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他的心上人正忙着,没空搭理他。
余光瞥过周遭,祝珩低下头,装模作样地用袖子擦了擦眼角,啜泣道:“可怜我夫与众将士拼死拼活打下南秦一十二座城,回来后还要受人污蔑,你欺他不善言辞,你辱他赤胆忠心……”
他说着说着就落下泪来,眼尾湿红,好似春日里最€€丽的花枝,纤细又脆弱,引得人心生怜惜。
殊不知这花枝带着刺藏了毒。
“看你不是北域人士,如此颠倒黑白,想必是不将为我北域出生入死的将士们放在眼里。”
祝珩侧过身,攀着燕暮寒的手臂,啜泣不停,但字字铿锵:“这拍卖场中的诸位都不是蠢钝之徒,定然能看出是谁不遵圣谕,不将王上的命令放在眼里。”
此言一出,整个拍卖场都静了,围观众人本是来看热闹的,叫他这话一激,都不愿做那睁眼装瞎的蠢钝之徒。
更何况祝珩有一点没说错,燕暮寒的名声再坏,他也是北域的大将军,哪里能让外来的人随意污蔑。
穆尔勒河养育了同样血脉的族众,护短帮亲,是北域这个国家的一大特点。
“忤逆王上?这确实是在颠倒黑白了。”
“对啊,燕将军兢兢业业,这几日一直在带人巡街,我都遇见好几次了。”
“最近进城的人多,是得查严一点。”
“今日能污蔑大将军,明日是不是就能揭竿造反?”
……
那伙计没想到祝珩三言两语就将局势逆转,看了眼禁闭的房门,急道:“可你们分明不是巡查,你们是来找人的。”
“巡查不能打草惊蛇,我夫找个借口掩饰来意,也要向你一一汇报吗?”
祝珩抬起头,凤目含威,唇齿轻启间,落下的一字一句仿若刀剑,杀人于无形:“我北域大军的机密,你是不是也想窥知一二?”
他是南秦皇室养出来的嫡系皇子,尽管不受宠,但骨子里的威势仍在。
伙计吓得冷汗涔涔,瞳孔发散,一下子跪倒在地:“我没有,我……”
祝珩心下松了一口气,还好他没停止学习北域话,虽然说的生疏,但也能让人听懂。
“啪啪啪€€€€”
房门打开,没了遮掩,声音更加清晰的传出来。
男人金质玉髓,银白色的扇子一下一下敲在掌心,和着轻声慢调的字音落下:“呵,好一副伶牙俐齿。”
祝珩还未看清说话之人的模样,就被燕暮寒拉到了身后,一瞥而过间,脑海中只留下一双异色的眼瞳。
其中一只眼睛赤红如血。
“你的伙计说你出了远门。”
男人笑笑,丝毫没有被拆穿的窘迫:“刚刚回来,差点就错过了这一出好戏,燕将军哪里找来的小娘子,模样标志,嘴巴也厉害。”
燕暮寒顿时冷下脸:“与你无关,都说拍卖场的主人见多识广,怎么还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一直瞧别人家的小娘子。”
看看都不行,醋劲真大。
男人默默腹诽,他一身反骨,越是不让动,越想去招惹:“还不是因为将军家的小娘子太惹眼,在下金折穆,想和小娘子交个朋友,不知小娘子意下如何?”
“他不交朋友。”
燕暮寒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额角一鼓一鼓跳着青筋,他摸上袖箭,思考着把金折穆杀了的可能性有多大。
金折穆掀起眼皮,意味深长地笑笑:“将军管的未免太紧了,小心娘子受不了,不要你了。”
不偏不倚,这话正好戳在狼崽子的痛处上,还是最痛的地方。
他怕祝珩不要他。
燕暮寒差点暴起,若不是祝珩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他现在已经冲上去把金折穆给撕了:“你找死。”
粉色袄袖里探出一截细瘦的胳膊,白皙修长,看着没什么力气,却轻而易举地拦下了燕暮寒的步伐。
祝珩笑意温润:“金公子说笑了,我心中唯有将军,断然不会不要他。”
没看到小将军发疯,这一出好戏算是唱不起来了。
金折穆遗憾地摇摇头,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伙计,开门见山道:“不知燕将军是来巡查的,还是来找人的?”
就在这时,他身后的房间里冒出一个脑袋,佑安被保镖拦着,又哭又嚎:“阿罕哥哥!嫂嫂!快救救我,有妖怪要吃我!”
他左右脸上分别顶着一个牙印,因为皮肤白软的缘故,那牙印格外明显。
“妖怪?”
传闻中的妖怪容貌俊美,有不同于人的特质,众人纷纷看向金折穆,有一说一,这人各项都符合,是挺像妖怪的。
金折穆无语至极,手腕一抖,折扇唰地展开,上面写着一行字:天下第三美男子。
祝珩挑了挑眉:“为何是天下第三?”
