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争暗秀 第27章

  教师并不只是站在讲台上传授知识的职业,换做别人他也会这样做。但当陶希洪身陷泥淖、苦苦挣扎时,许江同还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心是偏向他的。

  这种情感非常复杂——无助、脆弱,又坚韧,明明如此绝望,又克制得恰到好处。

  不过说服那个女老师,确实费了不少精力。想到这儿,许江同疲倦地合上眼睛。

  “老师,照片打印好了。”

  他应声抬头,刚想上前取东西,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歪了一下。

  “当心!”陶希洪眼疾手快地抱住了他。

  “唔,”许江同磨磨蹭蹭地站稳身体,朝他一笑,蔫蔫道,“汉语真难学,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大脑都缺氧了。”

  陶希洪听他撒娇的口气,忍不住笑出声,从保安手里接过照片:“宋主任发消息说,让我们去办公室找他。”

  许江同点了点头。走到办公室外,就听到里面激烈的交谈声,淹没敲门的声音。

  他只好推门而入,把照片放到办公桌上:“孙同学,你自己看。”

  孙然拿起照片,每翻开一页纸,神情就乱了一分。直到最后,原本嚣张的气焰荡然无存,把照片反扣在桌上,红着脸说:“这不是我。”

  “不是你?”许江同仔细打量他一番,将照片排成一列摆在他眼前,“帽子、裤子、鞋、背包,甚至连书包挂件都一样。不要以为换了件外套就可以蒙混过关,你的反侦察能力不过如此。”

  “还有,希望你不要小看现代刑侦技术。通过脸部肌肉的解剖,即使带着口罩,也能用3D模型还原你遮挡的部分。不信的话可以试试。”

  最后那句话满是挑衅与警告,在孙然的心理防线上反复试探。他的脸色一僵,吼道:“你谁啊?”

  “一个研究解剖学的美术老师。”许江同的目光如水,平静地看着他。

  看着陶希洪被赶出考场的那刻,孙然肯定想不到,半小时后站在办公室里接受审问的人,竟然会是自己。

  而那个本应该取消考试资格、评优资格的人,却以受害者的身份站在他对面。

  “对,是我做的。”僵持片刻,孙然吐出了实话,“因为我觉得陶希洪配不上笃行奖学金。他的社会工作比我少,证书含金量比我低,也没有论文和专利。不就是因为特困生,拿的同情分吗?”

  “你说什么?”陶希洪闻言直起眼神。

  “我说你有娘生没养娘!别以为我不知道……”

  “孙然你他妈的给我闭嘴!”陶希洪顿时气血上涌,扬起拳头朝他挥了过去。对方显然摸透了他的性格,面对迎面飞来的拳头,得意地扬了下嘴角。

  电光石火间,许江同冲上前钳住了他的腰。陶希洪不服气地扭着身体,倔强得像头小牛。

  许江同安抚地拍了拍他:“听话,他不值得。”

  以许江同的体型,根本不可能牵制住他。陶希洪怕伤到他的手,很快停止反抗,沉沉地吸了口气,把眼泪憋回去。

  因为他发现,自己一直小心包装的秘密,好像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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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低劣的闹剧收尾,一场小情侣之间的拉锯开始。

第39章 犯规的代价

  许江同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提议说:“宋老师,要不您处理一下孙然的事,我先带他出去。”

  “好的好的,许老师你可得好好安抚下小陶的情绪。”宋主任的脸色很是难看,“让你看到这种闹剧,真是不好意思。”

  “没事,我会照顾好他的。”许江同说完握着陶希洪的手,把人牵出了办公室。他就像被抽走魂魄的木偶,机械地跟在后面。

  走到室外,许江同呼吸着新鲜空气,迟疑地开口:“小陶,你好像有件很重要的事没有对我说。”

  “你又没问,”陶希洪嗫喏道,“谁成天把这种事挂在嘴边?”

