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陶明灼突然意识到,他已经很久没有一个人吃过饭了。
每天和荆瓷一起吃饭这件事,好像在无形之中,已经成为了陶明灼生活中的一个固定习惯。
不论是在安静偏僻的小店,又或者是喧闹的小吃街,陶明灼好像已经习惯了有那么一个人坐在自己对面,吃一口饭就抬一下头,用宁静而温柔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陶明灼发了一会儿呆,随即定了定心神,强迫自己不再去想。
然而他刚把食盆放在地上,就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温太医开始对着盆里的食物高高兴兴地狂炫,但是陶明灼眼尖地发现,它的右前爪上沾了一些暗红的,像是已经干涸了的血迹的东西。
陶明灼当时人就蒙了。
他自己从来没养过宠物,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况。刚轻轻地碰了一下温太医的爪子,想要进一步仔细地检查时,温太医就“呜”着将爪子往后面缩,怎么也不让陶明灼伸手去碰了。
陶明灼觉得它应该是刚才在公园时,和那只吉娃娃打架落下了伤。
反应过来后,陶明灼第一时间就给荆瓷打了个视频电话过去,但是荆瓷所在的国家此时是上午,应该是正在忙碌的时候,所以并没有接。
陶明灼深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冷静,至少温太医现在还能乐呵呵地炫饭,就说明问题应该不大。
他打开手机,准备寻找附近正在营业的宠物医院时,手机便振动起来,是荆瓷打回来的视频电话。
接通后,他听到荆瓷问:“怎么了?”
陶明灼的瞳孔微微放大。
手机屏幕显示出了荆瓷的样子€€€€他的发丝带着潮意,有些湿漉而慵懒地散在前额,脸颊的皮肤透着浅淡的粉色,眼底还氤氲着尚未散开的雾气。
看得出来,这个电话他打得很急,浴袍都系得有些松垮,露出胸口的一小片皮肤,隐约可以看到清瘦漂亮的锁骨。
陶明灼意识到,荆瓷应该是刚刚洗完澡。
视频的画面晃动了一下,陶明灼看到荆瓷坐了下来,看他的穿着以及背景的装潢,应该是在酒店里。
“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听到电话。”荆瓷问,“出什么事了吗?”
陶明灼沉默地盯着荆瓷的脸看了一会儿,半晌后才怔怔地开了口:“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爪的狗子可能破了。”
电话另一端的荆瓷一愣:“什么?”
陶明灼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嘴瓢得有多么离谱。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正要重新解释时,突然听到荆瓷的那一端传来一个略微低沉的男声:“……小瓷,还没准备好吗?怎么连衣服也没换?”
陶明灼看到荆瓷似乎是怔了一下,半晌后他叹了口气,对陶明灼说:“抱歉,稍等一下。”
荆瓷转过了头,看向了手机屏幕外的方向,他的神色是有些无奈的。
但是开口时,荆瓷的声音里却是含着笑意的:“昨天我已经和你说了多少遍,是一点半不是十一点半,你就不能长点记性?”
荆瓷和那个没有露脸的男人似乎关系非常熟稔,陶明灼很少见到他用这种轻松的、打闹玩笑的状态和谁说话。
视频外那个低沉的男声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我这脑子你还不了解吗,那正好,我就在你这儿多躺一会儿吧。”
陶明灼始终没有看到那个男人的脸。
他看到荆瓷的神色依旧有些无可奈何,但最后也只是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荆瓷转过脸,重新看向了陶明灼,他弯了弯眼睛,轻柔地又问了一遍:“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第18章 摸头
这一次来到U国,荆瓷有很多的事情要忙。
这次行程的主要目的,是要和一家当地的游戏公司洽谈新项目的合作。和女友周游世界的李宇珀刚好也到了U国,两人几个月没见,所以也是要碰一碰面的。
六天已经是荆瓷能压缩到的最短时间了,这段时间说长不长,但又可以让一段刚刚建立起来的关系迅速冷却掉。
李岚和一家专业狗舍的老板有很深的交情,其实荆瓷原本的计划是要把温太医安置在那里的。
但荆瓷最后选择将温太医交给陶明灼照看,是为了给两人之间留下一个可以持续保持沟通的纽带。
荆瓷觉得,陶明灼是一个奇怪而有趣的人。
那天手里的冰激凌被咬了一大口之后,荆瓷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陶明灼应该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反应过来后,荆瓷一直在强忍着脸上的笑意。
他还注意到,吃完那口冰激凌后,陶明灼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若无其事,但是余光却一直在偷瞥自己的动作。
荆瓷知道,如果自己不继续吃下去的话,那么紧接着陶明灼就会意识到是他会错了意。以这一阵子荆瓷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会立刻脸红到不像话的程度的。
所以荆瓷最后还是把那份冰激凌吃掉了。
落地到U国后的第一顿晚饭,荆瓷依旧没有任何胃口,他开始怀念自己和陶明灼一起吃饭的时光。
只是他其实也有些分不清,自己现在思念的究竟是可以吃一顿好饭的感觉,还是和陶明灼一起吃饭时轻松而舒服的状态。
荆瓷下榻的酒店是李宇珀安排的,第二天下午他与合作方有一场会议,李宇珀闲着没事可干,便决定也跟着一起参加。
李宇珀脱离工作状态已经很久了,没有秘书后的他在生活上马马虎虎,完全是鱼的记忆:“小瓷,是后天下午一点半的会议对吧?”
