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进了屋,小云吞还在睡。李善桃半信半疑地伸手去揉沈若的肚子,作为产婆的她对此十分敏感,心里有些惊讶,紧皱的眉毛却是舒展开了。
她惊奇道:“还真是!摸起来跟没生过娃娃似的。我以前给人接生也有过生的快恢复的快的,但也需要三四天!”
“我家若哥儿太厉害了!”李善桃的表情像是发现什么惊喜似的。
沈若汗颜,在他的记忆里很多人生产过后都没有坐过足月的月子,大部分都是休息几天就出门做活了。
所以他也就是比别人恢复的更快一点,这并不算特别奇异的一件事。
沈若跟着李善桃去了中间的屋子。
他家一共只有三间屋子,最大的一间是沈大山和李善桃的卧房,还充当了会客以及吃饭的地方。另外一间稍大的就是沈丰和柳杉以及二狗的屋子。虽说是稍大,但也只比沈若的屋子大一点点,多站两个人都能转不开身。
厨房是用茅草盖的一个小棚子,就搭在沈丰屋子边上,那边的黄泥墙已经被熏得黢黑,和黑沉的夜色融为一体。
“奶,我饿了。”二狗看着李善桃和沈若进来,忍不住啃着手指头说。
沈大山见人来齐了,他才动筷,他一动其他人才敢动。
沈若在条凳上坐了,冲着他喊了声“爹。”
沈大山捏着的筷子微顿,但没回应,继续吃着黑乎乎的饼子。
记忆中他爹是个非常看重家风的人,而他从前疯狂倒贴男主,后来甚至还搞出个未婚先孕来,让沈大山极其失望。
李善桃和柳杉立马打圆场:“若哥儿快吃,免得待会儿凉了嚼不动。”
一个给他递饼子,一个给他盛汤水。
桌面上摆着一个小藤筐,里面铺着十来个半巴掌大的饼子,大多都是黑色的,只有一个黄色的。
李善桃把其中那个黄色的挑出来递到沈若手上。
沈若接过来尝了一口,是玉米面做的,很香。
这大概是病号餐,其他人吃的都是黑色的饼子。
沈若伸手拿了块黑色的饼子咬了一口。
黑乎乎的饼子是用没有脱壳的粟米做的,不知道还加了什么味道有些苦,口感很干硬,往下咽的时候还剌嗓子。
这种东西大人吃还好,二狗才四岁,却还在吃这种大人都难以下咽的食物。
李善桃见他竟然肯吃,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她又想起沈若曾经了无生气绝食的样子。
那时候只有自己做玉米饼子,他才愿意吃两口。
“若哥儿不爱吃别勉强,多喝些野菜汤顺顺,明儿娘去买只鸡煲汤给你补补身子。”
“是该补补,都快瘦脱相了。”沈丰唏哩呼噜喝完一碗野菜汤,附和道。
柳杉也点头表示赞同。
只有沈大山埋头吃着饼,一言不发。
外头突然吵吵嚷嚷,夹杂着几声看门狗的叫声。
柳杉皱眉站起身:“我出去看看。”
“不知道谁在别人家吃饭的点吵吵,我也出去看看。”李善桃也跟着去了。
动静闹得很大,住在附近的人也都出了门瞧热闹,这一看真是不得了。
沈宏的大儿子带着几个村里的二流子气势汹汹地来了,还边走边骂。
最后在沈大山家门前站定了。
此时周围已经围了七八个村里人。
“大伙们评评理,沈若不知廉耻未婚先孕不说,还敢欺负我沈富贵的妹子!你们也瞧见了,今日傍晚我家莺姐儿满脸都是伤哭着跑回家,你们说要是她脸上留了疤痕怎么嫁得出去!他自己没人要就想毁了我妹子!”沈富贵满脸气愤,手里举着根棍子就要往门上敲。
柳杉正要开门就听到外面沈富贵说的话,她把门用力一开狠狠砸在沈富贵圆鼓鼓的肚子上。
“哎哟!真是要命,你个臭娘们找打!?”沈富贵捂着肚子吼道。
其他二流子拎着棍子就围了过来。
沈丰起身快步过去将自己的媳妇护在身后:“闹什么!你个混球还敢来?”
