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上去倒很像什么事后之景。
他单脚踩上窗沿,格外看了一眼竹玉,随即翻身而出。
走时还没忘关上窗户。
少顷,屋内。
竹玉睁开眼睛,坐起身来,龇着牙揉揉后颈,咕咕囔囔地自语:“这小子力气还真够大的,顾景懿,你可是欠了本僧一个大人情。”
他跨过晕倒的玉箫,慢悠悠下床,打开窗户远眺天尽头的青山。
青山之上,是皇帝悉心修建的菩提寺。
许是他站得太矮,寺庙隐在晨雾中,并不分明。
他仰头望天,半晌后疑惑地看了看手心。
奇怪……好奇怪……这宁小侯爷的命数,怎么也如同雾一般,飘渺不定,无法窥探……
“砰!”门被粗鲁地打开。
慕容晃大踏步走了进来,拧着眉环视整栋屋子。在看到床上的玉箫和窗边的竹玉时,眉目间涌上深深的嫌恶。
“干什么的?”竹玉凉凉地说,“望烟楼竟是这般没规矩了吗,谁都能随意进入客人的房间。”
“哎呦这位客人,真是对不住,这位爷非说你房间里藏了人,要进来搜……哎呦妈妈我也拦不住……”老板娘暗戳戳抱怨。
“三少爷,没有。”慕容晃的属下在搜过一遍后说。
“没有?这可是望烟楼最后一间房!”慕容晃不可置信地喊道。
“声音轻些。”竹玉淡声喝道,“没看见我的情儿正睡着吗?”
“会不会宁少爷……本就不在望烟楼……”那手下小心翼翼地说,“或者他们蛇鼠一窝,宁少爷早从窗子逃走了……”说罢,手下用眼神瞅了瞅竹玉。
“逃了?”慕容晃扇了手下一巴掌,“那我要你们守着有什么用!”
“没找见便没找见,不必把屎盆子往本人头上扣。”竹玉打了个哈欠,“烦请各位出去吧。”
“你!”慕容晃指着竹玉的脸,挫败的怒火已然压制不住。
“都是出来玩的,何必如此动怒。”竹玉神色不变,“我最见不得蠢人了,好心提醒这位公子一句……三楼寻不到,还有四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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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宁元昭早在翻窗之际,就做了个决定。
€€€€不逃了。
和公主也在望烟楼这件事而言,逃跑显得十分微不足道。
尤其是,公主唤了小倌去服侍她……因为她想要试试滴蜡燃香这种残酷的手段……
宁元昭试过了。
很痛,并不好受。
竹玉没去,她或许会换别的人,万一那些人没有分寸,伤了她怎么办?
宁元昭完全没办法稀松平常地对待这件事。
他悄然翻上了四楼,无声无息地贴在墙壁上,思考着该如何进入近水阁。
和其他三层楼不同,围着四楼的并不是木栏杆,而是到顶的木板雕刻,这使得其他人无法窥探到四楼的情况。
若没有提醒,来此的人定会认为这是楼内装潢的一部分。
于是,四楼便很好地隐藏了起来。
最重要的是,整个四楼只构成了一间房,那就是近水阁。
显而易见,公主对这栋花楼,比他更熟悉,宁元昭说不上来心中的感受,只觉得如同干透的泥巴,很涩很堵。
他想起自己和宁亦舟的那个赌约。
本来就没有做好赢的打算,现在想想,也不要输得那样难看吧,真是……
真是什么呢,大概是可怜吧,宁元昭苦笑了一下。
他站在门前,许久没有叩响。
直至慕容晃一行人查到他刚才所在的近花阁,那蠢货声音太大了。
慕容晃似乎也发现了四楼的存在,正和老板娘嚷着要上去,老板娘应该是在竭力阻止。
没有时间了。
宁元昭沉沉吐了一口气,终是敲响了凝视许久的木门。与此同时,他的心也好似停了一般,坠坠地悬在胸膛。
他在紧张。
虽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紧张些什么。
一道女声从门内传来,问:“是谁?”
