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太冷了吧,都初冬了。”楚熠脑袋懒懒散散的抵在木板上,专心地看着顾沉。
顾沉刚要说什么,随即脸色惨白,楚熠身边的海水正在一点一点被染红。
“你受伤了?哪里疼?”顾沉紧张地询问楚熠。
楚熠摇摇头,一脸茫然:“我疼吗?没感觉啊,不过你这么一问,后背是有一点,你帮我看看怎么了。”
楚熠说着想要转个身给顾沉看,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他用力喘口气:“有点累了,动不了,要麻烦你动一动了。”
顾沉游到楚熠身后,整个人呆滞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看着楚熠,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楚熠不明确以的问:“怎么了顾哥,伤得很严重吗?”
顾沉颤抖地游回到楚熠对面,紧紧攥住了楚熠的手,缓了很久开口:“救我们的人怎么还不来啊……”
“应该快了吧,”楚熠笑笑,“好疼啊,我后背怎么了?是被烫伤了吗?”
在他后背上镶嵌着一块儿巨大的透明玻璃,玻璃的一半刺入楚熠后背,到底有多深,顾沉根本不敢想。
这块完整的玻璃,仿佛将楚熠劈成两瓣,又像是一张闪着光芒的翅膀。
楚熠太疼了,他想要伸手摸摸看,又被顾沉捉住了另外一只手:“别摸了,被烫到了,再碰感染了。”
顾沉注意到楚熠伤痕累累的手指,艰难的开口:“是抠木板时伤的?早知道爆炸有这么多木板,就不抠了。”
“有道理。”
顾沉低头咬上雪白的衬衫领口,另一只手揪住衣角用力一扯,好端端的衬衫被他撕下了一条布料。顾沉将白布小心缠在楚熠手指上,楚熠狐疑地盯着顾沉:“顾哥你怎么了?手抖得这么厉害。”
顾沉慌乱地抽回手,向来遇到任何事都能冷静的人,但在此刻他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他急切地搜寻着过往的船只,眼里的焦灼惊慌完整的暴露在楚熠面前。
楚熠觉得眼皮子很沉,但见顾哥怕成这样他也不好意思睡着,他想了想摸出了口袋里的戒指盒。
“顾哥其实这个戒指还有一个功能,虽然有点无聊。”楚熠说着拿出两对戒指朝向了水面。
顾沉回过神时,见到幽深海面上映着一个由钻石光芒投射出来的小小的「沉」字。
他怔怔地看向楚熠,楚熠无力的趴在木板上,随着浪潮轻轻飘来飘去。
“顾哥我想说,其实沉字没有什么不好,我很喜欢你的名字,不是死气沉沉的沉,是沉谋研虑的沉,沉静的沉,院落沉沉晓,花开白雪香的沉,”楚熠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容,“顾哥,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顾沉盯着海面上的沉字,眼眶越来越红,他撇过头不想楚熠看到自己落泪:“好了,别说了,省点力气吧。”
“嗯,是有点累了,想睡觉。”
此刻从楚熠身上散开的血水已经飘到了顾沉身边,看到血水的一瞬间,顾沉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捏住,痛得他难以呼吸。
他急忙拉住楚熠的手:“别睡,小熠,再坚持一会儿。”
楚熠勉强提起精神,下意识安慰着顾沉:“嗯,我不睡,”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我不睡的话,有什么奖励吗?”
顾沉看着楚熠一点点落下来的眼皮,大口大口喘着气,双手捧住楚熠面颊,顾沉承认他怕了,他怕楚熠死在这儿,他怕楚熠为他而死,他们可以不在一起,但是楚熠不能死,不能出事。
“楚熠!你要是睡着了,就别想着我能给你机会!”
楚熠再次抬起了眼皮,双眼疲倦的盯着顾沉:“真的吗?”
顾沉正要答应,忽然瞥见远处迅速驶来的轮船,顾沉拼命抓着木板向轮船游去。
初冬的海水冰凉刺骨,顾沉却丝毫不觉得,此刻他只有一个想法,一定要让楚熠没事。
二人被救上船后,医生一看到楚熠的伤势神情颇为凝重,船上条件有限,医生也不敢动手术。
上救护车后,楚熠始终保持着趴着的姿势,他又困又累又疼,可脑海一直活跃顾沉那句原谅,他抓紧了顾沉的手:“顾哥,我没睡着,你是打算原谅我了吗?没骗我吗?不走了吗?”
