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酒量只有一口的修心看着来者不拒的荆晖，实在有些担心荆晖喝出胃穿孔。
他于是连在下一个人来敬酒时把人挡了回去：“不好意思，我和荆晖去那边走走。”
修心和荆晖不想喝酒的话，其实谁也逼不了他们。其他人只能看着修心把荆晖往海滩边上带去。
这一片海滩都被荆晖财大气粗地包了下来，海滩上看不到其他的游客。等他们二人走得远些了，海浪将远方剧组的玩闹声吞没，恍惚之间世界上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此时已经是A国的深夜，修心一抬头就能看到漫天的星空。
他忽然想到荆晖似乎曾经想带他来海边看星星。他说海边的星空很低，似乎伸手就能碰到。
等真的身临其境的时候，修心才知道荆晖所说不假。同时他也知道了为什么古人会有天圆地方的说法，遥望天际，此时的星空确实很像是一个圆罩子，把他们二人和大海、沙滩一起罩了起来。
这让修心感受到他无形中似乎和荆晖更加亲密了一些，好像他们不曾有过半年的分离。
在这样的氛围中，他们似乎可以这样一直地待下去，但似乎又好像应该说些什么。
修心吐出一口气，因为已经将要入冬加上深夜寒冷，这口叹息清晰可见。
然后他忽地觉得身上一暖，荆晖竟然把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他的身上。
这世上可能也就荆晖一个人会真的把修心当成一件易碎品一样来照顾。
“你……”修心想了想却问了荆晖一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旅》还没有上映计划吗？”
荆晖听言愣了一下，方才说到：“还在进行最后的剪辑。”
作为一个没有任何特效的电影来说，半年的后期时间已经很充裕了。但怎料《旅》的后期竟然还没有做完？
其实主要是荆晖在进行最后剪辑的时候，忽然又害怕这部电影的播出会影响到修心，毕竟这是一部隐晦的同**情电影。
明明荆晖没有对后期为什么还没有完成的事做出解释，修心却好似猜到什么似的轻轻骂了一声“傻瓜”。
他的语气很轻，听上去似乎还有些宠溺。
似是因为这份宠溺，又或许是因为酒壮怂人胆。在长久的沉默以后，荆晖在修心的身后小声地问道：“小和尚，你要渡世人为什么不渡我呢？”
这还是荆晖第一次叫修心“小和尚”，像是刻意强调了他的身份。
听到荆晖的问题，修心转头直面着他。荆晖的体温通过西装外套传到了他的身上，修心忍不住将这份温度抓紧了些，然后又骂了一句：“傻瓜。”
荆晖确实傻，他要是不傻也不会现在都没让修心主动知道他为他做过的那些事情，比如悄无声息被平息的舆论，比如这半年来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修心问荆晖：“你知道僧人为什么不吃肉吗？”
荆晖不知道修心为何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回答道：“因为六道轮回？”
喜欢一个人就会忍不住去了解他的全部，在知道修心的身份以后，荆晖也试图去阅读过很多的佛经。虽然不说读得有多深，但是对于一些基础的佛家概念他还是清楚的。
“对。”修心笑笑，“佛曰，众生平等。这所谓平等，便是基于轮回之说。若是世上真有轮回，一花一树、一草一木、一猪一狗、一牛一羊就都和人没有什么区别，因为他们也都是人的灵魂轮回而生。只是因为有些人前世犯了过错，才入了畜生道。所以佛家强调为了自己的来世，这辈子应当多做些好事。有些僧人过于苛责自己、进行苦行，也是因为信奉来生会进入极乐。”
说着他抬头看荆晖：“你相信轮回吗？”
按理来说，荆晖这种时候就可以承认自己相信轮回，然后与修心说一些许下几生几世的情话。
可荆晖既不会骗修心也不懂地说情话，他只是摇了摇头。
修心见了笑了：“其实我也不知道轮回存不存在。所以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修菩萨道吗？”
看着荆晖略有些茫然的神色，修心朝荆晖又走近了一些：“因为我不知道是否有轮回，我能做的就只是让自己的这辈子不后悔。”
这些话是修心没有办法在佛祖、菩萨、长老们面前说的。
修心信佛，却也不信。
他自小就会思考佛的存在、思考极乐的存在、思考灵魂和轮回的存在。
然而后来他发现思考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这一刻这一秒，他站在这片土地上，他呼吸着这一片空气，他的周围有很多重要的人。意识不到这些的话，即便他有多少个来生也是枉然。
修心选择菩萨道难道真的是单纯地为了普度众生，让世上的所有人都脱离苦海吗？
当然不，这种事情真菩萨都做不到，不然为什么佛教创建几千年，世上还有这么多苦命人？
修心想，他真是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确实也想通过他的所为帮助到一些人，但归根到底他所做的所有事，都只是为了让自己不后悔。
所以他选择了一条入世之道，一条两全之路。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去他妈的！
修心这样想着然后一把抓住了荆晖的领带。
在荆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一股温|软覆在了他的唇上。
但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这温|软就一触而逝，他下意识地想要抓住离开的修心。修心却像是精灵一样从他身边溜走。
修心向前奔跑着，像一阵风一样奔入大海的怀抱。
他遵循大海的呼唤，随着浪潮放声大喊。
他叫着、笑着，就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
修心出生时被姜素兰偷偷抱走；
三个月大时被清水寺了凡大师收养；
一岁半时就开始习武识字；
十岁被冠以佛子之名；
十六岁开始管理佛门；
二十岁被认回楚家下山历练；
二十一岁正式接管佛门。
他这浅短一生，听上去波澜壮阔、不可思议，可实际上他……一直不知道为什么而活。
他生来就是为了佛门、为了成为佛子吗？
他带着这层名为佛子的枷锁小心翼翼地在他的心里摸索着。
在他即将从了凡手中接过佛门的那一刻他懂了。
他这一生应当是为自己而活！
世间万般，随心而已。
荆晖就看着修心这般在海里与浪花嬉戏，这一刻，似乎也有什么枷锁在他的心中断开。
他踏着潮水来到了修心的身边。
修心看着他便笑，月亮都忍不住落在了他充满笑意的眼底。
荆晖一伸手，将他的月亮拥入怀中。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他们像是两只野兽一样在月下撕|咬在一起，血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
他们跌倒在海水之中，但是他们并不在意。倚着暗礁，他们在水里挣扎着、探索着，像是两个落水的人互相攀附着。
此间天地、无人打扰。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才终于从溺水的边缘探出头来。
剧组里的人喝得酩酊大醉，没有人来找他们。修心便懒洋洋地靠在荆晖的怀里，一边玩他的手一边说着碎碎念。
他说了很多，说他的过去、说他的未来，说他的愿景，里面有佛门、有好友、有粉丝、有他的菩萨道、有荆晖。
说到最后，修心问荆晖：“那你了，你想做什么。”
荆晖在他的耳际轻轻落下一吻道：“爱你。”
修心缩回他的怀里、一口咬在他的肩上骂道：“傻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