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见微傻乎乎一笑:“那我亲你啦。”
他说完这句话就低下头,闭上眼睛,吻住了祁峰的唇。
那一刻祁峰真与石化无异。他仿佛被人当头给了一棒,这一棒敲断了他脑子里的所有突触连接。他眼睁睁看着云见微近在咫尺的脸,甚至能看到他弟长长的睫毛,闭眼时微微上翘的眼角,透红的脸颊。
唇上的触感柔软湿润,然而祁峰如遭雷击,如果说人生中有什么是让他彻底丧失思考能力的,一个就是当初他弟失踪的时候,他听到消息后的第一反应;一个就是现在,他的弟弟吻了他。
云见微拉开距离,睁着水雾朦胧的眼睛看着他。祁峰大脑一片空白,还下意识咽了下唾沫。
“哥,你做我男朋友吧......”云见微抱紧祁峰的脖子,依恋地蹭他的脸,“我喜欢你好久,好多年了......”
祁峰难以置信:“什、什么?”
“我还想亲你。”云见微又把自己支起来,呼出的温热气体湿漉漉地落进祁峰的脖颈。他再次吻住祁峰,腿缠上祁峰的腰,祁峰猝不及防被压倒,两人摔进床里。他连忙扶住云见微,云见微却不管不顾,专情地吻他。两人的身躯紧紧纠缠,云见微喘息着,湿润的舌尖舔祁峰的唇,探进他的口腔。祁峰满脸通红握住他的腰,把人拉开。
“微微!”祁峰脑袋快要爆炸,手忙脚乱要起来,“别闹,怎么喝多了乱亲人......?!”
云见微又缠上来吻他,祁峰被咬了舌头,他感到身体里的血腾腾直冲头顶,从耳朵到脖子都快烧起来。他几次要把云见微抱开,云见微都不依,亲不到嘴也要舔下巴,咬喉结,湿软的舌尖从祁峰的脸滑到脖子,猫一般哼唧缠人。混乱中不知谁的手机被撞进床缝,砰咚一声掉进了床底。
“微微......!”
祁峰喘息粗重,终于一把将云见微抱起来按进床里,狼狈捉开他缠在自己身上的腿。云见微亲够了,乖乖被祁峰按在床上,满足舔舔自己的唇,朝祁峰伸手:“哥哥带我去洗澡。”
祁峰松开他,踉踉跄跄从床上站起来,后退。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房间简直如一个火炉在燃烧,烧得他晕头转向,汗湿透了他的背。
神智回归的那一刻,祁峰意识到自己硬了。
简直像雷霆闪电轰隆隆滚下,劈得山川开裂鸟兽狂鸣。祁峰大脑一片空白,磁石般紧贴着墙,一只手抓紧桌角,手背青筋暴起,手指用力到发白。
云见微等了好久,没等到他哥抱自己去洗澡,不高兴哼了哼,酒精上头,很快就陷在柔软的被子里睡着了。祁峰呆呆站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后发现自己竟然还硬着,不得不僵硬迈开腿往卫生间走。
中途还差点自己绊自己摔一跤。
那恐怕是祁峰这二十一年来最混乱的一夜。他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也忘了那晚自己究竟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他的内心天翻地覆,脑子里仿佛有个什么东西被他弟打碎、捏瘪、打包,扬手扔去了九霄云外。
祁峰浑浑噩噩,几度怀疑人生。他弟那晚说的话是心里话,还是醉酒胡话?喜欢自己很多年?这可能吗?他的弟弟活泼开朗,善良可爱,家境好,性格好,容貌好,学习好,没有一处不好,为什么会喜欢上自己这种又穷又木讷、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的农村人?
一定是哪里弄错了。可能微微喝醉以后容易说胡话,还喜欢乱亲人。祁峰心中焦灼,认为他弟的这个习惯非常不安全,令他极为忧心。
“......祁峰。祁峰?”