顾沉双眼通红,极力才稳住情绪没有失控:“对,需要我向你证明什么吗?”
楚熠反应有些慢,“需要……”随即他打开一直紧握的左拳,两枚戒指紧紧挨在一起。
“你能戴上这个吗?”
“好。”顾沉清楚的明白戴上它意味着什么,他只是短暂的犹豫了一下,当着楚熠的面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
楚熠叹气:“应该我来为你戴上,可惜我没有力气。”
“别说话了,”顾沉将另外一只戒指戴在楚熠手上,“剩下的事明天再说。”
楚熠乖巧地点下头,直到被送进手术室。直到这一刻顾沉才感觉到全身酸疼,腰痛到直不起来,盛池赶来时看到的就是坐在病房门外衣衫破烂,头发凌乱,浑身湿漉漉还滴答着水的顾沉。
他急忙脱下外套披在顾沉身上,问道:“这大半夜的,怎么还折腾到医院里了,你没事吧?哪里有没有受伤?”
盛池一检查,发现顾沉手臂也被烧红了一块儿,起了几处水泡。
“不行,你这得赶紧处理,”盛池扶起顾沉,见顾沉一直紧张地盯着手术室,轻轻拍他肩膀安抚,“醒了别担心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都会没事儿的,当下先顾着你自己吧!”
顾沉终于恢复了点神智,他看清来人,点了下头:“有烟吗?来一根。”
盛池将烟递给顾沉,见顾沉点火的手一直在抖,都没办法握住火机,于是扶着顾沉的手给他点燃香烟。
他瞄到顾沉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想了想问:“这下真原谅了?”
顾沉深深吸了一口烟,再缓缓吐出:“我只是突然发现,他在我心里的分量很重,比我自己以为的还要重。”
“那就别折腾了呗,反正婚礼也办了,戒指也戴了,阎冠也抓到了,一切都解决了,你也尝试和他重新开始呗?谁让你这么放不下。”
顾沉抿了抿薄唇,许久没有开口。
第130章
这天晚上顾沉站在窗边缓缓吸着烟,安静地摸着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站了许久,直到天上纷纷落下雪花,冷风裹挟着雪从窗口朝顾沉席卷而来,雪花落在脸上冰凉一片,仿佛是冲散迷雾的剑,顾沉眼里的迷惘犹豫在这一刻全数消散殆尽。
手术室的时灯灭了,顾沉猛然回头,正巧得知消息的阎训带着楚涛远、陈韵和七十多岁的阎老爷子在这时赶了过来来,几人一窝蜂似的围了上去,把顾沉投去的视线遮得严严实实。
陈韵紧紧地捏着楚涛远手臂,楚涛远急切的询问:“医生,我儿子怎么样了!”阎老爷子敲着拐棍,激动得都要站不稳:“我孙子呢!什么情况啊!”
顾沉下意识握了一下拳头,一口气提到喉咙。
医生开口:“手术做的很成功,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不过术后要注意伤口,玻璃嵌入太深了,差一点就要伤内脏,最好多养一段时间不要让病人情绪起伏太大。”
阎老爷子长长松了口气:“好好,谢谢你医生,谢谢,太谢谢你了。”
陈韵喜极而泣,楚涛远红着眼眶拍着妻子肩膀安慰:“快别哭了,儿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阎训恨铁不成钢骂道:“活该,都是他自己找罪受。”
几人的声音传遍整个安静的走廊。
顾沉站在原地默默看着他们,紧握的拳头慢慢松开,手心全是冷汗。
盛池拍拍顾沉肩膀,指了指前面的几人:“不过去看看?”
顾沉摇头:“先不去了,突然觉得腿很疼。”
“就你那藏了那么多跟钉子的腿,在初冬的海水里泡了多久?不疼才怪,还有现在你衣服现在还往下掉水呢!还有还有,你这手上的水泡!现在知道人没事了,总能跟我去处理伤口了吧!”
