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丽叶塔 第80章

  想到再过几个小时便可以亲眼看到安嘉鱼再度站上舞台,他就压抑不住上翘的嘴角。

  摊开满满一桌的花材后,他甚至抬头对着镜头跟大家挥了挥手。

  直播间的屏幕静默了几秒钟后,粉丝们开始炸裂式刷屏。

  “……我靠……”美工坐在角落跟花艺师咬耳朵,“他今天怎么了,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你不知道吗!这个!”花艺师掏出手机打开一张海报,安嘉鱼跟今晚乐团指挥的半身特写被放大印在海报的左右两边。

  “是今晚吗?”美工结果手机啧啧两声,“这个肩颈线真的好好看,超有气质,像跳芭蕾的。”

  “你看过他拉琴吗……”她在海报上安嘉鱼的颈底,连着锁骨头的位置比一比,“这里会有一条突出的筋,超性感。”说完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

  “没有哎……”

  “我找给你。”

  今天的花束很朴素,走得并不是乔郁绵一直以来精巧风格,只一种主花,配花叶材统统没有。

  他细心地,耐心地,替每一只花朵整理形状,时间从他的指尖悄悄溜走,可没人觉得无趣。

  繁琐重复的工作过后,他将花枝打成螺旋状,握了满满一手。

  橘粉在花瓣上均匀地过渡,一些全开,一些半开,掺杂着鼓胀花蕾,他特意挑选了状态不同的花朵,即使是单一花材也可以拥有丰富的层次。

  他头一次做这么热闹的大型花束,捧在怀里能够完全遮蔽住一个成年男人的上半身。

  几层带有缎面光泽的素纸折叠,将花束包裹进深深浅浅的橘,鲜嫩的茱丽叶塔们头挨着头,珊瑚色调的花束在傍晚柔和的霞光里散发着蜜桃般清甜的香气。

  而后他揽着这一捧落日的色彩,破天荒地主动开口,对着镜头说了一句:“抱歉了,今天没有抽奖,下周再见。”说完还挥了挥手。

  ——所以这束花是有主了吗!!!!!!!

  ——酸了,我彻底酸了。是谁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捞到这么一个男朋友……

  下午最后的排练结束,安嘉鱼捧着手机美滋滋地看直播回放,多此一举地在一众哀嚎里打下了“是我的”三个字。

  花是他的,人是他的,这么说来银河系应该也是他上辈子顺手拯救的。

  “你还有空玩手机……”Vicky紧张得小脸煞白,“我的心脏快跳出来了。”

  “……又不是你上台……”安嘉鱼看一眼她发白的嘴唇,好心替她倒了一杯热茶,“没什么好紧张。”他拍了拍女孩的肩膀,“不相信我么?”

  “信信信。”Vicky也不嫌烫,举起杯子咕咚咕咚灌了两口,低头看一眼挂在胸口闪烁的手机,“安老师和纪姐到了,我去门口接她们一下。”

  安嘉鱼点点头,回身在一桌子领结盒子中挑挑选选。

  不想太花哨,又不想太古板……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他冲背后招招手说道:“Vicky,来帮我挑一只……”话音未落,他便嗅到空气里新添的香气,不久前视频里的那束巨大捧花倏然现在面前。

  “这么快……”他一愣,接住那束珊瑚色的茱丽叶塔。

  “带这个吧。”乔郁绵打开一只盒子,拎起黑色皮绳从背后挂到了他的立起的衬衫领下。

  “什么?”安嘉鱼视线中,一簇橙色的亮光一闪而过。

  乔郁绵推着他,站到镜子前,是一只波洛领带。

  装饰扣镶嵌的正圆形宝石沿着皮绳被推至领口,切面火彩闪烁,仿佛即将消失于地平线的夕阳余晖。

  “Padparadscha。”帕帕拉恰,最初在宝石之国斯里兰卡发现,源自锡兰语,意义为莲花之色。

  乞力马扎罗脚下的莫桑比克带又称“东非宝石带”,由大陆板块碰撞而成,是上帝赠与东非的,丰沃的礼物。

  乔郁绵此次从肯尼亚带回了一块稀有的莲花刚玉,它是蓝宝石家族近年来的新宠,有着梦幻般的粉橙调和色。他很喜欢人们赋予帕帕拉恰色彩的诠释,这一颗被称作日落色,描述的是夕阳映照在莲花花瓣所呈现的美丽色彩。

