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很多年前不同的是,乔郁绵已经不再是谁的提线木偶,他全权做自己的主。
如果乔郁绵想娶妻生子,过普通人的生活,那一个缺席了六年的前男友有什么权利阻止他,更不能不管不顾插足进去,破坏他好容易得来的平静生活。
虽然放不下,可不管乔郁绵想要什么,他都应该尽全力成全才对。
朋友也很好,兄弟也好,他只要确定这个人在努力活下去,努力追求幸福就足够了吧……
——嗯,顺路去看了一眼。
安嘉鱼斟酌许久,没有多嘴。
——东西很好吃,帮我谢谢阿姨。你什么时候有时间,保温桶我洗干净了,下次一起吃饭的时候顺便带给你?
安嘉鱼太了解自己了,他明事理,可在乔郁绵面前却很容易感情用事。
所以这个节骨眼,他们最好不要见面。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可他依旧无法直面失去乔郁绵这件事。
——这几天可能没时间,下周要去录节目,一个真人秀,在美国的时候就签了约,这两天要亲自去见见导演。
乔郁绵一愣。
最近几年真人秀综艺层出不穷,跨界明星也不少。学者,体育明星,模特。可多数跨界并不成功,被大众认为不务正业,圈钱,似乎参加综艺的一刻,无论你在你自己的领域里多成功,都会一瞬间主动跳下神坛,失去距离带来的神秘感。
——你要录综艺?为什么?
——公司安排的。好像叫飞行嘉宾,录三天两夜,慢综艺,说是挺轻松的。
这年头哪有什么慢综艺……真人秀竞争激烈,为了博眼球什么做不出来,艺人又辛苦又心酸,哗众取宠就为了能在热搜上多刷几次脸……
——你看过他们之前的节目么?
——没有,听说就是在海边钓钓鱼,生火做饭什么的,住在自己搭的帐篷里,跟露营差不多。
乔郁绵私心觉得不妥当,他觉得古典乐演奏家即使要上节目应该也是轻轻松松的访谈类。
可看到露营两个字时又犹豫,也许安嘉鱼真的需要一个不同的环境放松心情呢,毕竟他这些年太拼命。他没有流量之忧,不需要对节目组和观众无底线的妥协,演奏家的身份也更受到一般人尊敬。
况且经纪公司一定也有更全面的考量,哪里轮得到一个外行人来指手画脚。
——去之前有时间的话,还是看看往期节目,一切小心。
李彗纭住院一周,病情好转后被送回了疗养院。
医生说她的吞咽能力退化得厉害,需要好好做练习,不然呛咳会时常发生,肺炎对于痴呆症晚期患者来说是致命的。乔郁绵白天上班,下了班还要隔三差五往疗养院跑,其他事都暂时搁置,包括……他跟安嘉鱼那临门一脚。
奇怪的是,最近安嘉鱼变得异常安静,录完了节目也有几天了,却一反常态没怎么做声。
他们偶尔发消息,字里行间也少了些随意,多了些顾虑。那一吻过后,他们不单没有任何进展,距离似乎不进反远。
乔郁绵有些困惑,以至于开始怀疑那些亲密究竟是不是安嘉鱼一时冲动,他们分别太久,其实他早已不清楚现在的对方想要的是什么了。
是不是……以艺术家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已经不方便有一个同性的恋人了?万一事情曝光对他的事业有负面影响吗?经纪公司会不会阻止?他的家人会不会不接受?
“喂……想什么呢。”苏芮可在他眼前晃了晃装衣服的纸袋,“今天不直播了,抓紧多录两期Vlog素材让她们剪,保证过两天你出差之后,我们官微可以照常发。”
“嗯。”
“啧啧,心不在焉的。”苏芮可跟到洗手间门口,“你最近跟安嘉鱼怎么样啊?死灰复燃?”
