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平时简约随和的穿搭不同,荆瓷今天穿的是一套正式一点的浅色西装,身后的秘书也穿着小礼服,像是准备去出席什么场合的样子。
荆瓷在笑,但是陶明灼却觉得他的气色好像不是很好,整个人看起来好像有一些疲倦。
陶明灼有些出神,然后就看到荆瓷一步一步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顿时喉咙又跟着有些发紧。
他以为荆瓷要说些什么,然而荆瓷只是微仰起脸,对他说:“借过。”
陶明灼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此时正直挺挺地挡在电梯门口,便忙手忙脚地错开了身子:“不好意思。”
荆瓷摇了摇头,只是说:“没关系。”
他语气温和而客气,继续向前走去,就这么与陶明灼擦肩而过。
陶明灼走进电梯,转过身,看着电梯门缓缓地关上,荆瓷的身影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之中。
“荆总看起来好像连熬了三个大夜的样子。”杨可柠感叹道,“不过他一穿西装,显得他的腰真的好细哦,名画,真的是名画程度……”
陶明灼有些心不在焉。
其实自从用谎言拒绝了荆瓷的每日午饭邀请之后,陶明灼这几天就莫名地过得有些不太自在。
荆瓷那天的神情陶明灼直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他的神色是极其明显的失落,甚至是连眼底的光也跟着暗淡下来的程度。
明明已经失落至极,荆瓷最后依旧教养良好地问:“那如果……每周我只请你吃一天午饭呢?哪怕只是一天也不可以吗?”
其实陶明灼当时真的有点撑不住了,但他觉得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么就应该拒绝到底。
最后陶明灼对荆瓷说:“抱歉。”
那幅小小的汉堡油画,陶明灼最后并没有收荆瓷的钱。
他们两人的职位差距很大,原本就没有什么共同相处的时间,于是自从那天开始,他们在生活中自然也就没有了交集。
陶明灼预料到了再次见面时应该会有些尴尬,只是他没有想到,不过是不到一周的时间没见,荆瓷竟然会看起来……憔悴了这么多。
可能是因为心里存了事儿,陶明灼一整天的工作效率非常低。
下班后,同事都陆陆续续地走了,陶明灼又多赶了一会儿画稿,抬眼看表,发现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犹豫了一下,陶明灼站起了身,决定下楼买便利店的饮料和便当,今晚在公司稍微熬久一会儿。
拎着东西从便利店出来,陶明灼就看到一辆车停在了公司门口。
车门打开,他看到荆瓷从车的一侧走出来,而荆瓷的秘书则从另一侧下车,小跑了几步,过来搀扶住了他。
陶明灼记得中午的时候,荆瓷虽然看起来神态疲倦,但至少人是清醒的状态。
然而此时此刻,他好像连走路的脚步都有些踉跄,身旁的秘书想扶他走,他摇了摇头,像是在示意自己没事。
然后他又指了指后面的车,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叫秘书赶快回去的意思。
秘书的表情明显有些迟疑,但荆瓷的态度很坚定,于是秘书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转身上了车。
陶明灼拎着便当站在便利店门口,看着荆瓷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随即慢慢地转过身,脚步有些滞缓地向公司的大门走去。
回到工位后,明明这回也没有人再盯着自己了,但是陶明灼的便当吃到了一半,就有点咽不下去了。
他放下塑料叉子,站起了身,准备上楼。
回想起刚才荆瓷的样子,陶明灼觉得自己有必要和他聊一下。至少陶明灼需要确定一下他现在这样的状态,不是自己周末的那番话导致的。
电梯到了荆瓷办公室所在的楼层,门一打开,陶明灼直接愣住了。
荆瓷就站在走廊里,他微弯着腰,单手扶着墙,脸色看起来非常不好。
走廊的灯光有一些暗,但是陶明灼还是可以看到荆瓷的唇色有些发白,整个人冷汗涔涔,明显是已经站不稳的样子。
离办公室还有几步的距离,但是他好像已经完全走不了了。
陶明灼直觉不对,加快步伐走到他的身侧,一把搀扶住了他。
刚一靠近,他就在荆瓷身上闻到了比较重的酒气,再加上荆瓷的手温度冰冷,以及出了一身的冷汗,这些应该是醉酒后低血糖的症状。
陶明灼连忙问他:“你晚上吃饭了吗?”
荆瓷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只是低着头,幅度很小地摇了摇头。
陶明灼感觉他状态不好,急忙将人扶进办公室,安置到了角落的沙发椅上,正准备跑下楼去拿点吃的救急一下时,就听到荆瓷喘息着开口:“桌子上……快递盒里……有糖。”
陶明灼一愣,快步走到荆瓷的办公桌前,果然在一个快递箱里发现了很多糖,都是葡萄又或者青提口味的。
陶明灼的手顿了一下。
然而现在并没有时间给他多想,陶明灼最后拿起了一盒葡萄味的水果糖,手忙脚乱地拆开了包装。
把糖给荆瓷喂下去后,陶明灼赶紧跑下楼把自己刚买的果汁拿了上来,又给他喂下去了小半瓶。
五分钟后,荆瓷终于逐渐地缓了过来,他有些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看清楚了陶明灼的脸后,他说:“……抱歉。”
“你是空腹喝的酒?”陶明灼皱眉,“晚上什么东西都没吃吗?”
像是回忆起了不太好的事情,荆瓷皱起了眉,他抬起手,捂住自己的胃,最后给出一个有些含糊的答案:“……好像是忘了。”
陶明灼诧异道:“为什么会忘?”
荆瓷这样的身份,参加酒会或者是饭局的经验肯定要比自己多得多,怎么会粗心到发生空腹去喝大酒这样的事情呢?
