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以后我不乱吹了,跟小姑娘似的,还有洁癖。”乔哲笑他。
这不是洁癖的问题……好像真有种自己隐私被触碰的不适感。后来慢慢长大,他也理所当然理解了每个人总有些不愿外借的物件,球鞋,相机,新买的山地车等等等等。
“周五第二节 自习课,在小礼堂排练。”
安嘉鱼请回了他一顿午餐。
只不过这一顿他们频频被周围人注目。
“喂,我不会被那些暗恋你的女生暗杀吧……”安嘉鱼盛一勺软烂的豆腐倒进口中,又烫得直呼气,“后桌那两个盯你十分钟了,是你们理科班的吧……”
乔郁绵懒得扭头专心吃饭,可“重读”两个字忽然从窃窃私语中凸显出来,他下意识抬眼看对面的人,准确的捕捉到一掠而过的怅然。
作者有话说:
小乔震惊os:就这么把老婆借给我么……
下周三见啦
第11章
安嘉鱼耳边时常有这样的窃窃私语。
没有恶意,也没有过度的崇拜,有的只是客观的讨论品评。
他站在宿舍楼下浇花的时候,从教室转身离开的时候,穿过走廊的时候,去食堂买饭的时候,重新扎紧脑后的小兔尾的时候,这些无伤大雅的议论无处不在。
他重读高二,每个人对他存有好奇的同时也保持了礼貌和距离,明明大家刚刚才打乱分成文理新班,谁与谁都半生不熟,可似乎只有他被隔离在集体外,同学们礼貌又友好。
不止因为重读,仿佛因为他拿过奖,接受过采访上过新闻,就自动被孤立到了不同圈子,也并不是谁刻意为之。
他的确没有特别大的升学压力,只需要一个良好的平均分和超过标准的雅思成绩就可以进入世界上首屈一指的音乐学院。但他依然想充分享受这一生一次的高中生活。
他自诩性格好相处,成绩也不赖,可交朋友这事却始终不顺利。
自小忙于练琴,常常外出参加演出,比赛,导致每每交到朋友,不多时就疏远。
他想打篮球,可众人顾及着冲撞到他的胳膊和手,永远玩不尽兴。
他想一言不合与谁争个面红耳赤,而后再冰释前嫌,和好,感情不浅反而更加牢固,可大家总会不由自主避开他的锋芒,绝不与他起争执。
他永远都在被区别对待。
可他没想到学校里居然还有个人不怎么认得他。
“安嘉鱼。”乔郁绵吃饭很快,已经在等他。
他回过神,看着对方略带疲惫的双眸隐隐透露出不满,似乎不愿再继续佯装乖巧:“吃啊,发什么呆,吃完我还要回去写作业。”
乔郁绵气鼓鼓的。
“哦。”安嘉鱼愉快地扒光了饭菜。
周五,第一节 自习课的下课音乐才响起,后门就传来脆生生的一句:“小乔!”
全班几十颗脑袋齐刷刷扭过去,乔郁绵被一束束视线盯得脸皮发麻,利落地整理好书包往肩头一甩快步走出教室:“你别乱喊。”
“那喊你什么,大乔啊?”安嘉鱼手里提着个瘦长的绀青背包,是长笛盒的形状。
一路走去小礼堂,正值每周排练时段,门一拉开,嘈杂人声混合乐器调音。
琴以类聚,铜管、木管与弦乐占领了不同的角落,乱中有序地分部讨论。
见安嘉鱼进门,有人立即拎着小提琴直冲过来,停在他面前一米处:“安,安嘉鱼,那个,我们几个刚才试了试了你定的弓法。有时间的话,能请你帮我们看一下吗?有几处我们讨论了一下,觉得好像可以稍作调整……”
问话的时候,女孩的眼神大约落在男孩的下巴处,越说越没底气。
“好啊,等我一下。”比起对方莫名的拘谨,安嘉鱼的语气正常得多。
他回身将长笛包塞给乔郁绵:“你先自己熟悉熟悉笛子,我去帮他们看看。”
乔郁绵目送他走去小提琴聚集处,略略一数,十二颗脑袋,加上被瞬间围拢的安嘉鱼就是十三颗。
果然,不论过多久,小提琴都是主流。
只是刚刚那个有点眼熟的女同学频频将目光转过来,似乎格外留意他这个不速之客。
他默默找到木管占领的墙边放下书包,拉开长笛外包露出木色琴盒。
打开盒子的一刹那,他瞬间傻眼,或者该说是被闪瞎了双眼…….