  “紧张?”他握住安嘉鱼微微发抖的手。

  小提琴家转过身摇摇头,捏住他的下巴,合眼一吻。

  当双眼再度睁开,乔郁绵看到漆黑眼眸中被兴奋点燃的,世界的倒影。

  作者有话说:

  重返舞台。

第116章

  “为什么选这首……”这些年,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并未出现在安嘉鱼的表演曲目中。

  “总觉得这是我的起点。”安嘉鱼握了握左手,“而现在是新的起点,你可以听听看,跟七年前有什么不同。”

  七年前,恰巧也是这座音乐厅,一通电话迫使乔郁绵提前离席,自那之后他的人生斗转直下。

  这并不奇妙,人生原本就难以预料。

  奇妙的是,兜兜转转,那些他以为已经失去的美好又重回身边。

  乔郁绵坦诚相告:“其实我没有听过这首曲子的现场。”@HTht

  全身镜中,安嘉鱼意外地看着他。

  “对不起,当初不是故意要骗你……”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他无意为自己辩解。

  小提琴家迟疑半晌缓缓转身,没有怪罪,亦没有追问:“这首曲子,门德尔松也花了七年时间才终于让它登台亮相。”

  安嘉鱼深深呼吸,重新对他绽开自信的笑容:“当年,我和我的琴,都还不够完整。但是今天,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看台座无虚席,乔郁绵关闭手机,安静地等待开场。

  与那个时代穷困潦倒的音乐家不同,门德尔松出身上流社会,是个名副其实的贵公子。这位浪漫乐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将显赫出身,傲人才华与优雅俊朗集于一身。

  此类形容放在安嘉鱼身上也恰如其分。

  乔郁绵很喜欢安嘉鱼一年多前那张专辑的封面,人物特写是黑白的,松松的马尾偏斜在一侧肩膀,耳鬓旁不受拘束的,卷曲的碎发并未被刻意抚平,眉梢眼角的笑容若有似无,衬衣洁白的领口大敞着,笔直修长的脖颈半明半暗,优雅迷人,却又留有几分神秘感。

  小提琴被他抱在怀中,画面中唯一的色彩便是琴身柔亮的琥珀色。

  单凭封面,就足以让人产生购买欲。

  当然,也有严苛乐评人,或暗讽他出卖色相,或鄙夷他仰仗母亲,实力被过誉。

  可只要够细心,不难发现这些年安嘉鱼从未与安蓁同台合作表演,在大大小小的访谈中,若不是对方有意提起,他不会主动谈论起家庭。

  观众席的顶灯骤然黯淡下去,乔郁绵收回了思绪,与众多聆听者共同望向明亮的舞台。

  开场是一首交响诗,《图奥内拉的天鹅》。

  世界一流的乐团,享誉全球的指挥家,第一个音符响起的刹那,巨大的音乐厅即被音乐家们的情绪带入充满叙事感的旋律中,英国管的独奏深沉,悲惋,让人仿佛身临其境来到昏暗的黑河边,听一曲天鹅的哀歌。

