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尔坎是北域有名的勇士,王廷曾多次向他抛出橄榄枝,但他为了照顾年迈的娘亲,不愿离开穆离部。
此次南征,穆离部许诺为其照顾老母亲,有意让他进入王廷,不出意外的话,回到北域之日,便是他加官进爵之时。
穆尔坎一上场,其他人都打消了蠢蠢欲动的心思,燕暮寒那小身板哪里是穆尔坎的对手,根本轮不到别人出手。
燕暮寒抬起头,仰视别人的感觉令他很不爽,语气都冷了下来:“那便从你开始吧,其他人可以先做好准备,一个一个来。”
“其他人?”穆尔坎嗤笑一声,这位少年将军在他眼里只不过是个精致的小玩意儿,“我都输了的话,就没有人有资格继续挑战你了。”
他言辞狂傲,目中无人,俨然是自诩为军中第一。
这话若是换一个人来说,恐怕会招来无数嘲笑,但穆尔坎是王上亲封的勇士,三十六部的儿郎有目共睹。
就像穆尔坎说的那样,燕暮寒胜了他,便足够证明自己的强大。
弯刀对弯刀,战鼓擂响。
在大军围出来的场地中央,燕暮寒和穆尔坎赤膊相对,仿佛两头争抢首领之位的狼,要将对方撕咬成碎片。
穆尔坎是正统的搏斗招式,有力量的加持,他的每一击都来势汹汹,燕暮寒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被打中一定会飞出去。
他躲避着攻击,仔细观察着,对人群中不时传来的嘘声置若罔闻。
穆尔坎双拳对撞,低声吼道:“这么躲下去可赢不了我,听说你是延塔雪山的狼群养大的,让我见识一下你的狼性。”
他飞扑过来,燕暮寒抬腿横扫,正好撞上他的手臂,这一下仿佛踢到了铁板上,小腿顿时酸胀起来,燕暮寒微微皱了下眉,并未停止攻击,顺势挥出一拳。
穆尔坎并没有躲避,在被一拳打得头偏开后,死死地钳住了燕暮寒的肩膀。
沉闷的肉体碰撞声令人牙酸,塔木倒吸一口凉气,为燕暮寒捏了一把冷汗。
“你要输了。”
穆尔坎宣告出声,同时手上用力,卸了他的胳膊。
手臂剧痛,燕暮寒置之不理,趁机立掌为刀,扫向他的咽喉,结果是被牢牢地抓住了手腕。
双手受制,大局已定。
人群中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燕暮寒输了!”
比起穆尔坎赢,他们更愿意看到燕暮寒输。
“输?”燕暮寒呵了声。
穆尔坎滞了一瞬,心底生出一股阴冷的感觉,他加了几分力道,打定了要将掌心中这截手腕捏碎的主意。
然而在他用力的时候,被桎梏住的燕暮寒突然低下头,咬住了手臂上的弯刀。
银光闪过的瞬间,万籁俱寂。
轻敌了,穆尔坎默默低下头,看着浅浅插入胸膛的弯刀,再偏一点就到心脏,再深一点就会喷出鲜血。
没由来的,他相信燕暮寒不会出现这种纰漏。
“你输了。”
燕暮寒静静地站着,明明一条胳膊被卸了,另一只手也伤了,却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无视沉默的穆尔坎和大军,燕暮寒看向呆愣的塔木:“过来,给我接上胳膊。”
他的另一只手伤了,没办法自己接。
塔木仿佛被点醒,激动地冲过来:“将军,你赢了!”
他还没有来到燕暮寒身边,面前突然多了一道身影,穆尔坎垂眸看着刚到自己肩膀的少年将军,抬起手。
“你想干什么?愿赌服输,穆尔坎你好歹是勇士,难道还输不……”
塔木看着他弯下腰,单膝跪地,握住燕暮寒的手臂,声音越来越低。
穆尔坎跪着帮燕暮寒复原了胳膊,将染了自己血的弯刀放在他手上:“延塔雪山在上,神明为证,穆尔坎将臣服于燕暮寒……此生愿追随将军,护您周全。”
他也有刀,但他没有用。
他轻敌了,但输的心悦诚服。
燕暮寒摩挲着弯刀,忽然抬起手臂,将刀面压在他的头顶,用力按下去:“我不喜欢抬头看人,记住这一点。”
跪着的穆尔坎不会再挡住视线,燕暮寒越过他,看向众人:“还有谁不服本将军?”
将士们一言不发。
他们的力量可能强于燕暮寒,但那份狠厉和果决完全比不上,只有蛮力无法成为头狼,终将走上灭亡的道路,唯有心性实力兼具的人才能带领他们征服脚下的土地。
“末将愿追随将军。”
“末将愿追随将军。”
……
“吾等愿追随将军,踏破南秦,不胜不归!”