赭色丝绒承托着拆分好的头身尾,锃亮淡金笛身搭配银闪闪的按键,吹口雕花精细优美,通身泛着绮丽的光泽感,不沾半点指纹脏污,甚至没什么使用痕迹。
如果没看错,这是一支手工k金长笛,与他曾经接触过的长笛天壤之别,当年连他四十岁的长笛老师都只是在用银笛而已……这,可叫他怎么下口啊……哪怕只是9k金,这支也得有十几万吧……
“哇,牛啊哥们!”旁边另一只长笛凑过来,乔郁绵下意识用双手遮了一下盒子,生怕这人的口水喷溅上去。扭头才发现是张熟面孔,高一一整年都坐在他前排的尹枫,写一笔好字,英语语文都跟他轮流拿头名,如今如愿分在文科班,刚结束的期中考似乎也排在文科头几名上。
“村松吧!这颜色真漂亮,9k还是14k啊!”意外的重逢,也意外热络,乔郁绵印象中这人是有些腼腆的,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居然变开朗了,是乐团的功劳吗……对方一手拿印有雅马哈字样的薄荷色擦笛布,另一手持一只银色长笛,笑眯眯看着他。
甭管9k14k,他这都是第一次摸到实物,乔郁绵刚要摇头说不知道,就发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他吹惯曲列,但这支是直列,原本就经历了许久的空白期,眼下完全没有练习就要合练……
纠结的功夫,安嘉鱼已经站在场地中心拍手了:“大家,找好自己的位置先坐下吧!因为有高三备考的同学退出,所以换上了几个新成员,这就是我们新年音乐会演出的阵容了,大家彼此慢慢熟悉吧。”
众人闻声,纷纷往场地中间聚拢,乔郁绵狠了狠心,从书包里掏出午餐时没拆封的湿纸巾,将每跟手指都无死角地擦干抹净,又迅速取出盒中三段熟练地组装成一支,将过分粲烁的金笛小心翼翼握在手中,跟在尹枫身边走到自己的椅子旁落座。
尹枫将面前谱架调至合适高度,又善意地往他们二人中间挪了挪与他公用。
他把自己那页提前看过几遍,捋顺过指法的分谱也搁上去。
众人从左至右,像电视里专业交响的乐团一样,座位排成接近半圆的扇形,安嘉鱼此刻正站在圆心处,支起了单独的谱架。
而刚刚那个一进门便提出弓法异议的女生,却在一旁独自等待,场面平静后才姗姗落座,是安嘉鱼左手处第一小提琴区域的最前排,首席小提琴的位置。
乔郁绵一愣,所以安嘉鱼不是首席,而是指挥?
那人从容站在众人视线交汇处,投递给双簧管一个眼神,440赫兹的标准音响起,紧接着,弦乐跟进,大家纷纷根据标准音调试乐器,声音渐次和谐。
乔郁绵一惊,身体不自觉前倾。他初次置身一支管弦乐团中,才知道铜管的声音这样巨大。
他沉心,抿唇,搭上吹口,轻轻吐气,欲隐匿于大部队的和音中。
人们常用清脆溪流,婉转鸟鸣来形容长笛的声响,说这是仙气飘飘的乐器,乔郁绵对此没有很深的感触,直至此时。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单音,他也即刻分辨出这支金笛的不同。丝缎般柔软,顺滑,轻气流也能吹出异常干净明亮的大音量,反馈及其灵敏,质感惊人。别说比他自己的那只,就连身旁尹枫吹奏的银笛,相比下都逊色一筹。
一个拖长的合音调试完毕,安嘉鱼开口:“我们第一次合注意好节奏,速度尽量慢一些就行,细节之后再慢慢调整。”
说完,他平静的视线扫过场上每一个人,提示和确认。
所有人的气息随着他那只抬起右手趋于统一。他手心向下,食指微翘,而后起势,微微向左上一扬,重重点在空气中。
一个起拍,身后的铜管和左侧的单簧管巴松同时吹响第一个音符进入乐章。
乔郁绵双耳随之一震,铜管部浑厚的声响带来了不适应的轻微疼痛,以及身临其境的氛围感。原本明亮轻快的气氛,随几个再简单不过的和弦音,刹那变得宽广,悠远,宁静。
可他却来不及沉浸于这份宁静,而是紧张地盯着乐谱,目不转睛。
他默默在心中强调,直列键位握着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也不是不能克服,只是姿势有些费力……他在家里用那只生了锈的长笛顺过两次,紧紧一页谱而已……
无名指键位变化,他眉心紧皱,根本没多余的精力去抬眼看指挥,只随着心里的拍子努力将自己的部分吹奏正确,好在还有另一只长笛替他掩饰,个别漏掉的音符让两只长笛的和弦变成了单音,可听上去好像也不算明显……
最后一个音符结束,他如释重负,终于能抬起头活动一下紧张僵硬的脖颈,而安嘉鱼正看他,头微侧,眼睛眨得飞快。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好呀!
