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因为自己消耗陆戈的精力, 很明显对方最近一直在烦心这件事情。
“我不担心你担心谁啊?”陆戈抬手摸摸池朝的头发,“你们老师今天才说了, 高二下学期去关键时期,总复习即将开始,进入新的阶段,你的压力是很大的。”
池朝的头发很软,而且发丝很细,摸着有点舒服。
陆戈他的手臂枕在沙发靠背上,手指插/进发间,轻轻卷着尾稍。
“我是想把你扔奶奶那儿,让你阿姨看着你,但是我又怕你不自在,要是有什么心思有什么委屈,自己憋着难受。”
“可是你一个人在家我更不放心,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孩,懂的也不多,独居挺危险的,我怕你…”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来池朝半年前就敢动刀子,现在长得人高马大的,真要遇到个小偷小摸的,指不定谁吃亏。
“哎,虽然你现在稍微壮了那么一点,但是家里没个人一起住,我还是不放心。”
他本来想养条大型犬看家护宅,但是怕吃得太多,池朝还要浪费时间照顾它。
又想着养条小型犬,但是小型犬精力太旺盛,整天活蹦乱跳跟发了狗瘟似的陆戈又不喜欢。
再加上家里这只「原住民」又在闹情绪,陆戈想想要不就养只猫吧,和他一样懒。
“那就养吧,”池朝突然松了口,“我都可以。”
陆戈探着身子看他的脸:“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了?”
池朝靠着沙发,抬手点在陆戈下巴上。
像是在把对方推开,可是指尖压根没用什么力气。
“让你安心。”
他们俩就挺搞笑的。
哥哥担心弟弟,非要往家里塞个东西。
弟弟担心哥哥担心弟弟,就接受了这个东西。
于是整个事件,那个东西成了最多余的。
“不想养就算了,”陆戈拍开池朝的手,重新靠回沙发上,“好歹一条命,别回头直接给养死了。”
他摁开电视,开始挑选电影。
“哥,”池朝把脑袋往陆戈肩头偏了偏,“你什么时候走?”
“二月底吧,没具体日期,”陆戈笑着看了眼身边的小崽子,干脆把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按在了自己肩上,“舍不得啊?”
池朝闭上眼睛,轻轻「嗯」了一声。
陆戈心里有点窝得慌。
“能打电话,还能视频,哥放了假就回来,没事的。”
池朝蜷起双腿,光着脚踩在沙发边缘。
他侧了侧身子,把额头抵在陆戈肩头蹭了蹭。
“不用,放假了多休息,不要回来。”
池朝有时候就是太懂事了,特别招人疼。
陆戈的心都快被这句话给说碎了,赶紧把人拉怀里好好抱了一通。
“比妹妹都黏人,”陆戈嘴上这么说着,手上却拍了拍池朝的背,又揉了揉他的头发,“好了,人还没走呢!”
“哥,”池朝跟坨胶水似的粘他怀里,甚至还得寸进尺地把脸在陆戈的颈脖处贴了贴,“什么时候结束?”
“等你放暑假吧,”陆戈被池朝的发梢挠得有些痒痒,抬手捋了捋那一撮翘起来了碎发,“等你穿短袖就回来了。”
池朝抿了抿唇,把脸埋进陆戈的怀里。
原本撑在沙发上的手不由自主攥上了对方的衣摆,像是马上就要失去,贪婪地记忆着陆戈身上的气味。
他本来就没多长时间,现在「唰」的一下直接失去了半年。
池朝舍不得,可是没办法,他追不上陆戈的背影,更跟不上陆戈的脚步。
他还被当成弟弟,他都没长大。
“想什么呢?”陆戈就这么抱着他,拍拍他的脑袋。
怀里的人沉默许久,声音沙哑:“想快点长大。”
——
进修的事算是定了下来,陆戈去齐箐那里通知了一下,陆晨当即就红了眼睛。
“怎么又要去啊!你之前不是去过了吗?”
“那都多少年前了,”陆戈觉得好笑,“你可别哭,我刚哄完一个,现在虚着呢。”
「刚哄完」的那个不轻不重看了陆戈一眼,跟个没事人一样飘去了房间。
齐箐把陆戈拉到阳台,小声问道:“你走了小朝怎么办?”
