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煦。”蔺无双说:“应该的应,和煦的煦。”
这还是应煦自己在应夫人面前说的。
应秋明拊掌笑道:“这真是个好消息,你这回倒没糊弄我。”
蔺无双挑高眉头问他:“你打算怎么运作?”
应秋明说:“先弄一份亲子鉴定。”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应秋明的眼底迸发出强烈的光,那是急欲掌控一切的野望:“是也要他是,不是也要他是。他最好不是——”他哼笑,语气里是玩弄人心的老练,“被找回来的感激哪里抵得上不想被戳穿假身份的忧惧?”
人有忧惧,才好控制。
反正,他要应星河从天上坠下来,沦为最低贱的野种。
“阿嚏——”
应煦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尖。车祸没能撞死他,他总不能穷死,所以打工是必须要打工的,打工人有着铁一般的意志!谌致远给他请了一天假,他办完出院干脆没去学校,径直去了奶茶店。他和同事调了班,上下午班,到晚上八点钟。
换班了。
他挥手和同事说再见,乘着夜风往家走。
虽说入了春天,夜里还是冷。应煦穿得不算单薄,但抵不住夜里降温,被吹得一个哆嗦。
春风中送来烤红薯的香味,应煦吸了吸鼻子,饿了。
他看了看卖烤红薯的推车,决定忍了。
菜市场一个红薯才多少钱?烤出来价格要贵一半。
他告诉自己,应煦,你要真想吃红薯,菜市场买个回家蒸,一样好吃!
应煦很清楚,钱不是省出来的。但最近亲戚催债实在催得紧,他心里的弦也绷得紧紧的。他现在只想赶紧把债还清,等王导的新剧开拍,他就有望达成目标了。男二号,剧集费怎么也能拿一小笔,要是能领个盒饭,还有额外红包拿。不过,校园剧应该不会轻易死人吧……
应煦想得远了,忽然一阵冷风当头拍来,把他拍醒了。
风吹得道路两旁的大树发出哭泣似的「呜呜」声,其间伴着一声声呼气。
“呼,呼。”
卖烤红薯的老人把自己缩得更紧了,她双手插在口袋里,一个劲儿跺脚。脚步踢踏的声音被劣质的大喇叭盖住,锈迹斑斑的喇叭还在吱呀乱叫着:“卖烤红薯咯,又香又糯的烤红薯!”
应煦到底走了过去。
他买了个烤红薯。
老人给他出示微信二维码的时候,他看到老人手指上还在流脓的冻疮。
春天已经到了,会渐渐暖起来的。
应煦付了钱,大声和老人说:“婆婆,您要不嫌麻烦可以推着车往那边走,直走,拐个弯,过个红绿灯,那条街热闹得很,视野又开阔,您尽可以找个背风的地方,又暖和还卖得多!”
他笑容明亮,声音也响亮。
那地段他看了好久了,正打算下个节庆去那儿摆摊呢。
他冲老人告别:“婆婆再见!”
老人还怔愣着,等他走远了,才从风声里传出一声干哑的「再见」。
应煦听见了,步伐变得轻快,一边走,一边埋头对付塑料袋里的烤红薯。刚出炉的烤红薯烫得很,提在手上还好,想吃到嘴里却难。应煦有些急,伸手去剥烤得焦灰的红薯皮,被烫到了,忙抓住一只耳垂,在白嫩的耳垂上蹭了一撮灰。
他就这么跟烤红薯较着劲,剥两下,捏一下耳垂,没一会儿功夫,剥出半截红薯,还裹在灰皮里的那半截也不烫了。那红薯烤得焦香,剥开以后,里面的肉却又软又嫩,好像结成块状的蜜,勾得应煦肚子里的馋虫蠢动。
他三两下吃完了烤红薯,餍足地眯起双眼。
唔,真香!
丢垃圾的时候应煦发现了不对。
他的身后有人跟着他。
应煦不能确定是不是自己犯了疑心病,他佯装无事,继续往前,实际悄悄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他一动,身后那人又跟着动了起来。
他没有猜错,心却渐渐沉下去。
他家所在位置较偏,他越往家走,那边越冷清,到时候歹徒要做点什么,他很难找到帮手。
他第一时间想到求助谌致远,他状似不经意地加快步子,捧着手机给谌致远发了一条微信。
谌致远没回。
应煦的心又沉了一分。
他拍了拍谌致远的头像。
谌致远没有丁点儿反应。
不妙。
应煦拢眉,仍不死心。
他又给谌致远发短信。
谌致远那边依然没动静。
那人的脚步加快了,噔噔噔,一步一步,踩在应煦心上。应煦有把力气,他不怕和歹徒肉搏,就怕那人手里有刀。
不能硬拼。
就算肉搏也不保险。
万一把人打伤了,问他要医药费怎么办?