“我怎么不能来?沈若呢!给我出来!”沈富贵连同他带来的二流子一直喊,想要把沈若喊出来。
“就若哥儿那小身板能打得动莺姐儿?我反正是不信。”周边看热闹的婶子说。
“说不准是想讹钱,有这么一门亲戚也没沾点福气,要是沈宏愿意不早把沈大山带去镇上做工了?”又一个婶子道。
“那可说不定,今儿下午若哥儿可是拎着菜刀出来要砍人的!幸好我躲得快,要不然还指不定人还在不在呢!”
“真的假的?若哥儿能干出这种事?可是他不是才生了崽……”
“他疯啦!以后可别跟他接触,没准哪一天就拎起菜刀把你给砍咯!”
沈丰火冒三丈:“你们知道个屁!我们若哥儿好着!你们才是疯了!”
沈富贵听到那些个议论的声音,嘴角勾起露出恶意的笑,继续喊道:“对!沈若就是疯了!他把我妹子打成那样,这口气要是不出我就不叫沈富贵!”
“那你干脆改个名,就叫……沈疯狗?”沈若安抚住情绪激动气得说不出话的李善桃,走到门外站在他面前。
议论纷纷的人顿时消了音,定定地看着沈若。原本怀孕大着肚子的人总是垂着头,已经好久没有人见过他的正脸。
这一看不由得有些看呆了。
明明都是农家人,沈若的肤色就是偏白,哪怕整个孕期都出去做农活也不见得黑多少。
脸上少了曾经化的白面妆,素面朝天的一张脸却是衬得他唇红齿白,一双凤眼漆黑深邃,像是能把人看透了。少了鼓起的肚子,身量修长,一根布带勾勒出窄腰,活脱脱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
沈富贵都看呆了一瞬。
但是回过神来,被他的话气得脸红脖子粗。
此时沈若又添了一把油:“唉,狗狗那么可爱还是不要侮辱狗了,那你还是改名叫沈畜生吧。”
“你!竟然敢骂我!”沈富贵气成河豚,一段时间不见他怎么变得这么牙尖嘴利了!
“我这是在夸你呢,毕竟曾经的你猪狗不如,现在的你如猪如狗?”沈若皮笑肉不笑道。
沈富贵平常最恨别人说他胖的像猪,他挥起棍子就打。
“小心!”沈丰立刻冲过去。
沈若徒手接住他挥来的棍子,用巧劲卸掉他的力气。
沈丰接住他,扶着弟弟的肩膀。
沈若作势靠在沈丰肩膀挤出几滴鳄鱼泪:“我今日倒在地里差点就死了,是老天保佑才死里逃生。现在本该待在屋子里修养,他却偏要我一个才生完孩子的人出来,你们说他是不是想害我?”
“今日在田地里我瞧见了,流了好多血止都止不住。唉,生崽子就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
“是啊。”周围生产过的婶子们都有点共情。
“这月子要是没坐好以后可有得受了,我就是当初没坐好现在天气一凉就骨头疼呢!”
沈若说着就抹了下眼泪,对沈富贵说:“你敢告诉大家真相吗?我为什么要拿着菜刀出来恐吓,那还不是被沈子莺气的!”
周围的人视线落在沈富贵身上,沈富贵梗着脖子冷笑:“你承认了!就是你打了我妹!”
