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故想要回答他,却发现自己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闻归说喜欢他,可是这份喜欢跨越了太长太长的时间, 送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第一反应已经不再是欣喜, 而是一种更为复杂也更为难以言明的情绪。
他看着闻归, 忽然有些突兀地笑了一下,别开脸掩饰下自己的慌乱。
他和闻归之间其实很难用一句喜欢或者是不喜欢就能分割清楚,有的时候他自己也会恍惚, 他究竟是喜欢闻归, 还是因为习惯了闻归。
裴知故转头看向了外面深沉的夜色,没有继续回答闻归刚刚的话。
他的手垂在身侧,不自觉地微微攥紧,攥到掌心都传来了一阵钝痛,还是不肯松手。他怕自己稍微松掉一点力气, 就会忍不住承认。
闻归站在裴知故的身边, 也不催促他, 只是陪他一起看着外面下个不停的大雨。
然后他笑了一下, 说道:“你记不记得我们在南江的时候, 那天晚上也下了这么大的雨。”
裴知故沉默了一下, 才接着「嗯」了一声, 应道:“记得。”
当时他们已经在一起两年多了, 那段时间他在南江市开会,而闻归恰好也正好在南江拍戏, 然后在他要离开的前一天闻归来找了他一次。
那天的雨下得比今天的还大, 闻归到酒店之后什么都没有解释, 他们顺其自然地在房间里接吻, 然后上床。
等到第二天他醒的时候,闻归又已经走了,只给他留下了一张说再见的纸条。
裴知故刚回忆完那天发生的事情,就听见闻归又接着说了句:“其实那天我骗了你。”
裴知故转头看他,心里隐约猜到了点什么,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闻归想着自己当时的心情,嘴角自然地弯起了一点弧度。
他说:“我其实根本就不在南江,我是为你见你才来的。”
“那天雨真的很大,我下了工之后才知道你就在南江,所以我就问剧组借了一辆车,从镇川开到了南江,只是因为我想见你。”
“我太想见你了,裴知故,二百多公里的路,我开了两个多小时,每开过一个路口,我就觉得自己又离你近了一点,心里就忍不住跟着高兴一下。”
“很难以置信,对吧。”
“可是我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楼下的路灯还亮着,昏黄的光在雨水里被晕开了,一下、一下的,像是在风里晃着。
闻归脸上的笑落在了裴知故的眼里,烫得他眼底也有些微微发热。
闻归的话让裴知故的心骤然一软,忽然从角落里翻涌出了好多情绪,闷在胸口里,酸酸的、胀胀的。
他垂下了眼睛:“你那天……是什么时候走的?”
闻归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回忆了一下后,还是乖乖地回答了:“你睡着之后半个小时。”
“为什么?”裴知故又问。
闻归说:“我想多看看你。”
“因为只有你睡着了的时候,我才可以不用遮掩地看着你。”
闻归叹了口气,无奈地笑着对他说:“裴知故,我也会害怕你厌恶我啊。”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算现在再后退,也退不回原来的位置,闻归干脆把话都说明白一些,就算是最后真的一拍两散,也不至于心里还存着后悔。
他说完后就一直等着裴知故的回答,可裴知故却一直沉默着,让闻归摸不清他的情绪。
有的时候闻归都觉得裴知故比他更适合去当演员,他总是能把自己所有的想法藏得滴水不漏。
闻归静静地看着他的侧脸,只觉得自己的后脖颈上好像悬了一把锋利的刀,用细细的线拴着,随时随地都会落下来斩断他的头颅。
刀悬在他的头上,而线就握在裴知故的手里。
一句生,一句死。
闻归也不说话,只是细细地看过裴知故的眉眼。
虽然已经过去了五年的时间,可裴知故却好像没有什么变化似的,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像一场无声无息的雨,带着一层湿漉漉的雾气。
看着他就会知道,他是不会被抓住的,但总有人想把风困在怀里。
闻归在心里自嘲地笑了一下。
他对裴知故的喜欢是从第一眼就种下的种子。
第一次在酒吧里看见裴知故的时候,他就有过一瞬间的心动,只是当时的喜欢太过单薄,生不出多少刻骨铭心。左右不过是局限于身体,欣赏或许还要大过于喜欢。
况且那个时候他也从没有考虑过他会和裴知故有未来。
毕竟一开始,他和裴知故不过是玩玩而已。
只是到后来,他们两个成了床伴,然后协议结婚。
其中的过程太过水到渠成,让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思考自己究竟对裴知故抱有着什么的情感。
最初他选择裴知故,Beta的性别的确是一个原因。没有发情期,也不会因为标记而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纠缠。
合适,并且没有麻烦。