“该怎么办怎么办呗,”陆戈把手一摊,“人家会做饭会洗衣服还会交水电费,不用我操心。”
“什么?”齐箐不敢置信,“你把他一人留在你那?”
陆戈抿了抿唇,收起脸上的玩闹:“我跟他商量过了,觉得可行。”
“可行什么可行,他一人怎么过?!”
齐箐强烈反对,并且完全不听陆戈的解释。
“再说他那叔叔来找他怎么办?”
“这个我想到过,”陆戈说,“我给了他们一笔钱…”
“给钱!给钱!”齐箐话都没听完就带着陆戈噼里啪啦一通打,“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你给钱就是养蛊!”
“没给呢!”陆戈连忙道,“我就报了个数,如果他们不惹事,年底才能拿到手。”
齐箐皱着眉:“多少钱?!”
娘俩嘀嘀咕咕说了一会儿悄悄话,陆戈回到客厅又被老太太拉去了卧室。
轮番上阵,就跟受刑似的。
“就这些事儿,全部交代了,奶奶您看您哪儿不行,直接说吧。”
老太太沉默片刻:“你怎么能让他一个人住!”
这反应和齐箐一样,陆戈不得不怀疑了一下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
“我妈那性格您又不是不知道…”
对着奶奶,陆戈说出了自己的考量。
不是怕起争执,而是怕池朝不自在。
“没人看着他,他要是回去了可怎么办?”
陆戈拖着声音「啊…」了一声,然后低头轻轻笑了笑:“其实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
这是个很原始的问题,原始到陆戈一开始都没想起来。
还是卢娇随口说了句闲话,这才惹得他注意。
当初的池朝一门心思往外跑,陆戈看他去阳台都生怕对方偷爬下水管道开溜。
虽然池朝现在乖乖上课乖乖学习,可是身边没个督促他的人,万一小崽子野心回来了,觉得自己又行了,又或者学习太苦了书看不下去,屁股一拍想走了,那该怎么办?!
“本来想在家里养个东西,让他觉得自己「被需要」,可是后来又觉得没必要,池朝不会走的。”
陆戈和池朝住在一起,对方细微的改变堆积在琐碎的日常里。
很多东西他无法形容,更无法证明。
比如他坚信池朝不会离开,至于原因,陆戈最先想到的是对方闷着声音问他什么时候结束。
显而易见,池朝在等他回来。
陆戈能感受到那份不舍,浓郁到怎么化都化不开。
——
二月底,陆戈出国的日子定了下来。
池朝查了一下天气,英国当天有雨。
而中国最近几天的天气也不怎么友好,今天从早上开始就阴沉沉的没个生机。
他做好早饭放在厨房,背上书包后习惯性往那间半掩着门的卧室看上一眼。
这几天陆戈在家里倒时差,晚上熬到一两点才去睡觉,早上就起得稍微迟一些。
池朝都上学去了,对方还没起。
见面的时间似乎又在无形之中被缩减了许多,池朝弯腰拿了盒牛奶,手指点了点鞋柜上开得热烈的玫瑰,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中午,秦铄请陆戈吃饭,池朝也被顺带捎上,喝了点酒,要醉不醉。
隔天早上的飞机,今天晚上就要去酒店安置。
池朝甚至都不想去上课了,他就想再多看看陆戈。
“晚上陪你吃完晚饭再去酒店,赶紧给我上学去。”
陆戈被池朝那黏糊劲整的他自己都受不了,连骂带踹地笑着把人撵走。
可是一转身对着安静的房子,原本勾起的唇角又缓缓落回原处。
还真有点舍不得。
陆戈郁闷了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矫情。
当初他大学本硕连读,跑去国外呆了快一年。
出发前也就打了个电话通知家里,行李箱一拎说走就走,那叫一个潇洒。
大概是年龄大了就容易感性,身边的人和物就想保持原样。
一旦有了什么变动,就会舍不得这舍不得那。
陆戈洗了把手,准备去医院检查一下最后的交接。
路上等红灯的时候,余光瞥见有迟到了的高中生一路狂奔去追公交,又突然觉得自己也没舍不得多少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