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婶子啧啧两声,说道:“还是若哥儿有本事啊,把村里这帮小崽子驯地服服帖帖的,这皮猴儿他爹娘都拿他没法子,竟然能帮若哥儿来喊人了。”
“哈哈我家那小子也总若阿叔长,若阿叔短的说呢,惹得他亲叔都吃味。”边上婶子笑说道,大家忙着做活儿哪儿有空管教孩子,倒是自家孩子当初被沈若细心教育了一下,知道要干净了点儿,还知道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呢!
“是啊,若哥儿带孩子还真有一手,你们瞧见过他崽儿没有,那养的是真好,我就没见过养得这么好的小小哥儿,生的皮肤白嫩嫩的,额头上那孕痣鲜红鲜红,等长成了可真了不得!”
“他们家不常抱孩子出来,我就见过一回,是真好看。我还记着若哥儿小时候也这么好看呢,就是那时候沈家还穷着,但就是破布包着的也能叫人一眼瞧出来的漂亮。”有人回想起以前,感慨般说道。
那良婶子也道:“是啊,沈家以前过得是真惨。现在是大不一样咯!”
岑婶在一边听着没搭腔,她不是个爱说人闲话的人,也不爱在别人面前多说些有的没的,再加上嘴巴也严,是个很好的倾听者,村里有不少人都拿她当可以倾诉心事的“树洞”。
良婶话音一转道:“最近你们分到的活儿多不?我怎么觉着越来越少了?”
“没吧,不是和之前差不多?是你越做越快了吧。”边上婶子笑着说道。
“我也觉着越做越快了,原本两日做完的活计现在一日就能做完呢。这样不挺好?”
“这哪儿好了,”良婶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没瞧见?那做折叠马扎躺椅那些的人,每日都有活儿呢,我估摸着就这么些日子她们挣得要比咱们一个月还多。”
“不会吧。”
“怎么不会,”良婶眉头一皱,信誓旦旦道:“她们和咱们一样不都是按件算工钱么,那做得多了当然钱就多啊!笨。”
“是这么个理儿,可咱们赚的也不少了啊。”边上人道,她现在就挺知足的了,“那搁在以往根本就没啥活计要咱们的,一年能赚几个钱?怕是连这一个月的工钱的零头都没呢。”
良婶叹口气,“唉,我也就是这么一说。咱们都是同若哥儿签过契约的,按理说同若哥儿更亲近吧,那有多的活计怎的就不叫咱们闲的时候也去做?那些个没签过的倒是每日风风火火的做活儿,肯定赚不少了。”
“可咱们工钱高呀,岑婶是绣图样的,工钱应该更高吧?”边上人随口问道。
还没等岑婶说话,那良婶就直接道:“那也架不住那些活儿多的呀,阿秋绣图样一日能绣上百十个么?那不能啊。”
“也是。”边上人好像被说服了。
岑婶本不想多说什么,此刻却忍不住了,“阿良,你说这话是想作甚?”
良婶“啊”了一声,“我就是觉着不公平,想多赚点呗。”
“在周兰那儿你每日也能分到活计,还不够?”岑婶直接问道。
“€€,那个我一日不到就能做完了,”良婶摆摆手说,嘴巴一撇,“待会儿见了若哥儿,我想问问他能不能叫我也去做那折叠马扎或者跟阿花她们去做折叠躺椅、摇摇椅和吊篮去!”
“良婶,你要是去了那边可就没空来做这边的活计了啊,”边上人提醒道,“那边我瞧着都是早上吃过早食就去的,等傍晚才歇。就跟上工一样,哪有咱们现在这样能待在家里做活儿舒坦啊。”
良婶夸张地“€€”了声,说道:“舒坦那就少钱啊!我就是想多赚些,当然哪里活儿多就去哪儿了。”
“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提?”她撺掇道。
边上两个婶子有些被说动了,只有岑婶无动于衷。
良婶问道:“阿秋,你难道不想多赚些?”
岑婶张口道,“若哥儿画的花样好看,我做这个活计高兴。而且总是能从若哥儿那学到点东西。”
“这话儿新鲜,”良婶一听她竟然不跟自己一边,直接道,“也对,你家丈夫和儿子都在木工厂里头做活儿,每个月工钱都能拿回来好几两银子了吧?你自然不缺钱了。”
沈家村没谁家是不缺钱的,岑婶听她这阴阳怪气的声儿默默走远了一点。她是脾气好不错,在村里人缘也还好,这良婶也算是能说上话,而且还是人家主动贴过来的,那她也都接着。
但是遇上这种情况,岑婶便直接道:“谁家不缺钱,要是不缺还做什么活儿,躺在家里睡大觉不舒服么?你要是想去做那些也没人拦着你,去同若哥儿说他肯定答应,我不想去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也别太眼红,你自家不也有个在木工厂做活儿的?每个月能拿回来多少又不是不知道,都是一样的。”
“我眼红?我有啥好眼红你的。到时候若哥儿要是答应,我赚得多了你别眼红我才是!”良婶狠狠噎了下,哼声道,说完憋着一股气快速往前走,像是不想理会岑婶了一样。
边上两个婶子听着她俩打机锋都有点尴尬,平日里瞧着良婶就是同岑婶最亲近,“阿秋阿秋”喊得亲热,没成想良婶竟然打心底嫉妒岑婶呢!
