捏泥巴的手。
他敲了敲门:“Teacher?”
声音淹没在不知名的乐曲中。
陶希洪在门口站了半分钟,不耐烦地推门进去。
门敞开瞬间,视野突然明亮起来。
教室里堆满了雪白的石膏模型,阳光透过玻璃落在地上,映出倒梯形的田字。
空气中浮动着陶土和油泥扬起的尘埃。许江同戴着口罩,安静地坐在窗边,手持刻刀,兀自哼着一首不知名的意语民谣。
尽管穿着灰橘相间的工装,坐在一片灰尘的教室里,依旧无法削减他的美貌。
以及他手下那个精致的泥偶。
陶希洪看得屏住了呼吸,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这就是女娲造人啊。
“你来了?”哼唱声戛然而至,许江同把刀收进随身的背包里,从凳子上跳下来,扯下口罩。
陶希洪这才发现,许江同戴了眼镜。
棕色的长发半扎起来,另一半披在肩上。金属镜框将白净的皮肤衬得恰到好处,又显得眉骨更加挺拔。
对视良久,他才支支吾吾道:“我敲门了,你没听见。”
许江同并不想和他争论这个幼稚的话题,瞥见他手里的A4纸,问道:“这是什么?”
“哦,没什么。”陶希洪低头看了眼,把它揉成团塞进裤兜里,“草稿纸。”
其实,这就是他刚要来的免听申请。但在看到许江同真人的那刻,陶希洪把它揉成了废纸。
或许章成说得对,长得帅是可以当饭吃。
他得去上课,然后和小美人斗智斗勇,把他气哭。
“你在捏什么?”陶希洪好奇地凑上去。
许江同迟疑了半秒,还没来得及回答,陶希洪便顺着他的视角往大屏幕看去。
只见巨大的落地投影里,赫然陈列着一组女人雪白的胴体。
“我草!”陶希洪震惊地骂了脏话。
“别看!”许江同赶紧上前拔掉电源。
为时已晚。陶希洪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嬉皮笑脸道:“老师,你别害羞,我不乱说。”
“不是害羞。”许江同丝毫不避讳,“学校不同意请luo模,我只能自己做教具。”
“那你还急着关电脑?”
他认真解释道:“非教学需要,不能随便给学生看。”
听朋友说,中国文化传统而保守,很忌讳在公开场合谈论“性”。系主任说不能用luo模教学,更加印证了这个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