荆瓷敲击键盘的手顿了一下:“是明天。”
过了一会儿,李宇珀“€€”了一声,又问了一遍:“是明天下午三点半对吧?”
荆瓷叹息:“下午一点半。”
最后离开房间时,李宇珀又问:“最后确定一下,是后天下午五点的会对吧?”
荆瓷:“……”
会议当天的中午,荆瓷先是洗了个澡,走出浴室后,他准备吹一吹头发,却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亮着。
打开手机,发现是陶明灼的几个未接来电。
荆瓷感觉陶明灼应该是遇到了什么急事,匆忙将浴袍裹了一下,重新打回了电话。
两人还没说上几句话,李宇珀便大大咧咧地直接刷卡进了门,荆瓷无奈,毕竟他们从小到大的相处模式便是如此。
几句话将李宇珀敷衍好后,荆瓷转过了头,对陶明灼说:“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然而屏幕另一边的人却沉默了很久。
就当荆瓷以为是信号不好时,陶明灼才重新缓慢地开了口:“今天下班后……我带温太医在家附近的公园遛弯,它和一只吉娃娃玩闹了一会儿,可能把爪子给弄破了。”
荆瓷一怔,问:“可以给我看一下吗?”
陶明灼“嗯”了一声,镜头视角切换,给到了趴在地上的阿拉斯加。
荆瓷比较了解自家的狗子,他盯着温太医爪子上的那处红色看了一会儿,说:“你可不可以找一张湿巾,先试着把血迹擦掉?”
陶明灼应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屏幕另一端传来了€€€€€€€€的声响。
“……全擦掉了,爪子完好无损。”紧接着陶明灼震惊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不理解,所以说破的不是它自己的爪子,难道说沾着的是那只吉娃娃的血?”
荆瓷若有所思。
他又对陶明灼说:“可不可以麻烦你去检查一下,装冷冻莓果的那个袋子?”
陶明灼一愣,应了一声。
荆瓷在临走前留下了温太医一周所需要的伙食,每顿饭都是提前配置好的生肉蔬菜,以及一些冷冻的袋装莓果。
果不其然,几分钟后,陶明灼一脸震惊地拎着彻底空掉的莓果袋子回来:“我真的只是放在外面解冻了一会儿。”
荆瓷笑了:“最近天气回暖,它这种时候很爱偷吃冷冻莓果,化开后的水就是刚才那样的红色,我之前有过类似的经历,不是你的问题。”
陶明灼还是难以置信:“那为什么刚刚我碰它爪子的时候,它叫的声音听起来好像很难受?”
荆瓷:“你是不是在它吃饭的时候碰的它?”
陶明灼一愣:“你怎么知道?”
“它吃饭的时候是不会让人碰的,主要是怕你动它的食物。”荆瓷笑着摇头,说,“我应该早点告诉你的,是我的疏忽。”
他看到陶明灼呆呆地说:“……这样啊。”
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
荆瓷看了眼时间,又看了眼躺在床上开始呼呼大睡的李宇珀,叹息着开口:“抱歉,我一会儿有一个会议,所以可能需要先准备一下了。”
“这一阵子就先麻烦你了。”荆瓷温声向他道谢,又问,“还有什么事吗?”
陶明灼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荆瓷看到他微微张开了嘴巴,像是有些犹豫着说:“你……”
过了一会儿,他看到青年低下了头,含含糊糊道:“……没,没事了。”
这几天的陶明灼有一些心不在焉。
情绪上的低迷也很快地在他的工作状态上反映出来:他一上午涂涂改改混了半天的色,怎么配觉得怎么不对,最后好不容易混出来了个顺眼一点的,才发现竟然和一开始配出来的颜色一模一样。
杨可柠:“您这是在做什么?有什么火气能不能不要往画板上撒?笔都快磨出火花来了,我看着心疼。”
陶明灼半天才回了一句:“我乐意。”
杨可柠和他拌嘴已是常态,也不在乎,只是又问:“之前问你的漫展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真的不麻烦,你和许奕换身衣服陪我走一天就行,这次的出片对我真的很重要,算我求你……”
陶明灼心不在焉:“随便吧。”
杨可柠高高兴兴地拍了一下手:“一言为定!”
下班之后,陶明灼带着温太医去公园遛弯。
荆瓷之前说过他一共出差六天,所以今天是陶明灼和温太医相处的最后一天,他带着温太医在草坪上多玩了一会儿。
陶明灼这几天一直控制不住地去想,那天打电话时荆瓷房间里传来的男声,究竟是来自于什么人?
肯定是关系很好的人吧。他呆呆地想着,但是为什么可以好到躺一张床,甚至穿浴衣的时候也不会避讳的程度呢?
而且明明前一天还在和自己吃同一份冰激凌,与自己如此亲密的同时,他为什么还可以和别人同样亲近呢?
出神时,陶明灼突然听到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
转过身时,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初春的黄昏时分,天际烧开了一片漂亮的橙粉色。公园里的樱花已经开了一阵子了,花瓣轻易地就被风吹散,像是一场粉色的,带着香气的雪。
荆瓷穿着一件卡其色的风衣,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正在安静地望着自己。
温太医看到荆瓷,立刻乐颠颠地撒开丫子朝他跑了过去。
大型犬的吨位不小,荆瓷被撞得后退了几步,然后陶明灼看到他轻轻地笑了一下,抬起手,揉了揉温太医的脑袋。
陶明灼怔了一会儿:“你,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