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好厉害。”宁元昭由衷地称赞她。
顾景懿听着,笑倒在他肩膀上。
宁元昭的脸颊微烫起来,找补般说了句:“殿下,我不太爱看书。”
“没事的。”顾景懿如同那商贩般,偷亲了下宁元昭的耳垂,“以后我陪着阿昭一起看,一定将阿昭教个通透。”
教?
不过是看个话本子,殿下竟用了如此认真的字眼,对他简直太过看重了些,宁元昭心里浮上点雀跃来,不由开始期待起与公主一起看书的场景。
一定是静谧而温馨的。
顾景懿目睹他眉眼的喜悦,轻轻蹭过他的脸颊,并不多言。
此时,有位姑娘走到了这小摊前,拿起只青黛眉石,在询问些什么。
卖货的老板便也拿起一枚眉石来,为她细细地说,姑娘似是对买下眉石仍有疑虑,老板笑笑,说替她试上一试。
于是,老板用眉石,触上了身边男子的眉。
眉石微尖,青黛的颜色画出入鬓长眉。
老板的动作应当是轻柔的,宁元昭看着,却仿佛自眉心处牵扯出一股极致的痛意来。
柔暖的阳光顿时刺眼而不可直视,将他湮灭在痛楚的黑暗中。
宁元昭下意识闭眼,倚靠般将额头抵在了顾景懿的肩膀上,很像躲避危险的动物幼崽。
他的意识变得恍惚,眼睛里似乎流入某种极度粘稠暖热的液体,让他再也无法睁开眼看清来路。
他惶恐极了。
唯有顾景懿的气息能给他一线安宁。
很久很久,再睁开眼睛时,他已被顾景懿揽着到了个阴影遍布的角落。
“阿昭。”顾景懿捻了滴他的泪珠,“怎么了?”
“……眼睛,被光刺到了。”
顾景懿抬手挡住他的额头,为他造出一小片不会消失的庇护来。
“殿下。”宁元昭仰头看她,“我眼睛痛。”
“我们现在回府,好不好?”顾景懿怜惜地安抚他,“我们找个医师来看一看,看一看就会好了,好吗?”
“不好。”
不会好的,这不是病。
顾景懿亲亲他的眼尾,“没事,不用怕,我陪着阿昭的。”
“殿下。”
顾景懿耐心地看着他。
“再亲一下。”宁元昭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顾景懿说好,宁元昭轻轻闭上了眼,感受着爱意落在眼皮。微凉似雪,镇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暴戾。
他没有告诉顾景懿。
方才缓解眼痛的时候,他隐隐约约间看见了前世的自己。
在一处全然黑暗的地方,是牢狱吗?他不知道,但他看到自己被锁链困于方寸之地,有谁用某种尖利的东西划过了他的眉。
血自破了的眉宇间溢出,淌进他的眼睛里。
是幻觉吗?还是真正的前世?
如果是,为什么他会……不记得?