他见过自恋的人,都以天下第一自居,这金折穆倒是奇怪,竟然标榜天下第三。
“我干爹天下第一,我亚父天下第二,我自然只能排一个天下第三。”金折穆耸耸肩,浑不在意道。
又是干爹又是亚父,你还挺喜欢给别人当儿子。
祝珩暗暗在心里嘀咕。
佑安被保镖拦在房间里,许是怕引来太多人围观,金折穆主动邀请祝珩等人进了房间。
房门一关上,佑安就哭哭啼啼地往燕暮寒身上扑:“阿罕哥哥,妖怪咬我,要吃了我……”
燕暮寒烦得很,拎着他的衣领丢给塔木,双手一圈,整个人都贴在祝珩背上:“我要和长安坐在一起。”
祝珩拍拍他的手,哄孩子一般:“别闹,乖乖坐好。”
“不,长安会被人抢走的。”燕暮寒瞪了眼悠闲喝茶的金折穆,满心酸意几乎快掩饰不住,“他喜欢你。”
“他不喜欢我。”
他虽然没有感情经历,但也看得出来,金折穆对他没有喜欢,只是觉得有趣。
这趣味有一半是因为他能让燕暮寒吃醋。
“他喜欢。”
“不喜欢。”
燕暮寒撇了撇嘴,委屈道:“长安会说北域话了,都没有告诉我,以后肯定会有更多人喜欢长安的,然后长安就会不要我了。”
祝珩:“……”
撒起娇来没完了。
“不会不要你,你不要我还差不多。”祝珩偏过头,温声解释道,“北域话早就学会了,但是说的不好,反正在府里只和你说话,说南秦话正好,只有你听得懂。”
不止我听得懂,裴聆也听得懂。
燕暮寒心里犯嘀咕,不过他知道祝珩是在哄他,便刻意忽略了这一点。
见到燕暮寒后,佑安很快就平复了情绪,但目光还是怯怯的,警惕地看着金折穆,坐都不敢坐:“阿罕哥哥,嫂嫂,我不想在这里了,我害怕,我想回家。”
燕暮寒皱了下眉头,让塔木和裴聆围在他身边:“不许哭了,马上就带你离开这里。”
“燕将军,我拍卖场的人可不是你说带走就能带走的。”
金折穆放下杯子,银扇轻摇,眸光流转,在佑安的脸上转了一圈,故意舔了舔唇:“你弟弟放走了我的兔子,我那兔子红烧起来最好吃,按照规矩,他得留下给我当兔子,让我红烧了吃。”
吃人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但佑安脸上明晃晃的牙印又令人心生寒意。
这男人莫不是真会吃人?
塔木惊愕出声:“哪有把人当兔子的,这算哪门子的规矩?!”
金折穆两指支着额角,异色眼眸里蕴着邪光,他懒懒散散地笑:“拍卖场里我说了算,当然是我的规矩。”
燕暮寒懒得和他废话,拉着祝珩站起身:“他我一定要带走,至于兔子,到时候我会让人给你送个十只八只过来。”
“不行,我只要我那只兔子。”
这是开始耍无赖了。
塔木急道:“你知不知道他是谁?”
笑话听一次就够了,再听就乏味了。
金折穆轻哂:“我管他是谁,北域长公主的儿子也好,南秦的六皇子也罢,只要进了我这拍卖场,我不松口,谁也出不去。”
燕暮寒陡然变了脸色。
这人不仅知道佑安的身份,还知道祝珩不是女子,是南秦的六皇子。
房门外,是齐刷刷站着的保镖,硬闯虽能闯出去,但祝珩的身份就瞒不住了。
燕暮寒沉下眼眸。
为今之计,杀了金折穆是上上策,只要这人死了,就没人能威胁到……
“不可。”
燕暮寒恍然回过神来,看到祝珩不赞同的目光,他欲言又止,眼底闪过一丝狂躁。
祝珩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客气地问道:“那金公子要怎样才愿意放人?”
金折穆摸了摸下巴,折扇轻摇,他手腕翻转之间,扇子翻了个面,上面的字也换了新的。
是南秦字,笔迹熟悉。
€€€€祝小郎君安好。
祝珩心神巨震,指尖发颤。
“我与小娘子你一见如故,你留下来陪我一夜,我就放人,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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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恋爱脑小燕子:他把我当夫君!我爆哭!
事业脑长安:我这戏演的还行吧?
第32章 【修】不眠
燕暮寒一脸煞气,手搭上了腰间的佩刀,他巡街时穿着戎装,只卸掉了最外面的护心甲,战靴踩过城中尚未融化的积雪,在地面上留下一层浅浅的湿痕,犹如恶煞一般挡在祝珩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