她们俩就是住得近所以同良婶熟些,连带着就总来岑婶家走动了,这回倒是有点六神无主了,要说想赚钱,谁不想赚啊,但她们还是更感激若哥儿给的活计,原本都要被良婶说服了,要一起去提议的。
这会儿良婶自说自话地试探她们,她们悄悄对视一眼也就打哈哈过去了。
这两人闹别扭可别拉扯上她们俩,只要站了不管谁的边那和另一个就是撕破脸了,倒时候要是这两人和好了,那她们俩可就惨了,肯定要被良婶说闲话的,多不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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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兰家门前站着一群小萝卜头,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沈若被孩子们簇拥着。
“若阿叔,我完成任务啦!喊了岑婶、花婶……”瘦瘦巴巴的小孩儿笑着说道。
这一下邀功叫周围的孩子们也都纷纷开始说自己做好了,还有些家里没人在的,甚至还知道变通去通知人家的丈夫或者孩子呢。
“很好,要是叫我去喊啊可没有这么快呢,还是你们厉害!而且你们竟然把所有人家都记熟了,还很有礼貌,都是乖孩子。”沈若弯起眼睛夸道。
别人笑是用嘴巴、表情笑,但沈若的笑却是弯着眼睛用眼睛笑,透亮的瞳仁透着光,叫人瞧着就夸的十分真心实意。
而且若阿叔说他们去喊比他自己去喊还要快诶!大家这一下小胸脯都挺起来了,可把他们厉害坏了。
芋.
习.
这群小孩儿真是帮了大忙,要发工钱的人有几十个,挨家挨户去叫可费时间了,以往周兰会自己去跑跑,但沈若却觉着不妥,他干娘可是管事,哪里就要干这活计了。
正好大虎子带着一群小弟路过,小孩子们精力旺盛,本就爱在村子里跑来跑去。这就正好啊!
小萝卜头们一听沈若想请他们帮忙,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了。年纪大一点的知道先前做了点错事当了狗,年纪小一点的就完完全全是想要给沈若帮忙了,就是想要听他夸自己呢!
周兰在一边瞧着沈若带孩子,脸都要笑烂了。
村里头这群小霸王各个都爱到处乱跑着玩儿,瞧着都调皮捣蛋的,但到了沈若面前又个个都抢着做“乖宝宝”。
那谄媚的劲儿叫人不由想起村口老黄狗生的那窝刚断奶跑出来的小奶狗,全都摇着尾巴蹭到沈若跟前来了。
沈若从怀里掏出一个荷包,叫大虎子过来,将荷包递给他,“这是你们帮我喊人的工钱,分了吧。”
大虎子是村里这帮孩子们的“老大”,他看了周围的小弟们,发现他们听到这话都有些吃惊,大虎子也很吃惊,立刻摆手道:“不行不行,若阿叔我们就是玩儿呢不要你的钱。”
他们本来就爱疯跑,跑来跑去喊人就当跟玩游戏似的,还要比比谁完成任务又多又快的,一个个都可开心了。
村里的孩子很少碰着钱,但家里爹娘经常都会拿出来数一数,都知道这是好东西,可以到镇上买糖呢!
“拿着吧,”沈若给的并不多,也就一个孩子一铜板的样子,“要是你们不肯拿的话,若阿叔我啊以后可就不叫你们帮忙了。”
他笑着小小的“威胁”了一下,大虎子这才接过来,“谢谢若阿叔!”
“谢谢若阿叔!”边上的孩子们显然也很兴奋,他们竟然也能跟阿爹阿娘那些大人一样赚到钱了!
大虎子把荷包里的铜板都倒出来,一个一个分过去正好分完,就把荷包还给了沈若。
小萝卜头们抓着铜板脸都红红的,有人喊道:“我赚钱了诶!”“哈哈我好厉害呀!”
“你不厉害,我最厉害,我喊了五个婶子呢!”
“我七个!”
沈若失笑,他不是有钱没处花,只不过是想教他们一个道理。
劳动本就应该得到报酬的,拿钱这不丢人。如果不肯要是他们心地善良,但是拿走才是正常的选择。没有人有义务不取分毫地一直帮助一个人,也没有人可以要求你这样做。
村里的小孩儿就是沈家村未来的主力军,要是他们能早早地觉醒这种意识,那么未来有机会的话,没准能当上老板,或是工人。
都是聪明的孩子,沈若用一枚铜板在他们的心里埋下一颗小小的想要靠自己赚钱的种子。
这种成就感给内心所带来的快乐与充盈是无法被取代的。
大虎子问了沈若一句“二狗什么时候能休息”,沈若回答了一个时间,储水学院一月一休,小伙伴们都想二狗了呢。
他们还记得二狗生辰宴的时候沈若给做的生日蛋糕和鸡蛋糕,到现在都还念念不忘地拿出来说。
沈若抿了抿唇,笑了下,用极其轻快的语气道:“这么喜欢啊?那等我成亲的时候再做给你们吃,到时候聘你们来当我们的小花童好不好?”