惶恐无助铺天卷来,海浪般淹没掉他。
又一个吻落在宁元昭眉心,他睁开眼,小心翼翼含住了顾景懿的唇。
……幸好,公主殿下,在他身边。
-
眨眼间到了十一月十二日,顾景懿的生辰。
今年恰逢一年中最寒冷的冬至。
熙成帝在宫中设宴,当着众臣之面,为宁元昭与顾景懿赐婚,选定吉日,并且大加赏赐。
金口玉言,再不能改。
宁顾成婚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宫宴设于午时初,结于未时末,诸臣散去,熙成帝又单独与宁元昭和顾景懿二人说了些宽慰告诫的话,譬如相敬如宾夫妻和睦之类的。
至于成亲的具体事宜,自有专人与他们商议裁决。
说完便不再拘着他们,宁元昭谢过恩后,随着顾景懿一道出了宫门。
熙成帝选的成婚之日是正月初八,还有一月多,算不得远,甚至可以说有些近了。以宁元昭的年纪,拖到三月的生辰后也绰绰有余。
按照礼制,成婚之前,男女之间不可见面。
但顾景懿不会管这些俗礼,在宁元昭刚出宫门时就将他拉上了马车,抱着他亲亲嗅嗅。
缠他缠得紧,一刻都离不开的样子。
不止是顾景懿,还有玄霓,最近也常缠着他,很多次他睡觉醒来,玄霓都偷偷摸摸伏在他的脚腕上正酣睡。
尽管他不许,顾景懿更不许。
这条小蛇,很有点按捺不住本性的意思。
宁元昭算算时间,距离上次玄霓发.情已过去了大约一月半,是该到了又一次发.情的时间。
玄霓此举,勉强称得上正常。
顾景懿呢?应是快来月信了吧,他记得她来月信时,总是会痛,很是虚弱,怎么这次在亲昵一道上还十分有精力,宁元昭纳闷地想。
马车行至公主府,宁元昭颇费了些时间安抚过顾景懿,又再三保证他夜里会悄悄来找顾景懿,顾景懿才终于肯放他回侯府。
临分开前,顾景懿说:“阿昭,一定要来。”
很郑重的样子。
宁元昭自然答允了她。
他很快回到宣正侯府,仔细装好了母亲留给他的红玉牡丹簪和匠人们做好的小被子。
宫宴上他送予顾景懿的礼物,虽然昂贵珍稀,令不少女眷艳羡,却都不是他在意的。
唯有这两样,是他真正要给的礼物。
他抚过簪子,将木盒盖好,准备去向父亲祖母行礼,而后践行诺言,去找他的公主。
就在这时,宁亦舟急匆匆地走进了他院中,低声道:“主子,银竹姐姐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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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第 58 章
银竹不见了。
确切来说, 是午时出去采买东西后,再没回来。
现下天色已暗,按照常理,她无论如何也该回到侯府, 宁亦舟感觉蹊跷, 悄悄出街查探了一圈, 才发觉了她的消失。
恰好在皇帝为宁元昭和顾景懿赐婚的日子。
“主子, 会是谁做的?”宁亦舟问。
宁元昭点点桌案, 脑中浮出了个让人生厌的人影€€€€那日带着公主游乐时, 遇见的慕容晃。
此人与他结过梁子不说,还很是爱与他争抢。
银竹在他与慕容晃之间,则更有一番渊源。
宁元昭记得那是一个微雨天,他去宝味斋, 给顾琰买他喜欢吃的梨花酪, 然后等第二日进宫时带给顾琰。
因着下雨,街上的人算不得多,故而一点点风波都显得尤为浓墨重彩。
宁元昭就是在那时, 第一次见到了银竹。
她着一身素白丧衣, 跪于街头, 卖身葬父。
价格是十八两银子。
蠢蠢欲动的人不少, 慕容晃正在其中。有慕容晃在, 其他人便都失了再去争的兴趣。以他们的说法,此女不过中上之姿, 最多是有点楚楚可怜的风情, 实在犯不上为了这事与慕容晃交恶。
慕容晃自然也以为自己势在必得。
可银竹并不愿接受他的银子。
她说, 她是愿做工还债, 而不是为人的通房妾侍。
当时的争执宁元昭听得不太分明, 他只记得,慕容晃最后恼羞成怒,打了她一巴掌,撂下银子准备将她强行带走。
那瞬间,宁元昭透过如烟雨雾,看到了银竹的眼神。
倔强中含着惧意。
他莫名叹了口气,将梨花酪交给小厮,走到银竹面前,亦拿出了十八两银子。他记不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貌似是,侯府正好也缺婢女,让银竹自己选择,要不要来他这。
银竹选择了他。
他便带走了银竹。
对了,那个时候,她还不叫银竹。回府路上,微蒙细雨不消几息变成瓢泼大雨,宁元昭问她叫什么,她说她没有名字,宁元昭就给她取了现在的名字。
雨第二天就停了,宁元昭带着梨花酪进宫见顾琰,顾琰还酸里酸气地说他怜香惜玉。
他回答说,既然看见了,就有点不忍心让她被拽到火坑里去。宣正侯府养个丫鬟绰绰有余,若是她真是心术不正,赶出去是最容易的事。
好在银竹没有让他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