第12章
就在乔郁绵担心自己被点名的时候,安嘉鱼垂睫,移走目光,从第一小提逐个点过去,无非是强调速度节奏,以及个别人谱不熟,偷懒的问题。
“乐谱发给你们都没怎么练吧?”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安嘉鱼也不着急,没有丝毫居高临下,想必是体谅到大家课业紧张,“分练吧先,好多人都没熟谱,合起来没意义。木管铜管留下,关好门。弦乐去外面。”安排好分部排练后,他径直走到乔郁绵身边,“小乔,你跟我来。”
刚好,他也有话要说。
擦掉笛身和按键的指纹,他迅速将笛子拆分擦拭内部,回盒,套上外包一起拎了出去。
深秋的傍晚难得没有风,弦乐组在不远处叽叽喳喳讨论,迟迟不开练,乔郁眠看到了一手拎凳子一手拎大提琴的韩卓逸,她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是不是忽然换了笛子不习惯?”安嘉鱼率先开口。
乔郁绵点头:“跟我以前吹的不一样,我吹曲列,手指不太适应。”
小时候手不够大,为方便选择了曲列,而后一支笛吹到底没换过。
“怪不得。看你也不像在偷懒。”安嘉鱼笑笑,“区别没那么大,曲子也不难,你回去抽空自己练练吧。吹吹练习曲什么的,熟练了,自然就能顾及情绪和其他人了。刚刚C段跟双簧管配合的地方你也太紧张了,还完全不抬头看我……”
“……两年多没吹了,而且是第一次跟乐团合奏。”乔郁绵听到最后一句起了层粟皮,一方面因为这人耳朵眼睛都毒,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了若指掌,另一方面……这句语气有点……太亲密。
“两年多啊……陈老师也不提前告诉我一下真是……”安嘉鱼有些抱歉,“早知道提前一点把笛子给你了。刚好周末了,在家学习学累了的时候就吹一吹,长笛的部分不多,不到40小节。”
提到回家练习,乔郁绵才想起自己原本要说什么:“安嘉鱼,这支长笛我还是不拿回去了。”
“不喜欢吗?你之前吹的什么?”对方并没听出弦外之音。
“雅马哈标准型……”
安嘉鱼不自觉皱皱眉:“那还是手工长笛好吹吧,各个方面来说。音色质感好,音量大穿透力强,反馈也更灵敏,虽然这支只是9k,不过业余吹一吹足够的。你吹惯了再去吹那些机器批量生产的,说不定就不习惯了。”
这不是废话么,价格摆在那儿呢。安嘉鱼说得理所当然,仿佛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济实力随手就能买一把十几万的金长笛。如果是在一年前,听到这种话乔郁绵说不定会觉得不愉快,甚至不动声色呛回去,不过现在他已然明白,这里的绝大多数人是没太有“经济能力有限”这个概念的,并无意冒犯。
所以他当下也只是摇头:“这笛子太贵重,我不想拎着它跑来跑去。”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磕了碰了丢了,他不想自找麻烦。
太阳被一片游走的云路过,安嘉鱼面色一滞,眸子里反射的阳光消失了一瞬,莫名显得心虚。
“啊……行,那就不拿回去,省得麻烦。抽你在学校的时间,我陪你单独练一下?下周二的体育课怎么样?”原本轻快自在的语调忽然收敛许多,他低头看一眼乔郁绵拎在手中的长笛包,跟他打商量,“或者,你挑一节自习课也行?”
晚自习还是写作业比较合适。
“那,体育课好了。”他把长笛递还给对方,“还是来小礼堂?”
“去我宿舍吧。”安嘉鱼似乎在一瞬间恢复元气,“小礼堂要提前申请,麻烦。上课时间宿舍也没人,不怕吵。”
“好。”
弦乐部终于有进展,缓慢深沉的音色伴随着学生们下课放学的脚步。安嘉鱼默默站在原地,看乔郁绵逆着人流往校门口的方向走。
乔郁绵周日半夜莫名心悸,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