他自己也是伤不得的,他还得打工呢。
应煦跺了跺脚,装模作样说了声「好冷啊」,又一次加快脚步。
他转而给迟晏发消息。
打字会耽误他的速度,他选择发表情。
猫猫打滚。
——快回,迟先生,快回!
或许是应煦的催促起了效用,迟晏很快发来消息。
“晚上好,小煦。”
他又叫他小煦。应煦顾不得多想,收到迟晏的回应,他安心极了,飞速打字,把自己的处境告诉迟晏。
迟晏的微信电话马上来了。
应煦点击外放。
“在哪里?”
被电子设备处理过的声音有些失真,那温柔的语调却让应煦放心。
“我在回家的路上呢,哥哥。”
他叫他哥哥。语气那么欢快,好像真接到了来自兄长的电话。
迟晏的心情也好起来,他觉得那声「哥哥」还挺动听。
“需要我来接你么?”他开始履行兄长的职责。
应煦连声拒绝:“不用不用,我还有两三分钟就到家了!”
迟晏说:“那你快点,我在窗户边看你,一会儿给你开门。”
“你可别,今天风大着呢,站窗户边多冷啊,我带了钥匙。”
他们明明没有提前串好词儿,却配合得十分默契,用最日常的话语互诉关心,好像真是一对好兄弟。
如果尾随的是有歹心的陌生人,听说他马上就要到家,家里有人看着,必然不敢造次。
应煦心里有了把握,不料身后的人却像受了什么刺激,猛然追了上来。
应煦没搞明白这人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他第一反应是跑,然而男人比他先了一步,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好啊应煦,你不还我家的钱,天天过得舒舒服服,还养起野男人了!”男人喘着粗气,声音恶狠狠的,竟意外的熟悉。
应煦一愣,回头:“应博?”
应博是他堂哥,他二伯的儿子。
“是我怎么样?见我就跑,你就这么怕我向你讨债?”
应煦无语:“你是讨债来的?你不会叫我?”搞得他还以为自己被变态尾随了,虚惊一场。
应博见他不以为然,很是气不过:“我不叫你你都要溜,何况叫你呢?你还不是拔腿就跑?”
啊,还挺有道理。
应煦头疼:“我不是开溜,但你现在找我,我是真没钱。我跟你妈说得明明白白,等我有钱我一定不会拖延。”
“你还?”应博却是不信的,“大伯要买你家的房子,说给你三四十万块,你为什么不卖?你不给我家还钱就算了,还在家里养小白脸,你真不要脸!”
他这一会儿「野男人」,一会儿「小白脸」的,听得应煦直皱眉。
“我刚刚是打电话给我朋友,你别说话不干不净。”
“哈,”应博短促地笑了一声,讥诮地看他,“你这么说也没错,男朋友也是朋友嘛。”
应煦皱眉:“你简直不知所谓!”
他和迟先生演的明明是兄弟剧本!
“你心虚了?”应博自以为戳中应煦痛脚,更加咄咄逼人。
“应博,你搞搞清楚,你是催债,不是来搞人身攻击的。”应煦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应博嗤笑:“欠钱不还的老赖,你指望我多尊重你?”说白了就是看他不起。
应煦与他对峙,警告道:“应博,我是欠你家钱,但不代表我会任你羞辱,你再说这种话,我会告诉二伯。”
应博听了,讥笑出声:“应煦,你是小学生么?还兴告家长?哦不,你可厉害着呢,都养野男人了,我怎么敢小瞧你?”
应煦听得大倒胃口,迟先生本意是帮他,他听不得应博这样羞辱的话。他猛然使力,挣开应博的手,突然发难把应博掼在地上,一拳头砸了下去。
应博起初没有防备,被应煦揍了以后,他开始挥拳反击,一拳接着一拳,用尽全力,毫不留情。
应煦把他死死摁住,吃了他两记拳头,就把他的双手制住。嘴里有淡淡的铁锈味,嘶,出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