“没有……没怎么样。”他迅速换好薄荷绿色短袖衬衫,推门出去。
女孩盯了一眼他的领口,“大哥,再解开一颗吧。春天来了,发点福利。”
乔郁绵低头看了看,听从上司的建议解开了第三颗扣子,V字开到了胸口,反正外面还要套围裙,毫无走光风险。
“嗯嗯对,就这样。”苏芮可咂咂嘴,“真的是,你一男的长这么白干嘛……”
乔郁绵没在意她说了什么,按部就班整理花材。
打花束对他来说是工作,同时也是一种精神放松。最近鲜花农场那边的问题渐渐多起来,内罗毕三月中旬开始是长达三个多月的雨季,排水,灰霉,预防感染的问题接踵而至,他要及时赶过去,保证供应的源头不出问题,而且那边的同事反应最近有不少不明组织打着环保的旗号,常常干扰他们的正常出货……
他没太多时间思考生活琐事,只是在工作之余时常回想起那句略带哽咽的埋怨——他说要分手,可我从头到尾都没有答应过……
出发前,例行公事,他发了一条工作群组可见的朋友圈:内罗毕出差两周,时差五小时,任何紧急事务请联络XXXXX。
而后又发了一条仅一人可见的朋友圈:出差两周回。
十分钟后,安嘉鱼点了个赞。
上飞机的前一刻,下方又多了一条留言:注意安全。
非洲的生活很简单,工作之余几乎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只有无穷无尽的自然风光和不怎么受人类打扰的野生动物,河马,疣侯,长颈鹿。其实他不必动手,可每次整理花花草草都会让他忘却烦恼的源头,那座繁华又冷漠的城市会暂时消失,他和所有栖息在湖畔的水鸟一般,只是自然界中渺小又自由的生物,时光的流逝得无声无息。
由于时差和工作的关系,乔郁绵跟安嘉鱼几乎没有什么联络,只每晚互道一句早安晚安,最近几天甚至连这一句都没有,上一次的对话还停留在前两天,他询问安嘉鱼之前录好的综艺节目什么时候会播出,但对方却没有任何回应。
他觉得矛盾。
杳无音信的时候,看着安嘉鱼零碎的新闻,听他录制的专辑便可以心满意足。
怎么现在他们清楚彼此的位置,随时可以找到彼此,反而更加想念呢……人类本质上还是太贪心了。
辗转反侧到半夜,这感觉让人觉得陌生,毕竟从十七八岁他就没有再为情所困过。
爬起身,做了简单的运动又冲过澡已经是半夜两点,好容易有了些困意,眼睛闭上才没多久居然又被苏芮可一个电话震醒。
他看了一眼屏幕右上角,内罗毕时间凌晨四点半,国内的已经是上班时间。他迷迷瞪瞪接起电话,苏芮可一直以来都是个合格的上司,除了约他吃饭几乎不在下班之后打扰他。
“喂?”
“乔,乔郁绵,那个,你起了么?”一个很多余的问题。
“我这里是凌晨……”他头脑昏沉,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那个,就是,你,这两天刷微博了么?”
乔郁绵愣了愣,对方这个时间联络他就为了问这个?而且这不是上司的语气,女孩有些吞吞吐吐,应该与工作无关,该不会失恋喝多了要找人抱怨吧……
他缓缓合上眼皮,有气无力地答:“没有。”
“那你看看吧,这几天公司忙,我也是刚刚才看到的……前天晚上八点,安嘉鱼去的那个综艺上线了……”
听到安嘉鱼的名字,乔郁绵慢慢清醒过来:“嗯?”他的视线逐渐聚焦在过时的花窗帘上,“嗯,然后呢?”
“所以他这次回国是因为……因为不能拉琴了么?”苏芮可问。
他用力眨了眨干涩的双眼,没听明白:“什么意思?谁不能拉琴了?”
“……我就说,看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就猜你还不知道……”苏芮可叹了口气,“好像挺严重的,你自己去看看热搜吧。”
乔郁绵满头雾水挂断了通话,打开一个月也不刷新一次的微博。
困顿在刹那消失,血液唰地涌上头顶。
凌晨时分,漆黑的屋一瞬间亮如白昼,又恢复黑暗。密集的闪电擦破天幕时,会显现出壮观的紫色光路。
可他却无心看一眼窗外。
热搜前十条有两条挂着安嘉鱼的大名。
#安嘉鱼不能再登台#
#安嘉鱼手伤#
作者有话说:
冷静一点,所有的事都会解决的……这周就解决……我发四……
第86章
海边的三天兩夜并不如安嘉鱼所想中惬意,自己搭帐篷罢了,导演组还要求常驻MC和嘉宾们自行解决餐食,可他们录制前就被没收了手机和其他随身物品,只留下几件换洗衣物和常备药品而已。
“要……跟附近的居民……讨饭???”几个嘉宾都有些傻眼。
“不是讨饭,是换食材。一起想想办法呀。”一路上大家边走边七嘴八舌出主意,“让那个谁去刷刷脸,他的偶像剧不是正在热播吗。会唱歌的唱首歌,或者出卖劳动力帮人家干点活什么的……我去交涉,看看对方会提出什么要求……”
安嘉鱼头一次上综艺节目还不太适应,并没有参与讨论,不声不响跟在队伍最后。
从落地起,他只喝了一个椰子,此刻又累又热又饿。怪不得乔郁绵先前听到他要上综艺会那么排斥……他已经后悔了。
“对了!可以让小提琴家拉一首曲子啊!”众人忽然齐刷刷回头看他,“据说海外您的独奏会一票难求啊!”