祁峰被轻轻撞一下,他猛地回过神,膝盖下意识往上一弹,撞到桌子底下的抽屉,“砰”的一声整条长桌一抖,放在桌上没盖盖子的矿泉水倒下,水哗啦泼进旁边殷崇的裤裆。
殷崇:“。”
“对不起。”祁峰忙拿起水瓶,旁边女生递来餐巾纸,讲台上的老师一脸不忍直视:“......殷崇,你去卫生间收拾一下。祁峰,轮到你上台做课程展示了。”
祁峰一边道歉一边起身,殷崇示意没事,自己去卫生间擦裤子去了。祁峰一头乱麻,匆匆拿着笔记本上台。
那个晚上于祁峰而言仿佛一个蛮横的引爆器,点炸了他与他弟之间的所有界限。遑论那晚潮湿缠绵、包含热意与沸腾呼吸的吻。最令祁峰窒息的是,他根本没法忘记那个吻。没法忘记云见微软软地贴着自己,呼吸混着醉醺的酒意缠绕,白生生的腿肆无忌惮触碰他的身体,柔软的亲吻滑过皮肤的每一寸触感。
这段无法抹去也不能降温的记忆化作一团持续的火焰,灼烧祁峰的胸口和血液,像总有一团憋闷和燥热堵在身体里,让他无法再像从前一样静下心来。
祁峰对这样的自己感到陌生。他不敢面对云见微,生怕自己那古灵精怪的弟弟看出不对劲。好在云见微的酒量实在太差,把那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这让祁峰松了口气,又感到一丝莫名的空茫。
没过多久,祁峰就再次收到了他弟的表白。
这回是实实在在的、清醒的、郑重的表白。祁峰无处可逃,坐在星星灯一闪一闪的客厅,机械抱着鞋盒,听云见微说他初中起就喜欢他,从小到大只喜欢过他一个人。
他的弟弟€€€€真的非常可爱,漂亮。祁峰在自己紧张万分一动不敢动的时刻里,还能看到云见微红透的耳朵,不安的手指,额角还有些微的汗水。是之前在玩偶装里闷了太久?他想拿纸给云见微擦擦汗,可他实在太僵硬了,好像灵魂被禁锢在了一个机器人里,而这个机器人现在短路熄火了。
鞋盒,这双运动鞋多少钱?肯定不便宜。他弟出手大方,买东西从来不看价格。他自己从来不会给自己买这么好的鞋,所有的东西,他都认为只要能用就可以,只追求实用价值,完全不考虑任何附加价值。但他弟不一样,他弟很有审美,有追求,不像他,老土又没情趣。
这是真实的吗?祁峰脑袋嗡嗡,第无数次怀疑自己在做梦。他完全不能明白他这么好的弟弟,为什么会看上自己?
他应该拒绝他。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
但是,是否还有可以不拒绝的理由?应该有,还是,应该没有......
“微微,我很抱歉。”
祁峰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温和、平稳,不要太过慌张。他想说抱歉,我现在太混乱了,不知该从哪里开始理清思绪。然而当他抬起头的时候,他看见云见微眼中一闪而过的水光和落寞。
他就忘记了所有想说的话。
“别、别伤心。”祁峰慌忙想抱一抱云见微,就像小时候习以为常的那样。但他弟挡住了他的手,笑着对他说,“真的没关系,我没有伤心。”
真的吗?祁峰总被云见微的神情和话语所引导,他弟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只要他弟不伤心,祁峰就能放松一口气。
但祁峰已意识到自己必须马上开始认真地理清思绪。他要给云见微一个答案。
他将会付出什么、失去什么,亦或面临怎样的境地。
祁峰也丝毫没有意识到,从最开始,他就没有把“喜欢”还是“不喜欢”这种问题纳入考虑范围。
在前二十一年的人生里,祁峰认为自己喜欢女孩,就像他认为自己是个男孩,就像他认为人要吃饭和睡觉。
但现在,女孩还是男孩,女人亦或男人,这类概念在取向上的区别在祁峰的判断能力里暂时消失了。
他们统一被替换为“云见微”三个字。
第58章 专注
