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就这样生气吗?”顾琰仰头看他,眼神中有着一贯的楚楚可怜,“是我不对,我错了,哥哥别生气。”
宁元昭不想理他,试图离开,顾琰用了点力,将宁元昭的行动完全禁锢。
“先前香囊的事情,也是我考虑得不周全,没有给哥哥选好的,哥哥怪我也是应该。”顾琰又说。
宁元昭记得,他之前以香囊为借口,拒了顾琰送来的补品礼物。
“所以我又特地向父皇求了一匹绝好的布料,给哥哥做了新香囊。”顾琰将脸贴在宁元昭腰侧,语气很是可怜,“本来想在小花园送给哥哥的,请求哥哥原谅我,可是我和小梨花等了好久好久,哥哥都没有来……”
顾琰口中的小花园就是“老地方”,也是他们最初相遇的冷宫边角。
小梨花,是当初的狸花姑娘。猫的寿命短,早在三年前的时候,小梨花就去世了。
它悄悄地跑走,躲在小花园的一角,静静离开了这个世界。
后来,他和顾琰就将小梨花埋在那园子里的梨树边。他记得,小梨花很喜欢爬到上面睡觉。
“我还给小梨花准备了肉干和糖糕。”顾琰继续说,“哥哥没有喂它,它肯定很伤心呢,哥哥是不想要我和小梨花了吗?”
宁元昭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顾琰见他好似松动,于是将他放开,又很小心地从怀中拿出一只全新的香囊来:“哥哥,你看看,喜不喜欢?”
宁元昭低下头,未看那香囊一眼,只说:“顾琰,你自己相信你说的话吗?”
“哥哥什么意思?小七听不懂。”顾琰慢慢站起身来。
“不需要用小梨花来绑我。”宁元昭声音里有种伪装不出来的冷意。
下意识的。
只是,他从来不会用这种语气对着顾琰。
太过异样了……
顾琰可不是傻兮兮的小祥子,今日抬手反击已是冲动,决裂得太过突然保不准顾琰会察觉到什么。
他不能保证,他重生的秘密能永远没有人发现。
他努力沉住心中的怒火,再开口时已然换成了平常的语气:“君臣有别,陛下最忌皇子结党营私,小时玩耍暂且无妨,大了须知忌讳和分寸。臣不欲涉及党政,今后怕是不能再与殿下像从前那般亲近了……送东西什么的,也不必了。”
说罢,他再无与之纠缠的想法,即刻远离了这让他讨厌的地方。
小太监见宁元昭远去,终于松下了紧绷的身体,他赶忙跑到顾琰身边:“殿下,您有没有伤着?您方才碰了尘土,衣裳脏了,咱们赶紧回宫换一身吧……”
他有些急,一会儿世家子们献艺,若是七皇子殿下脏兮兮地前去,陛下定会起疑的……
小太监想要搀着顾琰回宫,顾琰看也未看他,直接将他推开。用力很猛,小太监重重撞到了背后的山石上。
可他不敢发出声音。
……七皇子殿下生气了。
……他只有在极度生气时,才会一言不发。
“哥哥……”顾琰紧紧攥着手中的香囊,他特地求来的布料因为受不住过重的撕扯而分崩离析,精心配制的香材散落一地,落于土中再不分明。
“骗我……”顾琰低声呢喃,“身上满是野女人的味道……很恶心……不想要我了……贱人……勾引哥哥……不听话……宁元昭……”
顾琰的每一个词都连不成句,可能只有他自己才懂其中的含义。
他猛地闭上眼睛,拿起香囊深深嗅了一口,再睁开眼睛时,又变成了平日里人畜无害的七皇子。
他小心且细心地将香囊叠好,轻抚着说:“哥哥,你不喜欢这个,我给你做更好的。”说着,将香囊放入怀中,似乎宁元昭还会重新接受一般。
“回宫。”他说。
小太监畏惧地跟上,与他一道离开了这黑暗的隐蔽角落。
不久后,一队宫女从此经过,她们个个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是世家子们献艺时需要用的东西。
她们每个人都是同样的安静,但或许这截路太过幽暗,她们总是不由得发抖害怕。
最尾的两位宫女尤是,为了这份缓一缓这份害怕,她们用几不可闻的声音悄悄地说起话来。
“你见过宸月殿下吗?我听人说,她十分貌美。”
“……见过一次,我为她送过衣裳,和传闻中一样,国色天香,很是美丽。”
“真的啊?”
“嗯……她生得与七殿下很像……”
“姐弟自然是像的。”
“陛下的孩子们中,他们最相像。”
“可我记得他们并不是同一位娘娘生的,公主的母妃好像生了她便难产而亡……”
“嘘!不要说……”
“噤声!都安静些!不许多言!”最前方的管事姑姑似是听到了什么,严声喝止道,“宫里不是你们说闲话的地方!”