但如果要说他真的一点私心都没有的话,好像又并非如此。或许他从很早就已经迷恋上了裴知故,可是并不自知。
他对裴知故的感情,不是突如其来的一场大火连天的烧啊烧啊,把所经过的地方都烧成了一片灰烬。而更像是一株从种子开始培育的植物。
它每一天的生长变化都是难以察觉的,直到他不经意间想起时,才忽然发现那颗种子早已经在他不注意的日子里,开满了枝叶纠缠的花。
它们簇拥在一起遮蔽着他心里的每一处角落,无论是抬头还是低头,所见之处都写满了裴知故的名字。
到这时他才知道,他完蛋了。
哗哗作响的雨声把整座城市的喧嚣都隔绝了起来,成了一场三流电影里无人在意的背景乐。
裴知故叹了一口气,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他想了很多,从他和闻归第一次见面,到他们两个签下协议,再到后来一起生活,最后是来参加这个节目。
他能想起的片段里,他的身边总是能发现闻归的影子。
比如在他睡觉之前突然打来一通电话,却只和他说了一句晚安。
比如书本折起的一页里有着闻归留下的一句批注。
又比如从来没有错过的生日祝福还有南江的那场大雨。
可能是闻归说了太多,让他也想起了一些细枝末节的碎片。
那天他们结束后,闻归抱着他也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在他半梦半醒间他听见闻归几乎是用气声在他身后说了句。
“裴知故,我想你了。”
他一直以为是他的幻觉。
裴知故低下了视线。
他说:“闻归,我的确喜欢你。”
其实第一次遇见闻归的时候,裴知故并没有想到自己会真的陷进去。甚至在他们两个刚刚结婚的那段时间里,他都只是把闻归当成一个比较合心意的固定床伴来看待。
现在真的要问起来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闻归的,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习惯和喜欢之间的界限太模糊了,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来不及了。
闻归说喜欢了他三年,他是相信的,只是他跨不过去自己心里的一道坎。他不知道闻归说的喜欢,是不是真的能抵挡住Alpha和Omega之间基因里的吸引。
这件事在他心里几乎已经成为了一根和他的身体长在一起的刺,长了太久,久到在认识闻归之前就已经狠狠地扎了进去。不疼,但是他知道它就在那里,不会因为适应了就消失不见。
所以他不能假装不知道,否则对他和闻归都不公平。
裴知故沉默了一下,接着语气平静地告诉他:“但是,我比你更害怕。闻归,我是个Beta,而你却是个Alpha。”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的,可是闻归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他是个Beta,他们之间注定会遇到很多难以避免的问题,比如生理性别的不适合,比如几乎不存在的信息素吸引。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和Alpha最适配的性别都还是Omega。
裴知故不信他。
至少不信他能克制住和Omega相互渴求的原始欲望。
闻归并不觉得失望,他甚至隐隐松了一口气。这样也好,至少裴知故也是爱着他的,他还有很长的时间可以去证明。
只要裴知故没有先一步放弃他,那就足够了。
“我知道。”闻归笑了一下,说道,“但是,没关系。”
“正因为你是Beta,我没有办法标记你,没有办法让其他人知道我是你的Alpha,所以我每天、每天都忍不住去想,如果你要离开,我也根本没有办法留住你。”
“你只害怕我会选择Omega,可我却要害怕所有人。”
闻归的声音微微一顿,顿得裴知故的心也跟着一起迟了一秒。
“所以裴知故,你稍微信任我一点吧。”
闻归的声音听起来恳求的意味太过于明显,让裴知故甚至狠不下心来说一句拒绝的话。
原本他还在心里反复权衡着利弊,可是终究还是放弃了思考。
他不是个赌徒,但他还是想再赌一次。赌他和闻归是不合适里的最合适。
如果赌输了,那就输了吧。
裴知故缓缓地呼出了一口长气,他说:“我知道了。”
裴知故的退步让闻归的心彻底落回了原处,他并不奢望裴知故能够立刻放下心防回应他,只要裴知故愿意给他一次机会就足够了。
他说:“你不用现在就改变什么,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你愿意让我们之间可以重新开始吗?”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
裴知故一时没有明白。
闻归忍不住笑意,弯起了眼睛。
“或者我换个说法。”
“裴知故,我可以重新追求你吗?”
作者有话说:
勇敢小归,主动出击!
裴教授被攻略进度:51%
第3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