宁元昭回说:“……竹玉,花妈妈派我来伺候贵人。”
门“吱呀”一声开了,方才说话的侍女看了看他,眼中流过一道他看不懂的神色。她没有多言,只转身将他往近水阁最中央领。
望烟楼是京城中最好最昂贵的花楼,其内各屋的罗床被褥,乃至酒杯摆饰,品质皆可称上佳,但和近水阁比起来,竟也显出了寒酸之相。
近水阁简直像顾景懿的另一个宫殿,穷奢极侈,难以细数。
而且,这里面也点了顾景懿最惯用的熏香。
出乎宁元昭意料的是,近水阁中很是安静,哪怕这里面站着整整数十位俊美男子,哪怕有两对男女正伏在地上行敦伦之事。
不,不对,是男子,四个人皆是男子,好怪……
宁元昭没有多看。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唯恐惊扰了正中央的人。
……确是顾景懿无疑。
她正单手撑着脑袋斜倚在贵妃榻上,合起眸子,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手下的红木。
清脆的“咚咚”声,居然比其他人的喘息声还要响。
侍女小心地走到她身边,用微小却清楚的声音说:“殿下,竹玉公子来了。”
“来晚了。”顾景懿连眼睛都未睁开。
侍女恭顺地退到她身后,低下头,不再去看宁元昭。
宁元昭未动,如常回道:“是竹玉的错,殿下可要惩罚竹玉吗?”
有人轻轻吸了口冷气,好似震惊于他这毫不恭敬的语气。
顾景懿慢慢张开眼睛,“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本宫最讨厌别人据高临下。”声音是一贯的清冷寒凉。
宁元昭听言,走到贵妃榻前,蹲了下去,与她平视。
他想,顾景懿的意思,或许是让他跪下。
顾景懿看着他,仔仔细细地端详半晌,而后摸了摸他的脸说:“模样生的倒是好,怪不得如此胆大包天。”
宁元昭闻到了酒的味道。
与浓艳的香气混合在一起。
他不知道公主究竟喝了多少酒。
他只知道,公主醉了,且醉得不轻,不然不会连他也认不出来。
“脱了衣裳,上来吧。”顾景懿又捏了捏他的耳垂。
“上去做什么?”宁元昭眨了下眼睛。
“明知故问。”顾景懿的手指滑过喉结,探进衣衫,“自然是服侍本宫。”
宁元昭没有动,只定定地看着她。
顾景懿则又像是看见了什么有趣的东西一样,稍稍倾下身,摸了摸他的眼睛。
“嗯?怎么这便要哭了?”
捉弄的,恶劣的语气,一点也不温柔,一点也没认出他,一点也不……喜欢他……
和宁亦舟的赌,他可能要输惨了。
宁元昭拼命逼退眼中的酸胀之感,抬手捏住了她的手腕,身子前倾与她脸颊相贴。
和他想的依旧不一样,顾景懿即便醉了,脸上也是冰冷的。
和一个不会化的大冰块一样。
难不成她真是霜雪做成的人吗?也不知道谁能让她热起来……
侍女被他突然的举动惊得不知所措,偏生顾景懿不以为意。她可能以为这是“竹玉”和她调情的手段,因为她还颇有兴味地吹了下宁元昭的喉结。
“弄碗醒酒汤来。”宁元昭对那侍女说。
“弄那个做什么?”顾景懿水波不兴地问。
“殿下,您醉了。”宁元昭捧起她的脸颊。
“是吗?”
“是。”宁元昭也很是平静,“要不然,你应是不会将臣认错,臣与竹玉,并不相像。”
顾景懿静静不语,许久之后,再度与宁元昭的脸颊相贴。
这是宁元昭主动做出的“冒犯”之举,但顾景懿好像很喜欢。
她应是酒醒了吧……
宁元昭想要退开,却被她按住了后颈。
他听见顾景懿似叹非叹地问:“小阿昭,你怎么会在花楼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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