“……没那么夸张……”安嘉鱼一惊,不知话题怎么就转到自己身上,“我没带琴……而且我也没有几位有观众缘……”
“咦?不是说你们职业演奏家每天都要练琴的吗?说什么一天不连自己知道,两天不练老师知道,三天不练所有人都知道?”出道不满一年的小偶像盯着他的表情有那么点幸灾乐祸的意思。
安嘉鱼平时不怎么关注选秀和娱乐圈的人际关系,早上初次见面不过因为没能叫出这个小偶像的名字,就被他针对上了。男孩才刚刚十八岁,听他跟别人聊天时才知道是某个大导的外甥,外形姣好能唱会跳正当红,自出道便横行霸道。安嘉鱼一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二是顾念他还是个孩子,所以能退一步的地方都尽量让步。不想对方不仅不领情,还埋怨音乐家清高看不起人,动不动在镜头面前扮可怜,明里暗里挤兑孤立他一天了。
“最好是天天练。但公司有要求,不能随意在综艺节目上演奏。”安嘉鱼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却也没有掩饰语气中的冷淡。
“是哦。是我们节目不够档次哦。”对方瞄他一眼,报复似的一天没正经喊他名字,“那我们几个替音乐家弄晚餐吧。”
……这话说得,意思就是只有他是来吃白饭的……
结果好巧不巧,敲开的第一家里头就有个学小提琴的琴童,头顶还不到他的腰高,开门看到安嘉鱼眼睛都放光了。
说不是导演组安排的他都不信,大概这就是真人秀所谓的“剧本”,只是他这个主演毫无准备。
琴童的妈妈显然也是搞音乐的,涨红着脸捂着嘴支支吾吾说:“安老师能拉一小段,我们家冰箱就随你们挑!”
安嘉鱼求救似的看了一眼总导演,明明事先谈妥,合同里也注明在节目里不安排他演奏的。
可对方像是把先前的约定忘记了,站在一大堆黑洞洞的摄影机笑眯眯地对他摊手,似乎在说:这可不是我安排的,是天意,是民意,你就来一曲吧。演奏家综艺首秀,噱头满满。-土皇的萄子-
万众期待,可没几个人是真正喜欢古典乐或欣赏他,多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安嘉鱼从小便顶着安蓁带来的光环,十五岁斩头露角,凭借傲人的天赋和不输任何人的勤奋少年成名,合作的都是国际顶尖的指挥和乐团,二十几年来何曾沦落到这个境地。
可是一低头,那个六岁的小女孩仰望着他,目光澄澈,甚至有些虔诚,包括她身后年轻的母亲。
安嘉鱼深深呼吸,静下心,瞄了一眼立在客厅中间的谱架,又看了看角落里的钢琴,蹲下来问她:“学了几年了?”
小姑娘看样子是真的喜欢小提琴,立刻眉开眼笑伸出小手在他眼前比了个yeah:“两年。”
“那,你跟我一起好不好?我们就拉这个。”他指了指摊开的谱子,是巴赫的G大调小步舞曲,“我来给你伴奏。”
说着,他没有接琴,而是推着小姑娘的肩让她站到了钢琴旁,转头问了一句家长:“可以弹么?”
对方忙不迭点头,看情形甭管安嘉鱼说什么她都答应,早已把导演组的安排抛诸脑后。
安嘉鱼掀起琴盖,轻轻握了握左手活动一下。
小步舞曲的伴奏极简单,小姑娘还是初学者也不可能拉的上什么速度,慢慢弹不会有什么影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