宫女们不敢再说话了,这条路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沉寂。
……除了在不远处的高树丛间。
一条黑蛇正伏在上面,“咝咝”地吐着蛇信子。
它的身后,正站在宫女口中国色天香的美人。
他不知已在这里站了多久。
“三心二意的小骗子。”顾景懿声音幽沉,宛如妖魔,“该给他点教训,对不对?”
“咝咝……”蛇似乎是在表示赞同。
顾景懿笑了声,拎起黑蛇,向着灯火通明的宴席而去。
作者有话说:
家人们,今天有事晚了点……呜呜π_π
第17章 阿昭又没能顺利回家
宁元昭再度回到大殿时,正巧撞上了他爹看过来的目光。他爹斜斜倚在座位上,面色因吃酒而泛上红,不像个将军,倒也像个什么世家纨绔。
明明不是凌厉硬朗的长相,眼神却具有十足的压迫性,哪怕只是懒懒投过来的一眼。
宁元昭敛眸沉气,将方才与顾琰见面的种种复杂情绪尽数抛除,这才看向他爹,他小孩一样偷偷招手,又用唇语说,老爹,少喝些酒。
宁云霄应是看到了,他勾唇笑了下,示意宁元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
宁元昭点头,坐下后才敢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他爹是审讯的好手,又十分地了解他,他是真怕被他爹看出什么来……幸好糊弄过去了。
载歌载舞的宫女们舞尽最后一曲,悄然退场。
顾琰不知何时回到了他的位置上,他换了身同色的新袍子,神色平和,带着独有的少年稚气,丝毫看不出方才的混样。
他冲着宁元昭微笑,而后遥遥举杯,饮尽了杯中之酒。
宁元昭未有任何表示。
“宸月公主到!”太监的喝唱声自殿外响起,满殿人都奇异地静默了一瞬。
宸月公主,对许多人来说,这是一个响亮且陌生的称谓。他们对她保有着巨大的好奇,不说其他,单说熙成帝对她的宠爱就足以让人津津乐道。
虽长非嫡,陛下亲自抚养,赐下封号宸月,宸为尊,月为女,可见殊荣。
满殿人齐齐看向穿着高领华裙的女子。
宁元昭也是。
他坐在后面,很不惹人注意。同样的目光下,他便可以稍稍放肆一些。
顾景懿今日穿了身黛紫色的裙装,上面满绣着瑞云重莲,华贵浓烈,将她惊心动魄的美丽衬托到了极致。
她的神色很是淡漠,即便面对群臣,依旧没有装出一分温婉可亲来,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从容。
宁元昭是第一次见这样的顾景懿。
一是她爱穿素净颜色的衣裳,宁元昭压根没见她穿过艳色。顾景懿说他穿红色好看,他看公主才是,稍微穿得明艳一点,就美得不可方物。
二来嘛,宁元昭没想到她会臭着一张脸来,公主对着他时总是爱笑,即便臭脸也有种让人怜惜的可爱,这会儿却像是真的很不高兴,大哄一番都不见得能好那种。
是怎么了?夏德全那个讨厌的太监又惹她生气了不成?
宁元昭用手撑住脑袋,专心地注视着顾景懿,看着看着,他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勾了勾。
虽然很不应该,但不得不说……臭着脸的公主好让人喜欢……
宁元昭心中的郁气一扫而空,他微微蜷了下手指,仿佛手心也变得有些痒似的。
方才在公主的寝殿中,他该偷偷摸一摸公主的头发的。
那样大好的机会,他怎么会错过?难不成和公主躺到一起,就满足到连脑子也迟钝?
他叹了口气,猝不及防对上了顾景懿投来的眼神。
只一眼,幽深且危险,像是不经意的。
宁元昭偏偏捕捉到了。
视线交错而过,顾景懿收回目光,对着熙成帝行礼。
她的声音一如往常:“儿臣向父皇行礼,父皇中秋安康。”
熙成帝见了女儿,神情间的笑意更显了些:“宸月来了,坐吧。”没什么虚话,看来这对父女之间的感情甚是要好。
宁元昭注意到,顾景懿并不和公主们坐在一块。
她直接坐到了熙成帝的左下侧,比及右下侧的皇后,位置只低了一小些。
他向皇后,也就是自己的亲姑姑宁秋水看去。
宁秋水神色如常,还冲他微微笑了下,显然是对熙成帝的做法习以为常。
大臣之中,有人暗暗吐了口气,似是在重新估算顾景懿在熙成帝心中的位置。
宁元昭渐深的酒意慢慢散了。
他清醒地转着酒杯,一个格格不入的想法出现在脑中。他想,熙成帝对顾景懿的宠爱,太蹊跷了。
顾景懿种种优待并不作假,可其中潜藏的矛盾实在让人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