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争暗秀 第10章

  云云大名季希芸,季是院长的姓。出生一个月,因为先天性失明被遗弃在医院的厕所里。派出所寻找父母无果,把她送到了福利院。现在九岁,在京州市的特殊教育学校读书。

  等他们走到活动区时,她正坐在一楼靠窗的位置摸读盲文。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向门框:“小陶哥哥,是你吗?”

  “是我。”陶希洪快步上前,把塑料袋搁在桌上,“带了你最爱吃的苹果。”

  小女孩不急着吃水果,双手紧握成拳,认真听了一会:“还有一个人?”

  “真聪明。”陶希洪刮了下她的鼻子。

  许江同的脚步顿住,惊讶地站在门口。

  “别怕,”陶希洪扶住她的肩,“他是我的老师,许江同,你可以称呼他‘小江老师’。”

  “嗯,老师好。”她端坐在桌前,露出甜甜一笑。

  季希芸的瞳孔是往上翻的,眼白占据了大部分,形状十分诡异。

  许江同毫无防备地撞见这一幕,吓得手一抖,磕到了桌沿。

  “医生说我的眼睛很奇怪,觉得害怕就不要盯着它看了。”她似乎听出了他的慌乱,平静地把目光挪向正前方。

  除此之外,她的五官几乎完美,梳着蘑菇头,发梢微卷,可爱又懂事。

  许江同对刚才的事感到抱歉,正在思考要不要道歉,陶希洪已经抱着她玩起来了。

  “在看什么书?”

  “《夏洛的网》。”云云把手放在厚厚一叠盲文纸上,从右往左摸过去,“夏洛在给小猪织网呢。”

  “真厉害,阅读速度越来越快了。”

  季希芸又读了几行字,抬头问陶希洪:“那位老师在干什么?”

  “他……”陶希洪见他呆呆地站在桌边,拍着云云的肩说,“我和他说点事再回来陪你。”

  季希芸乖巧地点头。

  陶希洪朝许江同做了个手势,示意他跟自己走。许江同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带着疑惑走了过去。

  两人走到屋外,确定季希芸没有跟来,陶希洪才说:“院长和你说过吗?她很喜欢画画。”

  “我知道。”许江同赞许道,“能看出来她是个很有灵气的孩子。”

  “你愿意教她吗?”陶希洪冷不冒出一句。

  许江同没反应过来:“什么?”

  陶希洪叹了口气:“两年前政府就开始推广残疾人美术教育,云云是在那时候喜欢上绘画的,但后来因为资金问题停止了项目,害她伤心了很久。作为哥哥,我不想看她重蹈覆辙。”

  毕竟培养艺术家是一项高投入低回报的投资,促进残疾人就业最好的方式是让他们掌握一门简单易懂的技术。

  这与许江同的观点不谋而合。

  “哦对,刚才那句话可不是道德绑架。”陶希洪见他脸色难堪,解释说,“如果你不愿意,我就不介绍你们认识了。到时候就说你是我朋友,顺路过来的。”

  提到“朋友”二字,他俯身贴到许江同眼前,狡黠地笑了笑。

  “谁和你是朋友?”许江同无意识地反驳,语气幼稚得像两个孩子吵架。

  “你还想当我的老师?”陶希洪把他拦在路中间,“继续昨晚的话题,把我从男生变成男人?”

  许江同说不过他,便问:“你有那个小女孩的作品吗?”

  “有,带你去教室。”陶希洪带他拐了几个弯,轻车熟路地走进一间教室,打开其中一个柜子,取出厚厚一挞纸。

  第一幅画就是大海。澄澈的天空与深色的海水相接于地平线,两只海鸥盘旋在晴空之上,腥咸的海味顿时扑面而来。在往下翻,还有汽车、房屋、日出……

  更让许江同感到意外的是,画面的线条非常流畅,每一笔都透露着她的自信与热爱。

  放到同龄人中,几乎看不出是盲童的作品。

  “她怎么学的?”

  陶希洪指着地上散落的玩具车说:“先摸立体模型,记住形状后用盲文笔在纸上定位,一边摸一边戳,确定线条闭合后再勾线。”

  “这是我想的方法,她练了一年,效果还不错吧。”

  “确实不错。”许江同反复看了几遍,“上色呢?”

  “她会描述要用的颜色,我给她挑画笔。”

  “……”许江同闭上双眼,默默感受周围的黑暗。他从五岁开始学画,经历过许多挫折与否定,但他依然无法想象,如果某天开始,余生将被黑暗吞没,他还能否坚持自己所爱的事业。

  “给我一点思考时间吧,”他抬起橄榄绿的双眸,睫毛轻颤了一阵,“我没有教特殊儿童的经验。”

  “别叫她‘特殊儿童’。”陶希洪纠正道,“就像平时上课那样和她交流就行。”

  许江同的语气谦虚得像学生:“我会注意的。”

  往回走的路上,气氛有些安静。路程过半,陶希洪又问:“其实这里还有很多有梦想的孩子。比如有个下肢瘫痪的男生,他希望能像我一样健康地打球,然后参加残奥会。……你会觉得我们,是不自量力的人?”