四月,祁峰与小组成员一同前往林来村,完成他们的课程小组作业。他们准备做一个蕨类植物志,林来村的后山水源丰盛,林木茂密,春季时温暖湿润,各种植物漫山遍野地长。
麦璇也来了,说是最近正好也在研究蕨类植物,想跟着他们一起过来看看,记录点数据。祁峰当然不介意同专业的学姐加入,答应了。
班上乃至整个专业对祁峰都有一个共识,如果和祁峰共事,最后的成果一定会非常完美。但另一方面,并非人人都能和祁峰共事。祁峰做事极为认真、细致,专注力高得吓人。学院里至今还流传着关于祁峰的一个笑话,说是有一次去云南实地调研,大家都跟着老师们在山里学习,走了一下午,结果集合的时候一数人,发现祁峰不见了。老师和男生们赶紧回山里找,找了一大圈,院里一位五十多岁的昆虫学教授在一个坑里找到祁峰,当时祁峰正坐在地上,一边观察面前一只大步甲一边摊开笔记本奋笔疾书做观察笔记,大步甲外壳色彩斑斓,又大又漂亮,深深地吸引住了祁峰和教授,最后一老一小齐齐被找来的带班老师拎走。
祁峰做任何事都专注,因而效率极高。别人晃神玩个手机的功夫,他已经算完了所有的样本实验观测数据,开始进行下一组实验了。加上祁峰性格内敛,话少,完全不会逗趣和找话题,因此要选择做他的组员多少要有点觉悟。
白天小组就在山里泡着,晚上直接歇在村里。村里有个招待所,环境一般,大家商量过后,就让麦璇和组里的两个女生睡在祁峰家,祁峰和男生们则去招待所住。彭玲很会招待人,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一日三餐好吃好喝地喊大家吃饭,弄得祁峰的同学们都不好意思,然后飞快拜倒在彭阿姨的厨艺之下。
这一次,所有人都感觉到祁峰和平时不大一样。做事时比平时慢了许多,时而像是走神了,不知在想什么事情。话更是完全不说,休息的时候就一个人坐在旁边,盯着手机不知在看什么。
有人听说过麦璇追祁峰的事,还以为是因为这次麦璇来了所以祁峰才分心,然而有一次傍晚麦璇过来招待所找祁峰说想在村里逛逛,但一个人不敢乱跑,问祁峰有没有空陪她,结果祁峰说晚上蚊子多,让她最好不要在外面逛,礼貌把人拒之门外,把和祁峰睡一个房间的男生震撼得油然而生敬佩之意。
祁峰真的没有想很多。他很尊重麦璇,曾经有人开玩笑对他说麦璇喜欢自己,祁峰还挺认真让那人不要乱说这种没根据的话,麦璇学姐是个很开朗热情的人,对所有人都很友好,这不能成为她被误会的理由。
说完后他就忙自己的事去了,没有看到对方精彩的表情。
“阿峰。”
祁峰从电脑前抬起头,飞快把正在浏览的文献关掉。麦璇拖张小板凳在他身边坐下,感叹,“你家这边的环境真好,山青水绿,天高云淡,坐在院子里就可以看到这么美的夕阳。”
“嗯。”
“最近有什么心事吗?”麦璇笑着问,“看你总是心不在焉的。”
说,“抱歉,耽误你们进度了?”
麦璇忙说:“怎么会,我只是想关心关心你嘛。你很少这么不在状态。”
祁峰没说话。麦璇撑着下巴歪头看看他,忽然问:“你是不是谈恋爱啦?”
祁峰一惊,好在面上还是淡定,“没有。”
“真的没有吗?”麦璇故意眯起眼,“那你为什么老是在看手机?难道不是在等某个人的消息?”
祁峰很疑惑,差点以为麦璇知道了些什么。麦璇了然摊手,“女生在这方面都是很敏锐的,而且阿峰你又不懂掩饰。”
祁峰“哦”一声,心想原来女生都这么聪明。
接着麦璇又说:“你们是还在暧昧阶段吗?放心吧,你这么优秀,你们肯定很快就会在一起的。”
祁峰说:“他比我优秀得多。”
麦璇的表情发生了点变化,但祁峰完全没有注意到。麦璇说,“阿峰,你真的要自信。如果对方也喜欢你的话,为什么不勇敢一点呢?”
祁峰沉吟:“我认为一段稳定的关系只靠勇气是不能维持的。”
麦璇的嘴巴变成一个“O”型:“什么?原来你是在考虑结婚的事情吗?”