  “你还和我玩起文字游戏了?”许江同此刻同样身心俱疲,“找个地方坐会儿吧。”

  陶希洪没有异议,安静地跟在他身后。许江同带他去了咖啡厅,蔫蔫地坐进了沙发里。

  “对不起,我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陶希洪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半米的距离却显得特别空旷。

  许江同也组织不好语言,只能先转身看他,展示和他对话的意愿和尊重。

  说实话,他不知道现在是以老师的身份开导他好,还是站在爱人的角度,发泄由信任感不足带来的小脾气。意外的告白和那晚顺水推舟的情谊,让两人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

  他们之间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说开,却因为一个错误的称呼,仓促地成为了伴侣。

  许江同按了按额角,觉得自己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可是那晚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并非委曲求全的性格,既然喜欢,就要尝试——这没错。

  思索片刻,他说:“小陶,我不会因此看低你。凭借自己的努力取得现在的成绩,足以证明你的实力。”

  “别用心理辅导的话忽悠我。”陶希洪抬头看他,“我知道你生气了。”

  “生气是必然的。”许江同也装不下去了,一股脑儿地抱怨道,“我都把身上的疤给你看了,你却瞒着我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我们之间,还没有达到爱人应有的信任程度吗?”

  “可我没机会说啊。特别是知道你的家境后,我就更加……”陶希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半天才挤出一句话。

  “我是这样的人吗?”许江同皱眉,“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你的家庭。”

  陶希洪摇了摇头:“可是我在你面前就是会自卑,这种感觉你体会不了。”

  见他可怜兮兮地缩在沙发里,许江同又不忍心责备他,问道:“所以,你的父母?”

  “死了。”他冰冷地挤出两个字。

  许江同结合语境判断了一下,正声道:“陶希洪,不要和我说气话。”

  “不是气话,他们在我心里就是死了。”他咬着后槽牙,目光呆滞地看着前方,“大概一岁的时候,我被人遗弃在了京州的旧车站里。福利院收养我到十九岁,也没有一点关于他们的消息。”

  所以,那晚讨论流浪猫的时候,他才会如此痛恨遗弃。

  所以,他也不是通过公益活动认识了季希芸,而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兄妹。

  从那次福利院的偶遇开始,陶希洪就开始骗自己了。许江同回忆起相处过程中特别的细节,才将这些七零八落的东西拼凑起来。

  “这些年你都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甚至开始自责没有早点发现问题,还心安理得地喝陶希洪买的奶茶。

  “我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打球了,这对我来说也是一份职业,至少能填饱肚子。考上大学后我就靠奖学金过日子,算上补贴一年能拿一万多,只吃食堂够用了。”

  “每个月伙食费不到一千?你还是体育生,怎么可能吃饱?”许江同完全无法想象他的遭遇,搭着他的肩说,“要不我再给你……”

  “我不要!”陶希洪自尊心作祟,重重地甩开了他,“我又不是为了吃软饭才和你在一起的!”

  许江同本来已经很累了,被推得失去重心,顺着沙发滑出去,后腰结实地磕在了扶手上。

  他闷哼了声:“你连我的话都不听完整了?”

  说完,他委屈地披上外套,往门口走去:“算了,等你考完再说。”

  看他头也不回地往外走,陶希洪如梦初醒,赶紧跑过去拦住他:“小江老师,我送你回家。”

  “不用,”许江同侧身避开他,推门而去,只留下一句话,“先把自己的事做好。”

  送客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声音,捕梦网的羽毛轻轻摇曳,却抓不住小狗的梦。

  他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不该骗许江同,又或许,他根本不该奢望和如此优秀的人成为伴侣。

  这样他们还能一起打球,能在许江同面前保持完美的形象——一个文体双修、朝气蓬勃的大学生。

  如果不是无意间喊出了心里话,两人绝对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可他依旧不后悔和许江同经历这场比赛。

