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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浮离开了,何明德转身要走,端王却没动。
何明德疑惑地看着他,好一会儿,端王才桀骜道:“本王从不爱红色。”
原来是这样。
何明德先解下了自己的披风,给池旭尧穿好。他刚要把红色的穿上,便见池旭尧已经站起来,捏住系带,笨手笨脚地打了个结。
“看什么?礼尚往来。”声音又有些得意,“本王如今,已经会打四五种结了。”
好吧。
何明德鼓励的拍拍他的头,带着他穿过了偏门,又走了一炷香,才到了一座大宅跟前。
宅子没有牌匾,不知人家。何明德用绿浮给的钥匙开了门,池旭尧要问,他却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嘴前。
端王只好忍着满腹疑问,跟着进去了。
两人又是穿过好几重院子,最后停在了一片湖前。
那湖修得也是极美的,引得活水。水从东边引进来,整个地势都被垫高了,与下面的湖面有了落差,在家中便能见着小小的瀑布。
那瀑布落在水面之上,如同碎玉相击。
此事万籁俱寂,这偌大的湖边院内只剩他二人,连雪花落地的细微声都能听见。
湖的尽头笼罩着一层淡淡地雾气,近处红梅怒放,散发着幽香。
两个人挤在一把伞下,一切都很完整。
何明德道:“前些日子,我就让绿浮为我物色新的宅院。我知道你在端王府不自在,在定国公府也不舒坦,我也是。”
“绿浮找了不少宅子,但只有这一处最合我的心意。王公公说你喜欢听着水声入睡,我打算在这边起一栋楼,既能看景,又能听着声儿,你觉得如何?”
池旭尧没说话。
何明德继续道:“旭尧,你可以跟我一起布置这个地方,把这里当做你新的起点。这就是我准备的礼物。”
第38章 上药
雪越发地大了直直的落在院子里,没有风。
湖边雪庐的门前,放着分隔鼎,一旁的小几上摆了十几道菜品。鼎里的水翻腾着,翻出了几块白嫩的豆腐,冒着热腾腾的烟火气来。
何明德和池旭尧面对面坐着,涮着菜,不时看看那湖边红梅映雪。看够了,一口豆腐吃下去,从心底就暖了起来。
何明德涮了两块羊肉,一抬头,就见王爷手托着腮,忽然问道:“你上次说,如果我再信任你一点,你就会告诉我你为何要如此照顾我。”
是了,何明德想起那次自己让绿浮安排了射箭比赛,想让端王重拾信心时,端王也曾问过。
回头想想,那时候端王刚刚打消了要杀自己的念头呢。
到了今日,他相信他与端王之间,已经不仅仅是“不会杀自己”的关系了。
不过……
何明德笑着摇头,“那个秘密还不是要说出来的时候,不过我可以告诉王爷另一个秘密。”
这事情他也在心中惦记许久了,经过这回茶敬一案,无论是品行还是二人关系,他都能相信了。
此外,无论小王爷如何地掩饰,却仍按掩盖不了一个事实€€€€他与皇兄,不再知无不言了。
端王没要到答案,倒也没什么不满。
“这般地神秘,本王究竟要做什么,才能换来一个答案?”
“我也不知道。”
这回答也太无赖了。
端王伸出银箸,抢走了何明德刚刚烫好的肉片。何明德无奈,只好再往鼎中加菜。
“王爷还要不要听了?”
端王给了他一个随意的眼神,那里头尽是“爱说不说”的意思。
啧。
何明德慢悠悠地道:“这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想告诉王爷,浮月楼的掌柜的,是我。”
“咳咳。”端王被呛住,这回眼中可全是诧异了。
何明德这才不紧不慢,把浮月楼的由来说了。
“绿浮姑娘每每来见我,都是来告诉我生意上的事情,我与她可是清白地很。”
端王看他一脸正直,又想到方才所见绿浮为何明德整理披风的手指,心想,面上倒是清白,可是心里谁又知道。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更关注的还是,这浮月楼竟是何明德的!