  “当然不会。”

  陶希洪注视着他的双眸,认真道:“这里的孩子都不信命,上天夺走他们什么,就一定要夺回来。”

  人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异常渴望,后半句话,陶希洪说在心里。

  许江同被他小鹰似勾人的目光弄得不自在,瞥开了眼神。

  话语间,两人已经走回活动区。

  “又在画风景?”季向笛抚摸她的头。

  “今天画的是夏天的天空。”

  “有什么区别吗?”

  “夏天的天蓝得很深,海鸟在空中啼鸣,太阳炙烤着沙滩,热浪扭曲了地平线。”季希芸像是在念诗,声音清脆动人。

  “这都是从哪儿学来的?”

  “小陶哥哥教的,他说夏天的沙滩颜色很浅、很烫。”

  许江同站在屋外,突然明白曾经导师对自己的质疑源于什么了。

  他喜欢绚丽的色彩,过分依赖眼睛看到的东西,却未触及事物的核心。

  而季希芸,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属于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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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利院政策纯属瞎掰。

  感谢大家的评论,会努力更新的qwq

第14章 第二杯半价

  从福利院出来后,陶希洪问:“一起吃晚饭吗?”

  “我回家自己做。”许江同礼貌地拒绝,一边打开手机查地图。

  “去地铁站吗?”陶希洪飘到他身边,“我坐车回学校,顺路送你过去。”

  “好吧,谢谢。”许江同并不熟悉京州的道路,收起手机跟了上去。

  “你怎么想到来中国工作的?”见他朝自己走来,陶希洪暗暗得意,不想放弃每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其实今天能在福利院碰到他,已经是意外之喜了。

  陶希洪原以为结课后两人就不会再有交集。

  “想感受不同的风土人情,在此之前我没有接触过东亚文化。”许江同的回答非常官方,心里想的却是——绝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怕冷。

  他有个毛病,情绪很容易受天气影响。

  西伯利亚的气候太糟糕了,漫长的冬天终日不见阳光,街道被大雪封锁,天地间都是无尽的白。

  他到圣彼得堡的第一年精神状态就急转直下,但自己选的路,咬碎牙也要往肚子里吞。

  手有点冷。许江同缩了缩脖子,后悔今天没穿围巾。正巧路边有家奶茶店,他扭头看了眼陶希洪,兴致勃勃地走过去。

  “怎么突然想到买奶茶了?”陶希洪也推门进去。

  小姐姐看他是个外国人,愣了几秒才开口:“Hello, may I help you?”

  许江同摆了摆手,指着菜单熟练地说:“茉莉奶绿,中杯,热饮,全糖,打包。”

  原来是个奶茶专业户。

  陶希洪站在后面,忍不住笑出声:“小江老师找不到地铁站,奶茶倒是买得利索。”

  “不过全糖,热量会不会太高了?”

  “我又不用刻意控制身材。”许江同靠在等待区的吧台上,像是想起什么,坏笑道,“不像你,都不记得自己上次喝奶茶是什么时候了吧?”

  “……”真的会有这么幼稚的老师吗?从课堂逗猫开始,陶希洪就觉得他的性格很单纯。

  小姐姐把热饮装进塑料袋:“先生,您的奶茶好了。”

  “等等。”陶希洪抢在他之前夺过包装袋,“我长这么大还没喝过奶茶,老师愿意请我一杯吗?”

  “不会吧?”作为甜食控,许江同表示无法想象。

  “我五岁开始练球,教练管得严,青春期体重又不稳定,哪敢乱喝?”陶希洪委屈地撇撇嘴,拿起吸管就要往奶茶盖里插,“反正是你先逗我的,不买我就把这杯喝了。”

  “没大没小。”许江同板起脸批评他,却因为被暖空调吹红了脸,看起来没什么杀伤力。

  前台小姐姐赶紧笑着劝他们:“正好我们店立冬搞活动,第二杯半价,可以折算一下。”

  许江同倒不在意这点钱,犹豫道:“没事……”

  “要要要,就按活动算。”陶希洪指着公告牌,靠在柜台上眼巴巴地看他。

  一瞬间,许江同又出现了萨摩耶的幻视。

  “好吧。”僵持片刻,他还是妥协了。

  陶希洪的口味偏清淡,点了杯三分糖的蜜桃乌龙。当两人各自拎着奶茶走出店时,许江同还是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给学生买东西吃。

  但中文不好的他还忽略了一点,立冬活动的宣传语是“寒冬将至,@最在意的TA,一起分享温暖”。

  陶希洪捧着奶茶,猛吸了一大口,得意地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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