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是不是很麻烦?”池朝问。
陆戈给他捏着腿:“还行,比阳阳好养。”
池朝闷闷地笑了一声:“分明都是我在养阳阳。”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一些有的没的。
等到入了夜,池朝慢慢开始迷糊,体温如陆戈所料一路直飚三十九。
给这小崽子退烧已经成了他的压轴技能,挂了点滴喂了药片,还得一点点哄着睡觉。
少年的眉头皱着,手指下意识就往腰上摸去。
醒着的时候还能装一装,睡着了就完全是真实反应。
怎么说也是挨了一刀,不疼那是假的。
陆戈拉过池朝还缠着绷带的右手,指腹擦过棉布,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一块儿疼。
一年多前他刚在池朝右手虎口处缝了两针,一年后又割了道口子。
当初他告诉池朝,天塌下来还有这么个哥哥顶着,可是现如今他不仅没顶住,反而让对方替他受伤。
事发突然,不是能考虑过来的。
池朝能在所有人都发懵的时候冲上来,可能自己都没想到。
小狗护主。
陆戈垂眸叹出一声苦笑,只觉得一股酸涩直冲鼻腔。
他握住池朝的手,摸了摸着对方汗湿了的鬓发。
池朝蜷着身体,手指用力。
陆戈怕掌心伤口裂开,捏了捏他的手指让他放松。
“哥…”
“在呢。”
陆戈弓着身子,几乎凑在池朝的耳边说话。
对方灼热的呼吸扑在脸上,带着不正常的体温。
陆戈捋了一把池朝的头发,把自己冰凉的手覆了上去。
这一举动很明显让对方舒服了许多,池朝追着他的手,把整张脸都往上贴。
就像小狗一样,摇着尾巴让你摸摸头。
陆戈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拧了一把,又疼又酸,还「呼啦啦」的漏着风。
当时对方拿刀过来,他只要往后倒下去,其实也不一定就戳到要害。
要怪就怪他反应慢了,或者是池朝的反应太快。
“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吗?就一股脑往上莽?”
“你差点失血休克了你知道吗?如果没补回来怎么办?”
回想事发时,陆戈呼吸都带着颤。
他把手拿开,用力攥了攥,然后重新覆在那张高热的脸上。
如果刀稍微偏一点,如果伤到了器官内脏。
如果池朝真的出了事,如果池朝再也醒不过来。
陆戈简直不敢想。
卷翘的睫毛轻颤,陆戈用指尖拨了一下。
羽毛似的划过皮肤,带着略微的痒。
如果说在陆戈身边的池朝像一只收起棱角的家养犬,那现在睡着的了池朝更像是一只完全拔掉倒刺的幼兽。
他蜷缩着身体,把脑袋往陆戈手上拱。
腰上疼了就皱着眉伸手摸摸,被陆戈握住手之后,再疼也就乖乖地不动了。
曾经的小崽子被养的快有陆戈高,可是一年前那股子黏糊劲却一点都没变。
可是陆戈的心境却不同了。
池朝年纪小不懂事,爹死了娘不要,他胡乱来没人管得着。
可是陆戈不一样,他都快三十了,还两眼一抹瞎得跟着十七八岁的小孩闹腾?
这不能。
陆戈想。
他差点都忘了这次带池朝出门的目的,反而被池朝给带进了沟里。
不应该。
他一点一点把那只和池朝十指相错的手松开。
作为哥哥,也作为半个长辈。
实在是不应该。
然而,就在他缓慢脱离即将成功时,池朝的手指却追了上来,重新扣紧陆戈的手心。
“哥。”他的另一条手臂揽在陆戈腰间,半撑着身体把脸埋进对方的腹部。
“哎,”陆戈应了一声,赶紧搂住池朝的肩膀以防他掉下去,“乱动什么?伤口一会儿裂了。”
“让它裂,”池朝枕在陆戈的腿上,闷着声音道,“哥,你别松手。”
陆戈心里一个「咯噔」,揉了一把池朝的脑袋:“裂了还得给你缝,你当人家医生乐意?”
“你给我缝,”池朝继续说,“不用麻醉,就像以前那样。”
陆戈的手插进他的发间,心里软的不成样子:“不嫌疼啊?”
“哥,你别放开我,”池朝话说的很急,声音里都带了些喘,“你放开我就疼。”
“不放不放,”陆戈拍拍他的后背,把人抱着,“就放家里供着。”
“十八岁呢?”池朝问。
“八十岁也不放。”陆戈答。
“哥,”池朝把他抱紧了些,“我当真了。”
陆戈心里酸胀不堪,低头把脸在他的耳朵上贴了贴:“当真吧,不骗你。”
他捡来回来的小狗怎么会不要?
如果他都不要,池朝该去哪里?
陆戈心疼得掰了几瓣,池朝略微粗重的呼吸都能让他难受到心力交瘁。
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陆戈也懒得想了。
他心里几乎都快被池朝添满,稍微想些什么,都被池朝盖过去。
哥哥明天再当,长辈明天再做。
现在他就只想让池朝安心,哄他睡觉。
“不赶你走,”陆戈轻声哄着,“有我在呢。”
——
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凌晨池朝的体温慢慢降了下来。
齐箐等人赶过来,看到陆戈一脸纵欲过度的疲惫模样。
反倒是池朝脸上泛红,甚至还能躺床削苹果给陆戈吃。
“你们是不是应该换一下?”齐箐把池朝手里的削皮刀夺过来,“手上那一道已经好了?能耐死你了,还削皮?!”
池朝抿了抿唇,把手缩进被子里。
陆戈坐在床边搓了把脸,要过房卡就要回去补觉。
陆向明看自己儿子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有点不放心,跟过去送他。
“一夜没睡?”电梯里,陆向明问道。
陆戈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今天池朝转病房,你们帮忙弄弄,我估计要睡到晚上。”
“干什么呢一夜没睡?”陆向明问。
“池朝发了一夜的烧,”陆戈张嘴打了个哈欠,“今早才退下来。”
“烧那么厉害?”陆向明诧异道,“也没叫医生看看。”
“老毛病了,”陆戈摆摆手,“就那德行。”
想到昨晚上,池朝一个病号烧得迷迷糊糊胡言乱语也就算了,自己一个清醒的人也跟着一起胡说八道,什么都敢往外扯。
陆戈现在想起来恨不得把那些话全部收回来吃进嘴里。
他甚至还有点怀疑这小子昨晚上到底是真迷糊还是假迷糊。
果然感动是暂时的,大多数都是怀疑的。
要怪就怪这小子心眼子太多,陆戈信都不敢信全了。
回到酒店陆戈都顾不得洗澡,脑袋脑袋一沾枕头就直接睡着。
他平常也通宵值过夜班,遇到病患出事也要忙到天亮。
可是那种累最起码还不足以让陆戈连澡都不洗,面对池朝,更多的是心累。
陆戈不知道怎么处理,也不知道怎么解决。
他好不容易给池朝指出一个方向,可池朝却偏偏拉着他看另一边。
就像站在一个十字路口,好像往哪儿走都是错的。
他不敢迈出那一步,各种意义上的不敢。
不敢面对家人、朋友、还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