“也不是。”祁峰局促起来。他不知如何解释,就不说话了。麦璇想了想,说:“无论如何,至少先要有一个开始,然后才能有一段关系,对吧?至于之后如何去维护这段关系,这应该需要两个人一起努力不是吗?”
祁峰思考麦璇的话,觉得也有道理。但无论如何,他仍不想贸然地开始,因为一旦开始就不能回头。如果将来某一天这段关系破碎,而他与他弟再也无法回到兄弟的位置上,或许他就真的永远失去他弟了。
祁峰认为自己是不能承受这种代价的。
“不过你喜欢的是谁呀?”麦璇好奇问,“能跟学姐透露一下不?太好奇了,完全想象不出你会喜欢一个女孩。”
祁峰答:“抱歉,不行。”
“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祁峰兀自想着他弟的事,依旧答:“我不想说。”
麦璇沉默半晌,而后笑着说:“那好吧,不打扰你啦。”
麦璇起身走了。祁峰思考她刚才说的话,思考“勇气”在他和云见微当下的僵局中是否真的会有助益。但他又不得不反复退回,去考量更多现实中的问题。
祁峰重新打开电脑里最小化的文献,从刚才中断的地方继续看。文献的主题是性倾向和同性婚姻的法律问题研究,他特地从学校图书馆里下载的扫描件,已经看了近半。
当晚麦璇辗转反侧难入睡,第二天一早就起床在院子门口张望,想等祁峰来了以后好好与他再谈谈昨天的话题。然而她等了半天,却没等到祁峰。
“去哪了?”麦璇疑惑道。
成员也疑惑:“不知道,昨天大晚上接了个电话,今天一早天不亮就走了,说回临安有急事,让我们今天先自己弄,祁叔叔可以带我们进山。”
祁峰转了几趟车赶到临安,坐在云见微家小区附近的早餐店里发呆。等了不知多久,听到身后一阵脚步,停在自己身后。
祁峰回头看去,就见云见微站在自己身后,有些困惑地看着自己。他穿着白色的半袖卫衣,衣服前印一个可爱的笑脸logo,很酷的宽松牛仔裤,白球鞋,短发还有点乱,看起来应该是刚起床。
两人坐在店里吃早饭,谁都不说话。云见微细白的手指拿着勺,一边吹一边慢吞吞吃,偶尔舔舔嘴边的汤汁。
祁峰猝不及防就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想起他弟的吻,柔软的身体和皮肤的温度。他紧急摁住自己失控的回忆,一声不敢吭,埋头囫囵吃自己的早饭。
他更怕的是云见微的那句“我不等你了”。祁峰心中惴惴,想问又不不知该如何开口,把云见微送到家楼下,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感到自己非常想念他弟。
可他们分明只是一个月没见面而已。
他想说€€€€麦璇昨天对他说的话,他觉得是对的。如果连开始一段关系的勇气都没有,思考如何维护它又有什么意义?虽然祁峰不希望他弟受到一丁点伤害或是委屈,但如果自己再努力一把,或许也会有可能给他弟想要的生活......
“哥,别瞎想了。”
云见微的话打断了祁峰的思路。他弟看起来非常冷静、从容,这冷静几乎让祁峰产生“那天的告白并不存在”的错觉。云见微让祁峰先专心准备毕业论文,说有什么事可以往后再谈。祁峰下意识跟随云见微的“指示”,点头答应。
祁峰满脑子“正事要紧”,回到林来村继续做自己的课题。课题作业完成后,他回到学校马不停蹄开始修改自己的毕业论文。他的毕业论文准备发表,根据导师给出的修改意见,祁峰不断完善自己的数据表格、画图和参考文献。
期间他抽空看完了李银河的《同性恋亚文化》和《性社会学》,甚至做了近30页的读书笔记。某日殷崇路过祁峰的书桌,一不小心瞥到他书架上的这两本书,表情从震惊到困惑,再从困惑到恍然大悟。
临近毕业,一天从图书馆出来的时候,祁峰被班长和一个女生拦住,说什么邀请他去拍学院的最美毕业照。祁峰没这空闲,当场拒绝。
那女生说:“别呀哥,你长得这么帅,不代表你们院拍个最美毕业照太可惜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