  短短十分钟的篇章,现场气氛便与开场前截然不同,人们在静默与震撼过后,爆发出掌声。

  不得不说,在如此具有感染力的表演过后登场,他开始为安嘉鱼捏一把汗。

  然而小提琴家依旧满目从容地登台,嘴角噙着淡然微笑。

  他停在指挥台旁,面向黯淡的观众席站定,转身时,明亮的光在领口的宝石上跳跃,与他一双透亮眼眸交相辉映。

  他明明看不清任何人,却又仿佛看清了所有人。

  当他夹起琴身,弓弦相触,只需要给他一个小节的时间。

  徘徊在半空那挥之不去的悲伤情绪,轻易就被快速而亮丽的弦音冲破,一瞬间便一扫而空。

  比乔郁绵听过的大多数版本速度更快,力度更饱满,细节更丰富。

  虽然是e小调的调性,但并不让人觉得悲情感伤,反而别具一腔华丽的柔美。

  乔郁绵不由自主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甚至听到了邻座嘶嘶地倒抽气声。

  安嘉鱼的面容沉静水,身姿挺拔如松,随旋律画出的干净又清晰线条轻轻摇摆。

  每一个乐句都经过反复推敲打磨,每一个触点都精确利落。

  没有任何过分夸张的表情与肢体动作,他轻轻倚向琴身,左手松弛地游走于琴弦,右手流畅运弓,力道与角度配合得天衣无缝,小提琴家就这样不动声色地引燃了每一颗心脏。

  丰沛的情感,精确的音准,融和了力量与柔美的,极度细腻的表现力。

  安嘉鱼收敛起少年时过分张扬的情绪,乔郁绵彻彻底底感受到了他时隔七年的不同,这座硕大的音乐厅中每一个角落,每一点光亮,每一份热度,每一丝气息,每一缕思绪,都在争相涌向他,化作他的气势,化作他琴弦上精致优美的语气,笼罩着一切。

  每个人都如痴如醉地望着舞台中央那条看似单薄,却蕴含着无穷力量的身影,被他的魔法掌控着,呼吸时而急促,时而缓慢,情绪时而灿烂激昂,时而忧郁沉静。

  小提琴百转千回,在乐队的衬托下更显孤寂凄美。

  门德尔松惊才艳艳。

  而此刻,舞台上的演绎者,更是与这流传百多年的不朽旋律融为一体。

  安嘉鱼曾经不止一次抱怨,怨自己生得太晚,不能一睹小提琴之神海菲兹出神入化的演奏。

  “海菲兹……很厉害吗?”彼时乔郁绵对古典乐几乎一无所知。

  “……不是厉害。这么说吧,当代小提琴家大致可以分成两个等级。”安嘉鱼眯起眼睛,看着书架顶层老旧的专辑收藏,“海菲兹,和其他小提琴家。他应该是小提琴演奏者眼中的星星吧,是巍峨的高山。”

  此刻乔郁绵看着经过七年淬炼,日渐成熟的小提琴家,不禁眼眶发热,他对音乐的理解依旧相当浅薄,但却不妨碍他相信着,相信台上那个人终有一日会成为这个时代巍峨的高山,成为闪耀的繁星之一。

  旋律中隐藏着深刻的爱意,安嘉鱼虔诚地爱着小提琴,爱着古典乐,爱着舞台,爱着这样的世界。

  雷动的掌声中,安嘉鱼不再是那个不谙世事,活泼热烈,动不动便得意忘形的少年人了,他镇静自若地谢幕,与指挥家握手拥抱,对观众们深深鞠躬。

  舞台灯光熄灭,乔郁绵独自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醒神,e小调华丽浪漫的旋律依旧在脑中回响。

  乐团远道而来,安嘉鱼与他们的合作更是久违,演出结束后自然要尽地主之谊,寒暄交流一番。一周之后他还要与乐团共同去其他两座城市继续巡演。

  Vicky替安嘉鱼将换下的演出礼服和那束清甜的捧花转交给乔郁绵:“他说会稍微耽误一会儿,让你不要等他先回家。”

  “好,谢谢。”乔郁绵叫住正要转身的女孩,“别让他喝酒。”

  女孩面露难色:“嗯,我尽量吧……拦不住我就提你。嘿。”

  指纹解锁,推开家门,Amber和Joyce已经端坐在门前。

  乔郁绵伸出一只手在身前,做阻挡手势,意思是不要动,两个小家伙就真的不动。

  看似乖巧,可尾巴摇的像螺旋桨,鼻孔里呼哧呼哧的喷气,幼犬们正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扑上来。

  看它们忍得辛苦,乔郁绵大发慈悲地蹲到地板上:“来吧。”

  他整张脸立即被舔得口水涟涟。

  他整了整两只狗身上的格子背心,安嘉鱼说这次送去美容被毛剃得太短,阿姨怕它们着凉便买了一箱衣服来。

  这次出发去肯尼亚之前,房子才通完风,家具都还没有到。这还是乔郁绵第一次仔仔细细看看自己的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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