浮月楼已经成为了京城里出了名的销金窟,这两个月以来,更是加了花样繁多的新娱乐。往以后看,若是经营得当,浮月楼出了销金窟,更可能发挥出更大的作用。
他虽然知道何明德并不如传闻中的荒唐,但是经营起这样的庞然巨物,仍然是让他吃惊不已。
何明德看了他的表情,十分谦逊:“这里能建起来,主要还是绿浮的功劳。”
何明德给对面还惊呆了的人夹了一筷子菜,笑道:“往后还有许多时间来惊讶,王爷现在还是快些用膳,再晚些可就不方便回府了。”
他烫一筷子,端王吃一口。可是端王全程都是魂游天外,不时地看一眼何明德,好像今天才头一回认识这个人似的。
这种新奇混杂着诧异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了晚上。
端王沐浴之后,擦着头发走回卧房,便见何明德穿着里衣盘腿坐在床上,严肃地看着自己。
端王心里一咯噔,“怎、怎么了?”
何明德拍拍身边,示意端王坐下。端王看他严肃,还以为真得出了什么事,忙过去坐下。只是人还没坐稳,就被何明德搂着肩膀,按倒在了他的腿上。
端王:……
何明德从身后拿出一个小罐子,故作诧异道:“抓住了一个王爷。”
那个罐子,端王眼熟的很。白玉的罐子,里面放着黑乎乎的药膏,是宫中御医制作的。他受伤之后一直用着,但是伤口愈合之后,自己的身上仍旧是留着可憎的伤痕。
何明德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道:“我让王公公去太医院新要的,这个可以缓解疼痛。”
“他倒是听你的话,回去我便让人拔光他的头发。”
端王翻了个身,干脆枕在了何明德的腿上。何明德仍是那副温柔的样子,不过端王清楚,他虽是温柔,却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
至于绝招,不过是喋喋不休罢了。只要自己不打算与他争吵翻脸,是绝对赢不过何明德的绝招的。
池旭尧有点意兴阑珊,“太医院给的药,一点用都没有。”
“对,所以王爷要亲自试了,才能理直气壮去骂他们。”
端王:“……算了,我自己来吧。”
端王伸手要去拿那个药罐子,却被何明德给他翻了个面,像是翻着一个蛋饼。
“王爷,后背你要怎么上药?我帮你吧。”
端王的手肘还撑着床,身子僵硬。
他倒不是害羞€€€€这也没什么好害羞的,只是,连他自己都不再低头看自己了。沐浴的时候,他都不肯多碰那些地方一下。
他不想被提醒。
想到要被别人看到自己的伤痕,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抗拒。
此时,一双温暖的手忽然捏了捏他的后颈,一个声音慢慢地说:“旭尧,不要站在原地呀,我们要一起往前面走。”
端王仍是抗拒着。
何明德等着。
他今晚一面是要帮端王上药,缓解疼痛,另一方面,也是希望端王能踏出第一步,接受自己的伤痕,接受别人看到伤痕。
毕竟只有面对了不堪,才能开始走出不堪啊。
他低下头,端王仍是一个倔强的后脑勺对着他。
或许还是操之过急了。何明德想。不然算了。
何明德刚要说出口,忽然便见端王像是松了气,趴在他的腿上,把自己的胳膊垫在下巴下。
何明德愣了片刻,忽而笑了,奖励似的捏捏端王的脖颈,道:“王爷真是我见过,最坚强地人了。”
端王声音有点低落,又有点因为忐忑而故作的虚张声势:“当心吓着你。”
何明德的回答是,把他的衣服褪到了后腰。
端王的后背就像是世界,一半白皙,一半却是高高低低,深色浅色混杂着。
何明德把药膏在手心搓热,按在了他的肩膀。
“我可是王爷的家属。王爷勇武,我又怎么会胆小?”
他仔仔细细地把药摸匀了,又细细地按摩,等着那黑乎乎的药膏被吸收。
从肩膀到后腰,无一遗漏。
再往下,端王便扭过头瞪他了,“本王自己可以。”
也好。
何明德又捋起端王的袖子,给他两条胳膊仔细地擦药。
临了,何明德拉着池旭尧的手腕,把最后一点药膏给他抹匀了、吸收了,就像是给一篇文章的末尾写个句号一样自然简单,在那手腕吹了口气。
“好了,擦好了。”
那口气轻飘飘地,却能叫人感觉出热度来。
毕竟手腕几乎贴着他的双唇呢。
何明德没怎么在意,放下了端王的手,捏捏他的后颈。“王爷,睡着了?”
他刚俯下身要看,便见端王红着一张脸,小腿一用力,整个人从何明德的腿上滑了下去。接着又滚了两圈,整个人便被塞进了被子里。
“这是怎么了?”
何明德去拽端王的被子,却听端王闷闷地声音:“不许闹,本王要睡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