顾沉最后看了楚熠所在的方位一眼,眼里露出从未有过的超脱淡然,随即点下头:“走吧。”
盛池带顾沉到急诊处理伤口,但转头盛池就不见了,顾沉包扎好出来时盛池提着袋子气喘吁吁从走廊另一边走来,三十几岁的人了,累的像个傻小子。
“给,我车里有套备用的衣服,你换上吧。”
顾沉接过衣服,拍了下盛池肩膀:“谢谢。”
“啧,客气什么啊。”
顾沉露出淡淡笑容,慢吞吞地向前走着。
盛池扶着他:“你也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去睡个觉,第二天检查一下腿,然后往后该怎么打算就怎么打算。”
顾沉突然转头看向盛池:“我有件事要嘱咐你。”
?楚熠伤得很重,完整的轮船挡风玻璃竖着插入他的后背,伤口从肩膀直切到腰,缝了内外两层几十针,昏睡了整整三天。
这段时间楚涛远和陈韵轮流陪在他身边,阎老爷子一天来三遍看他的好孙子醒没醒。
亲儿子废了,要是亲孙子再有个好歹,他可真就对不起阎家列祖列宗了。
这日天边微亮,病床上面色苍白的漂亮青年从疼痛中睁开了眼睛,他浑身酸疼,尤其后背从上到下仿佛是要将他劈开的痛楚一阵一阵的侵蚀着大脑全身。
眼前的视线异常模糊,缓了许久楚熠才看到窗边冉冉升起的旭日。
“哎,小熠你醒了?”耳边传来女人熟悉惊喜的声音,接着是两个模糊的人影遮住阳光挡在了他身前,“真的!儿子你总算醒了!我去叫医生!”
楚涛远高兴地跑了出去,陈韵抓住楚熠冰凉的手紧紧攥着,泪眼婆娑。
楚熠反应有些迟钝,许久后干燥的唇瓣动了动,发出极轻又沙哑的声音:“妈……顾哥呢?”
陈韵听不太清,低头侧耳凑近楚熠:“什么?”
楚熠目光在病房内扫视一圈,没有看到顾沉,他努力提高了音量:“顾哥……
呢?他怎么样了?”
这次陈韵听清楚了,伸手为楚熠擦去额头上的汗水:“我也好几天没见到顾先生了,之前通了电话,顾先生没事,你别担心,可能这几天顾先生比较忙吧。”
楚熠失望地喃喃道:“他……没来过……吗?”
陈韵不明白儿子怎么会突然这么失落,她安抚着楚熠情绪:“医生说你要保持好心情,等会儿你爸回来我再问问他,也许顾先生来过了我没发现呢。”
楚熠不再言语,他艰难地抬起了右手,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微光。楚熠重新提起精神,顾哥都接受他的戒指,又怎么会不来看他呢,可能真的很忙吧。
病房门被推开,楚涛远急匆匆带着医生一进来,医生为楚熠简单做了检查,楚熠身体指标一切正常。
楚涛远和陈韵心中石头落地,楚熠昏睡了这么多天,他们还以为楚熠身体出了问题。
楚熠醒了,阎训、阎老爷子、晏扬问讯都过来看看忘了楚熠,唯独没有楚熠最期待的人来。
他的目光一次次望向门口,又一次次的失望。
所到了傍晚病房内人群散去,陈韵见儿子像是在等什么人呆呆愣愣的,偷偷把楚涛远拉到一旁小声问道:“你这几天看到顾先生来了吗?”
楚涛远想了一阵,摇摇头:“没来过,怎么了?顾先生出什么事了吗?”
陈韵目光瞄向楚熠:“小熠一直在等顾先生,要不咱们给顾先生打个电话问问?”
楚涛远思忖片刻,不赞同:“顾先生那么仔细的人,他不来一定有他的考量,我们不能强人所难,别打扰他了。”
陈韵一想也是:“也是,还有上次给顾先生送的菜也不知道他吃没吃完,改天再送点去。”
楚涛远拍拍陈韵的背:“我知道,这事我可忘不了。”
病床上楚熠侧耳讲二人的嘀咕一字不落的停了进去,他怔怔地,不相信这么长时间顾哥一次也没有来。
为什么没有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