他一双丹凤眼眨了眨,叫反应过来的孩子们顿时跳了起来。
“啊啊啊好!”
“若阿叔要成亲啦!”
沈若微微一笑:“嗯,到时候你们都来。”
这段日子忙得很,一点婚期将近的感觉都没有,每日都过得十分充实,这婚事的消息暂时只有自家人和村长家知道,都没对外说的,但是既然要办婚宴自然也得提前跟村里人透露透露,之后才好找人帮忙,顺便再安排一下。
要请谁那是得写上专门的请帖的,这个他俩商量过了,等镇上书院的事儿了结,就开始准备。
现在已经是月初二了,家里早早就准备好了东西,阿嫂近段时间就在家绣那两只黑颈天鹅呢,沈若还真体会到了一种即将要嫁人的感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呢?
有点怪异,又有点期待。怪异是因为他竟然是嫁人而不是娶妻,期待则是……婚后的每日早起都能瞧见顾允。
他无知无觉地笑着,脸上洋溢着的是满满的幸福。
周浪靠在门框边瞧见了,立刻收回了视线,手揉了揉眼睛,眼眶有点红。
沈海注意到了,立刻拍拍他的肩膀把自家儿子叫进屋,“撒癔症了?你娘同我说过了你以前的事儿,要我说啊,情路难,但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爹。”他打断道。
但沈海继续侃侃而谈:“你瞧瞧我,我以前啊是被一姑娘给退婚甩了,后面才遇着你阿娘的,她那时候瞧我不上呢,结果怎么着?我直接收拾家当跑来入赘了,叫你爷奶一通好打啊,但没法子,我就是赖上她了。我那时候也没多喜欢你阿娘啊,但这喜欢可不能当饭吃,要相处得来,性子合适,才能一起生活不是?”
周浪一脸无语地看向他,指着自己的眼睛说:“爹,我沙子迷眼睛了,打算去后头洗洗,你拉着我一通说没发现我就一只眼睛红啊。”
沈海一瞧,“嘿哟,还真是!那快去洗洗。”
周浪立刻就走了,沈海没忍住抹了把脸假装自己啥也没说。
“你说你没多喜欢我?敢情你那时候都是骗我的!”
周兰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沈海干笑两声转回身来,举起双手道:“媳妇儿,我、我说着玩儿呢!”
周兰自然不可能因为他这一句话就真气得不行,毕竟喜不喜欢她自个儿肯定能感觉的到,就是这家伙竟然跟儿子说这些有的没的,叫她气不打一处来。
拎起放在边上的鞋子就朝他身上砸,外头若哥儿还在呢里头也没闹出太大动静,只能听见鞋底纷飞地“啪嗒”声,和沈海不住地轻声喊着:“我错了我错了。”的讨饶声。
孩子们跑出去玩儿了,那些婶子也差不多都到齐,大家脸上都带着笑呢。
“一听要发工钱了我洗衣裳洗到一半就跑来了,嘿嘿。”有人憨憨笑道。
还有人接口:“我也是啊,还在做活儿呢,一听这事儿也立马过来了。”
沈若拿过周兰记录的册子,上面一项一项记录的特别详细,而且是自己教她使用的表格,这样找起来也不容易出错。
他计算的十分快速,每一个布艺作坊签过契约的婶子的工钱都算了三遍,确定没有出错了,便在婶子名字后面写上工钱金额,之后就按照这个来发。
周兰、沈海和周浪也出来帮忙,他们夫妻俩一个帮着沈若管理布艺作坊,另一个原先是四处走商的,对于发工钱数钱这一块儿自然是熟练工,而周浪就是拿着另一本册子来对一对。
所有的账本和册子都是一式两份的,沈若这边发掉一笔工钱就要划去一条信息,这个活儿就交给周浪来干,沈若在账目上便写上一条,给谁支付工钱多少多少。这样方便以后给布艺作坊的流水对账。
他们这边安排好了分工,那边厢婶子们也都到了,工钱自然不能全透明叫所有人都知道,古人常说“财不露白”,自然是有道理的。
所以他们就在屋里,周兰和沈海一个在门外把门,另一个数钱,之后再交换,这样不容易数累了。
刘三娘打头一个,她就是帮着检查质量的,但是每个商品都要过一遍,那工钱自然也不少,仔仔细细检查十个就能有一文钱,这比起做活儿的来说确实不算多,但是这一个月以来所有的商品有九成多都是她检查的,那工钱足足有三贯多钱!
沉甸甸串好的铜板外加一把散的,黄澄澄有重量的铜钱拿到手里的时候,刘三娘差点儿哭出来,她以往哪里能想到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竟然就能赚三贯多了?这还只是靠她用用眼睛,仔仔细细检查东西就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