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声音,便觉其人面容姣好。
那声音道:“一鸿姐姐,大公子在么?二爷在听荷馆等着大公子,有事找他。”
这个便宜弟弟,今日刚挑拨完,又想干什么?
得罪了端王,难不成是怕端王去太子跟前告状,提前来找自己吹枕边风?
何明德还没来得及怼人,端王便道:“他是做弟弟的,又是臣属,若是有事,让他自己来。”
好一个冷酷无情的王爷。
那个姑娘被怼了一脸,无奈离开。
何明德忍笑,又拿起了筷子。谁知两人吃完了饭,院子里又传来了姑娘哭哭啼啼的声音。何明德看端王被吵得又要拔剑,只能安抚他之后走了出去。
“大公子,二爷在听荷馆设了宴,要给您赔罪。二爷说,若是奴婢请不了你,便要责罚奴婢。”
这婢女泣不成声,白生生一双手攥着何明德的衣摆。她仰起头,恰好一滴泪水从睫毛之上滚落,动人心弦。
何明德:……
此等场景,实在熟悉。
洞房花烛之夜,端王带来的两个婢女,在那一夜似乎有着相同的眼神。
你看面前这个坑,它又大又深,我不跳。
何明德后退三步,冷酷道:“那你就让他责罚吧。”
婢女:……
婢女:“不,大公子……”
何明德挥挥手,看看院中只有一个水碧,道:“水碧,送客。以后若不是何明晟亲自来,就不用放人进来了。”
水碧答应了,走到婢女面前,“姑娘,走吧。”
手下却是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把她提了起来,那婢女还要挣扎,衣袖拂过水碧面前。
一股幽香。
水碧的眼神一凛,她双手用力,钳住了女子的手。水碧拈起她的一片衣袖,轻轻一闻,便是皱着眉头,捂住了口鼻。
这婢女早就慌了神,磕磕绊绊道:“既然大公子是这个意思,那、那我先走了。”
说完要走,水碧哪里能让她走?她一脚踢在了婢女的胫骨上,婢女当即跌在地上,冷汗满头,叫都叫不出来。
水碧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一鸿姐姐,烦你看住她了。”
即使没有人看着这婢女,这女子也是爬不起来了。
她趴在地上,看着水碧走近屋里,心中冰凉。她忙把休息在泥地上擦着,试图能掩盖掉衣袖上的气味。
然而那味道却像是蒸腾的香雾,因为自己上升的体温而越发浓烈。
此刻,催€€情€€香,却成了催命符。
……
屋内。
“那种下流东西,宫内是决不许用的。若是方才大公子同她走了,只怕过不了半柱香便……时间一长,那香味道散了,便是什么痕迹也留不下了。”
水碧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当事人之一的何明德只觉得无奈,自从来了这晏朝,自己便仿佛成了唐僧,隔三差五便有女菩萨找自己。可惜的是,没有一个是因为自己的美貌,不过是因为在自己身上有利可图罢了。
他从一个法律健全的社会而来,只觉得此举荒唐,如天荒夜谈,没什么真实性。等他从自己的无厘头吐槽中醒神之后,才发现屋内安静地太久了。
端王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窗外,冰冷,复杂,厌恶,像是在看着一条肮脏的死狗。
何明德不知他究竟在想什么,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他看着那个婢女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活人。
何明德心一跳,忙出声道:“水碧,你去问问她,受谁指使,有何目的?”
他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水碧还在等着端王的指示,端王道:“你去水玉一起去问,她若是不说,便找几条狗和她关在一起。”
“本王相信,她会知无不言的。”
他的声音还带着一点点笑,却叫人心中发毛,“算计到本王的头上,好本事啊。”
作为上一个算计他的人,何明德很明智地没有说什么。
很庆幸,这个姑娘倒是识趣,不必使自己走上不归路。
没多一会儿,水碧便又回来了。
“她说,二爷吩咐她来找大公子,行至半途,大公子受药影响,定然会情动。等事成了,二爷便带着人撞破,那婢女便会指认大公子强迫于他。”
大公子目瞪口呆,“这、这是为何?”
“大公子风流成性,婢女此言不会受人怀疑,甚至大公子自己都可能意识不到。此事出了,着实伤了王爷的面子,那时王爷与太子,都会对大公子恼怒。”
“她袖中还藏着一瓶药粉未曾用完。”
端王会不会对自己恼怒不知道,但是端王会不会对何明晟生气,何明德倒是清楚地很。
端王细致地扣好了面具,走到了院子里。
婢女还伏在地上,端王用脚尖勾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了头。
婢女一眼撞进了端王的视线之中,黑不见底的汪洋,让她打了个寒战。这个细微的反应似乎取悦了端王,他道:“果真有几分姿色,你叫什么?”