“我看你脑子不好使,耳朵也不太灵。”沈若看向周围人道:“他说我打了他的妹子,村里的秋媒婆可以给我作证!我根本没有打她,伤口是她自己晕倒跌破的。”
沈若道:“今日我刚生产完沈子莺就带着好几个婶子过来哭丧,咒我和我的孩子死!甚至还说定好了棺材,劝我娘节哀,婶子们要是不信现在就去沈宏家看看,看他家院子里是不是停了一副棺材!”
“我今儿路过过,确实有,我那时还疑问呢,也没听最近有谁去了啊。”
“就算这样,那你也不能拿着菜刀出来要砍人啊!”围观的婶子说。
沈若垂眸抿唇,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哥儿,若是没有拿着菜刀,谁都能欺负我,我也是没办法。”
“而且人家都咒我死了,还不准我生气吗?若是沈子莺给你买了副棺材,你还能像现在这么冷静吗?”沈若反问道。
周围的婶子们不说话了,是啊,这沈家的莺姐儿也是咎由自取,再说沈若也没真把人怎么样。
沈富贵听着周围人被沈若的话带跑了,立刻道:“我妹子身上脸上都是伤哭着说是你打的,她还会说假话不成?!”
沈若简直要被女主的臭不要脸气笑了,“不是我打的,如果你硬要给我扣帽子,那我不介意真的把她揍一顿。”
沈富贵操起棍子,一副赖皮的样子。
“我不管,今天你不赔我妹子二两银子治伤,这事情没法了结!”
第6章
“你讲不讲道理!我看你家莺姐儿就是个搅家精,出来咒我们家若哥儿,摔伤就是她遭的报应!”李善桃指着沈富贵的鼻子骂。
“我呸!我妹子哭地稀里哗啦一句句说的都是沈若欺负她,我今天就是要给我妹子出头!你们还敢拦?”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大伯娘,你就是这么对长辈的?!”李善桃看着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眼神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
“我就是看你是长辈,所以才没闹大,只要赔点银子让我妹子治伤,我就大方的不追究了。”沈富贵做出一副大人大量的样子。
周围的二流子却是举起了棍子,颇有不给钱就打人的架势。
李善桃气得眼睛发红,“二两银子!你这是要我们家的命啊!她沈子莺是有多精贵,抹点药油就能好的事儿!”
沈若上前把李善桃拦去身后,冷笑道:“行啊,去镇上把刘大夫请来给沈子莺看伤,要真是伤的浑身都是,我沈若就赔给你二两银子!”
“若哥儿…咱家没有……”柳杉扯了下沈若的衣摆,劝阻道。
沈若嗓音放轻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阿嫂莫担心。”
“若哥儿都这么说了,沈富贵你就别这么吓唬人了,你们各退一步,去镇上找人来给莺姐儿看伤才是要紧事啊。”围观的周婶说了句公道话。
“是啊,要二两银子治伤,这莺姐儿不会已经伤的起不来身了吧?”
沈富贵:“请大夫的钱也得你出!”
“好。”沈若一口应下,嘴角勾起冷笑,冷静道,“但若是大夫验伤完后,证明这是她自己摔的,而不是被我打的,你们家必须得赔我四两银子!”
“凭什么!”沈富贵浓眉倒竖。
“给我一个未死之人哭丧,这么不吉利的事情要是应验了怎么办?难道不该赔我一笔银钱给我挡挡灾?”
“我才刚生产完虚弱得很,站在这风口和你交涉吹了这么久的冷风,未来要是落下病来,还不得花钱治?”
“而且你口口声声说是我欺负了沈子莺,我本没打算找你们的事儿,但是既然到了这一步,那就一起走一遭,看看是谁在说谎。”沈若微微垂头,细碎的头发遮住了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弱。
周围的婶子们都是心疼弱者的,毕竟还没看到沈子莺伤成什么样,就一个沈富贵喊着,可是沈若是真的不太好,白日才生产完就遭遇这种事,又是被哭丧,又是被人找上门来挑事。
但就算如此,他还答应如果沈子莺真的伤得很重,愿意给她出钱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