似乎是酒精让荆瓷从平时那种客气的、温和的待人状态中短暂地脱离了出来,于是他很久都没有说话。
他只是盯着陶明灼的脸看了一会儿,半晌眨了一下眼,错开了视线,自顾自地喃喃道:“都是因为你……”
荆瓷说到最后声音变得越来越轻,陶明灼根本就没听清:“什么?”
荆瓷似乎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他怔了一瞬,身体在沙发椅里缓慢地缩了一下,最后看着陶明灼的眼睛,只是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陶明灼有点急了:“你说清楚!”
陶明灼的音量提高了一些,于是荆瓷的眼睫轻轻地颤抖了一下。
可能是醉了的缘故,荆瓷的眼睛有一些红,他有些直勾勾地望着陶明灼,眼里泛起一片湿润的光。
莫名地,陶明灼觉得荆瓷看起来好像有些生气。
荆瓷撑着沙发椅的扶手,艰难地重新坐起了身,一点一点靠近了半蹲在沙发椅旁边的陶明灼。
他微微侧过了脸,距离很近,近到陶明灼可以感受到荆瓷温热的鼻息,以及他身上传来的酒精气味。
陶明灼听到荆瓷轻轻地问自己:“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会忘了吃饭吗?”
“我刚刚想说的是,”他缓慢地、同时又非常清晰地在陶明灼的耳边说道,“因为你不在我身边,所以我根本就吃不下饭啊。”
陶明灼倏地睁大了眼睛,随即便听到荆瓷有些含糊地、轻轻地在自己的耳边笑了一下。
“现在你,听清楚了吗?”他问。
作者有话说:
一些一句多义:
小荆(不高兴):因为你不在,所以我根本吃不下饭。
小陶(痛心):因为我不在,他竟然连饭都不吃了!
第10章 还钱
荆瓷度过了浑浑噩噩的一周。
荆瓷其实并不愿意拿这样的词汇来描述自己的生活,但是眼下好像也只有浑浑噩噩能够最准确地形容自己的状态。
高强度的工作原本就让荆瓷的精神高度紧张,更加糟糕的是,因为无法见到陶明灼,他又重新回到了食不下咽的状态。
其实如果一直都是这种状态的话,也许未必会如此难以忍受。
但因为自己曾经短暂地在陶明灼身上体验过可以正常进食的幸福,所以现在的鲜明落差才让荆瓷感到难以忍受。
他就像是一株干渴至极的植物,一直在努力地伸长根茎来汲取水分,但是现在却反要克制着自己不要向水源处生长。
因为感觉不到饥饿,荆瓷需要设置闹钟来提醒自己吃饭。
他将那幅陶明灼帮自己画的汉堡油画挂在了办公室里,吃饭的时候他总会抬头去看,希望自己可以产生哪怕一点的食欲。
但是画终究也只是画,荆瓷还是吃不下饭。
荆瓷其实可以理解陶明灼的选择,他也不希望别人的社交生活因为自己受到影响,更何况是感情生活这样重要的部分。
他也并不会向陶明灼坦白自己的病情,因为一旦坦白,自己就像是在单方面地道德绑架陶明灼,一起吃饭这件事对于陶明灼来说就会上升到“他病了,所以我必须陪他吃饭,我拒绝了就是没有同情心”这一层面。
而这对陶明灼其实是不公平的,不论如何,荆瓷觉得不应该把治疗自己的病变成强加给别人的负担。
更糟糕的是,荆瓷在晚上的酒会上遇到了一位旧人。
“荆瓷?”姚连琛喊出了他的名字。
在海外读书的那几年,荆瓷也曾参与制作了一些游戏项目,并遇到了同样是学计算机出身,对游戏研发颇感兴趣的姚连琛。
在工作上两人比较合拍,后来姚连琛主动向荆瓷提出了试试,于是荆瓷和他曾经短暂地约会过一段时间。
但是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荆瓷认为两人并不合适,他选择及时止损,最后并没有将关系发展到交往这一步。
晚上的酒会里大多是从事相关领域的人,所以虽然在这里和姚连琛相遇有些巧合,但荆瓷并没有太过惊讶。
可能是因为荆瓷的状态是肉眼可见的糟糕,姚连琛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所以你拒绝了我,选择跟着李宇珀,就是为了将自己熬成这样?”
虽然最后情人没做成,姚连琛依旧欣赏荆瓷过人的天赋和能力。他后来邀请荆瓷一起在国内研发新的项目,但是最后被荆瓷婉言拒绝了。
姚连琛提到的李宇珀,就是荆瓷所在的这家游戏公司名义上的总裁。
但大部分人不知道的是,追根溯源,公司真正的创始人其实是荆瓷的父亲荆魏松,而李宇珀其实是荆瓷同母异父的哥哥。
李岚之前离过一次婚,她在三十五岁的时候带着九岁的李宇珀嫁给了荆魏松,并在婚后三年生下了荆瓷。
荆魏松是个老实少言的人,他生命里最爱的只有编程和李岚,对李宇珀也像对亲生儿子一样好。
而李宇珀和荆瓷之间的相处也像亲兄弟一般,李宇珀开朗大方的社牛性格和李岚很像,而荆瓷温和的,谨慎细致的脾气则是更多随了荆魏松,一家人在性格上形成了完美的两两互补,相处得也是和和睦睦。
不幸的是,荆魏松在荆瓷十三岁的时候因为癌症去世,而那时候他的公司才刚刚起步。
当时的荆瓷还小,大他十二岁的李宇珀便接管了公司,并打理得井井有条。
李宇珀做事大胆,小公司在他的手中成长得飞快,后来荆魏松生前参与研发的一款游戏终于大爆,于是整个公司也跟着有了知名度。
那时候团队里注入了很多的新鲜血液,于是在外人眼里,李宇珀就是公司的创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