“奴婢、奴婢春月。”
“何明晟究竟在哪儿?”
春月被恐吓了一番,什么都不敢隐瞒:“二爷说做戏做全了,他确实在听荷馆设了宴席。”
“很好。水碧,带她去换身干净衣服。”
端王身后,几人面面相觑。水碧不敢耽搁,忙和水玉搀着春月,去换了衣服。
何明德只觉得今晚的端王像是被触怒,又像是被解开了封印。
“王爷这是有什么打算?”
端王却是看着自己的手,漫不经心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本王听说李文霜虽愚蠢,却善妒。平日唯唯诺诺,可一吃醋,变成了悍妇。”
春月换好了衣衫,葱绿的一身,趁得小脸越发水灵了。
端王结果水碧手中的药瓶,打开瓶塞,从春月的领口倒了进去。
那粉末本是轻柔无痕,春月却觉得那像是一条毒蛇,从自己的领口游了下去。
“去吧,去找何明晟,别露出破绽。”
“这次你若是要搞砸了,可就当真没有机会了。”
一股幽香从春月的身上散发出来,春月闻着那味道,脸色煞白。她看着端王的鬼面,只觉得此人真是从地狱而来。
她战战兢兢,猛地跑了出去。
“水碧,”端王吩咐道,“出去看着,等李文霜出来,再来叫本王。”
吩咐完,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走回了房间。
何明德从背后看去,只看到他纤细的少年身量,像是不谙世事的贵公子,可谁知他做起事来,如此杀伐果断。
他的视线下落,又落在了他的一双足上。
方才端王大约是真的怒了,连寝鞋都未换,便走了出来。那寝鞋是用月白的缎子做的鞋面,他方才以足抬起春月下巴之时,脚尖微微用力,在缎面之上留下痕迹。
那幅睥睨苍生的气质,却让那纤细苍白的脚踝与绷直的脚背,更招人喜欢了。
端王回过头,狐疑地看着他。
“你看什么?”顿了顿,眯起了眼睛,“你觉得本王对春月的处置,太过于严苛了?”
语气是宽容的,似乎是自由讨论的气氛。
可是那表情却是,若是何明德敢多说一句,今晚被关小黑屋的,只怕就是三人了。
恰好,何明德却不这么觉得。他三两步走上前,与端王并肩。
“虽然我不会那么做,不过却觉得王爷做得并无可指摘之处。”
“相反的,王爷方才的气度,倒让我觉得王爷比往日更英俊几分了。”
端王看进了何明德的眼中,却见其中唯有坦荡磊落。
片刻之后,端王挪开了视线,心中暗想,“真是见鬼,方才竟觉得眼前之人与风光霁月四字般配。”
他虽是想着见鬼了,却仍是忍不住又抬头看了一眼。何明德仍旧是温和地笑着。
这笑倒让端王心中有了些怪异的感觉。他方才那怒火上头的状态忽然便结束了。
他有些不自在地道:“本王平日待人,颇为宽和,是何明晟这狗东西太过了,竟利用起本王来。”
说着说着,竟还有几分委屈了,一时之间,还有几分按捺不住。
“从前我还在宫中,谁敢如此?如今不过是看本王成了废人,谁都敢来欺辱本王!”
何明德长叹一声,揉了一把他的脑袋,低声笑道:“端王是天上明月,如今不过是一时被乌云遮住罢了。地上的俗人看不明了,说月亮黯淡无光便也罢了,怎地月亮自己也这般说了?”
他的指尖下滑,停在了面具上。
“我啊,知晓一点相术,王爷的脸,日后会好的。”
端王愣愣地看着他。
何明德比他稍微高一点,两人靠的近,需要他抬头看。他的视线从何明德脸上的笑意微微偏移,停在了那高悬的明月之上。
恍惚之中,那笑与月,似乎合二为一了。
端王忽然便有些不敢直视何明德的视线了,但是看着他一本正经的神情,却又觉得好笑。再三忍了,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胡说八道。”
然而心底的阴郁,却是消散了。
天上明月吗?
第18章 保护
“王爷,大公子”一鸿前来回话,“听荷馆里闹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