这一次,再没有人可以阻拦他。
燕暮寒握紧手里的玉料,望向大都的方向,嘴角缓缓扬起。
玉石温润,入手生辉。
算算时间,待打到南秦大都,他的生辰礼差不多也能做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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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燕子:打到大都,掳人回家。
第5章 进宫
北域大军势如破竹,直逼南秦大都。
祝珩住在行宫里,每天差楚戎出去打探消息,隔三差五就会听到南秦哪座城又被攻破了,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些关于燕暮寒的疯狂行径。
这天,楚戎直到深夜才回来,面色沉重,身上带着山林间的风露寒气。
在他开口之前,祝珩心里已经有了数:“国公爷要出征了?”
前些日子大都中就有消息传出,说是祝子熹要领命出征,祝氏一族功成于马背战场,到八年前,老国公和祝子熹的大哥祝泽安战死于沙场,圣上趁机收回兵权,祝氏一族才渐渐被架空。
如今北域来犯,南秦节节败退,圣上无法,只能将目光放到了被夺了权的祝氏身上。
南秦立朝百年,簪缨世族存留不少,但唯有祝氏是从武的。
也唯有祝氏,被忌惮,被夺权,不得圣心。
“奴今日偷偷回了一趟国公府,圣上属意,二爷前些日子告了假,在忖度此事。如今府内上下人心惶惶,据说二爷已有了打算,明日就要进宫请旨。”
老国公老来得子,大抵是料到了祝氏一族没落的未来,从小就不让祝子熹习武,从的是文。
祝泽安战死沙场之后,祝氏子弟只剩下一个祝子熹,他还未娶妻生子,若是没了,祝家便断了后。
“北域来势汹汹,二爷此去恐怕……”楚戎跟着祝子熹多年,可以说是他一手养大的,“殿下,求您救救祝家,救救二爷。燕暮寒差人往大都送了信,要想和谈,天子亲躬,皇子为质,圣上不喜祝家,此前本是想让殿下去和谈,二爷是为了您,才出此下策。”
入了秋之后,气温逐渐降下来,夜里寒风簌簌,夏末的蝉鸣声被落叶掩埋,行宫里是一片森然的寂静,静得人心胆俱寒。
祝珩斜倚着床头,织花绣锦的纬纱遮住了烛火,他眉眼间尽是错落的阴翳:“天子亲躬,皇子为质……你从何处得知此事?”
楚戎跪在地上,连磕了几个头:“是国公府的管家告诉奴的,他说二爷已进了祖宗祠堂,封名谢罪。”
封名,尚且存活于世的人提前将自己的名姓制作成牌位。
只有将死之人才会这样做。
此去,祝子熹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舅舅,糊涂啊……”
祝珩一时气血上涌,咳得喘不上气来,眼前昏黑,手脚麻木,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殿下!”
热水一盆盆送进寝宫,老宫人浸透帕子,一遍遍擦着祝珩的眉心和手脚,一直擦了两个时辰,换了五六次热水,祝珩的身体才暖和过来,脸上有了血色。
又过了半刻钟,祝珩悠悠转醒。
楚戎和老宫人跪在榻前,神色紧张:“殿下,感觉怎么样了?”
“无碍。”祝珩费力地抬起手,苍白的唇被咬出了一线血迹,“扶我起来更衣,本宫要回大都。”
“殿下,万万不可,您的身体€€€€”
“照我说的去做。”
夜半,祝珩被扶上了马车。
他穿着厚厚的大氅,这件衣服是祝子熹托人送过来的,用上好的白狐毛制成,是老国公亲自猎来,给祝苑准备的陪嫁,后来祝苑入了宫,衣服便一直闲置下来了。
祝珩戴着兜帽,整个人被裹在大氅里,厚重的绒毛衬得他的脸越发小,眉宇间浮着遮不住的病气,却有一股饮冰碎雪的锋利感。
如若他并非生下来就病骨难医,如若他并非天生异相,如若他没有不祥之名……楚戎攥紧了缰绳,他曾不止一次听祝子熹提起,六皇子天纵奇才,聪颖无双,若非时运不济,上天妒忌,该是南秦最最尊贵的小皇子,该成就一番宏图伟业,该名留青史,万人敬仰。
可如今,他连安稳度日都需要母族用命去换。
去和他的父皇博弈。
楚戎低下头:“殿下,我们去国公府吗?”
祝珩望着天边的月,今日又是满月了,以往的满月,他都是和老和尚、明心一起过的,焚一炉香,煮一壶茶,在佛堂或谈天或论道。
“不,去京郊明隐寺。”
楚戎怔住:“殿下……”
京郊明隐寺,是养大祝珩的地方。
“临行之前,去见见故人。”祝珩闭了闭眼,放下车帘,将月色和询问都挡在了车外。
山路颠簸,时不时有咳嗽声马车内传出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嘶哑,听起来比正常的咳嗽声还煎熬。
到明隐寺门口,楚戎想要去敲门,被祝珩拦住了。
祝珩下了车,静静地站在佛寺门口,他站得很靠里,整个人几乎贴在门上,全身都被寺门的屋檐遮住,在寺门方寸之地的荫庇下,凉薄的月光落在身前,却落不到他脸上。
就像以往的二十年一样,这一道门帮他挡去了尘俗,挡住了谩骂与诋毁,给了他一处容身之所。
等了很久不见他动作,楚戎不解问道:“殿下不敲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