  他们一起越入高空,看到同样的风景;一起击掌庆祝,分享同样的喜悦。

  那一刻,陶希洪可以忘记所有烦恼,忘记两人悬殊的社会地位,忘记不同成长环境造成的观念差异。

  他是那么完整地属于自己。

  或许许江同说得对,喜欢一个人很简单,相爱却是一门学问。

  说到底,还是他先越界了,而犯规,是要付出代价的。

第40章 有话直说

  许江同刚回家打开手机,就收到了陶希洪发来的消息,足足有整块屏幕那么长。他看了一眼,烦躁地把手机丢在桌上,坐进沙发里。

  后背碰到靠垫,腰就隐隐作痛。这种感觉并不尖锐,只在碰到后有一点钝痛感。

  他活动了一下身体,回房换睡衣。脱衣服的时候他特地照了下镜子,果然,右腰上撞出了一块淤青。

  见状他叹了口气,敞着上衣走回客厅,趴在沙发上随便抹了点药。手机还在不断振动,许江同懒懒地撑起身子,调整到舒服的姿势后开始看消息。

  陶希洪的话无非是道歉和表达自己的感受,许江同逐字逐句看完,一时间又不知道如何回应。思来想去,他回复了一条语音:我不会因为这些事对你产生偏见,先准备考试,等考完我来找你。

  回完消息,他把手机丢到一边,从冰箱里取出一小瓶伏特加。

  身体痊愈后,许江同戒掉了依靠酒精麻痹自己的习惯,但今天,似乎适合来一杯。

  他按照印象中的配方量了酒和蔓越莓汁,又挖了两块冰,调了一杯自己最爱的“鳕鱼角”。

  明亮的灯光把玫红色液体照得格外诱人,许江同举着酒杯把玩片刻,一饮而尽。

  他并非不能理解陶希洪的感受。这种环境中长大的人,无论外表多坚强,总会有敏感脆弱的地方。

  但如何维护他的自尊,在两人悬殊的身份中寻求平衡,才是摆在他们之间的难题。

  而且这件事试错的机会不多,如果因此反复争吵,终有一天会陷入无法挽回的局面。

  嘴里残留的酒味异常苦涩,许江同却起身又给自己调了一杯,漫无目的地抿了两口。

  几杯酒落肚,许江同的意识开始游离,不禁回想起那晚情投意合的画面。在私生活上,陶希洪同样是他理想的伴侣。他的身体、频率和力量都恰到好处,合适到能让他抛开所有顾虑,心甘情愿地示弱,为此发出暧昧的低吟。

  许江同享受他的气息,享受与他对视的时间。他能从陶希洪望向自己的眼睛里读到喜欢、疼爱和几分充满疏离感的仰慕,仿佛他不是躺在床里,而是睡在铺满花瓣的展台上,即使周围人潮汹涌、朔风嘶吼,依旧会有人为他建起一座铜墙铁壁。

  那时候的陶希洪是那么自信,意气风发的模样让许江同忽略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自卑与试探。

  身上突然多了一份重量,许江同错乱地睁眼,和Tela对视良久。萨摩耶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烦闷,担心地耷拉着脸。

  许江同说不出自己刚才究竟在期待什么,看了眼时间,从抽屉里取出一条毛毯,摸了摸Tela的头说:“今晚我就睡这儿了,不用担心。”

  另一边,陶希洪看着桌上堆积如山的资料,一个字也复习不进去。

  即使许江同说再多的没关系,他还是没法整理好自己混乱的情绪。

  说实话,在食堂遇见许江同的时候,陶希洪对他根本没有半点好感。直到那天推开雕塑教室的门,他看到许江同高坐在石膏像中间,认真打磨手中的作品,就像领地的主人。

  他就这样闯进了许江同的花园,在慢慢的相处中喜欢上了他。

  当他发现许江同是二传后,身为攻手占有欲愈演愈烈。有时,陶希洪觉得许江同一定是上天偏心的产物,他想拥抱、亲吻他,又总是充满顾虑、望而却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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