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珩觉得自己的手已经不是手了,是件贵重的宝贝。
“洗干净了。”他呼出一口酒气,带着堪称天真的烂漫神情,“长安,我帮你灭了南秦好不好?”
祝珩眸光一颤。
燕暮寒凑近了些许,灼热的鼻息几乎扑到他的脸上:“长安是最最尊贵的人,要做南秦的皇帝,我做长安的……”
大将军?
君臣之间过于疏远,不是他想要的关系。
有一个称呼浮上心头,燕暮寒被那两个字烫得呼吸不畅,在酒意的烘托下,他觉得自己似乎还在梦里。
在梦里,只要说出口了,一切都会实现。
“我做,我做你的皇后,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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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秽一事是北域的旧风俗,流传已久,灯火长明一夜,从傍晚开始,长街就是亮着的,家家户户的门口都挂上了灯笼。
祝珩吃过早饭,小睡了两个时辰,睡醒后正好赶上府中下人挂灯笼,他笼着袖子,让塔木取回两对灯笼:“多挂两个,我这屋子里都是病气,火旺点才能烧干净。”
塔木一听,将下人手里的灯笼都接了过来。
祝珩失笑:“倒也不用这么多。”
塔木振振有词:“主子有所不知,烧秽后就是迎福,等下把院子里都挂满了,亮亮堂堂的,福神一看这屋子里明亮,路也不黑,肯定就乐意多待。”
裴聆接过几个灯笼,也跟着附和:“没错,福神多待一会儿,保佑主子来年身体康健。”
吉利话听着舒心,祝珩抿出一点笑:“那便挂吧,也给我一个灯笼。”
从塔木手里接过灯笼,祝珩回了房间,床上,燕暮寒抱着他的衣服睡得正香。
在书房发过疯之后,燕暮寒就醉倒了,连他的回答都没有听。祝珩将灯笼插在床架上,借着暖红的灯火,细细地打量着燕暮寒。
怎就突然发起疯来了?
府中下人见他时总是面带怜惜,他问过塔木后才知道,燕暮寒从前是个很能折腾的性子,闹起来不罢休,如今成了大将军,更没人制得住他。
今日本以为会见血,管家从早上就提心吊胆,生怕误了烧秽,见燕暮寒乖乖睡下后才安心,满脸感激,就差拉着祝珩的手道谢了。
祝珩拈起粘在燕暮寒脸上的发丝,明明挺好哄的,不像旁人说的那般可怕。
只是说出来的话有些……疯。
“你是认真的吗?”
睡着的燕暮寒听见动静,下意识翻了个身,不知做了什么梦,咕哝着露出点笑模样,宛若稚子心性。
祝珩静静地看着他,站了很久,等到门外的塔木和裴聆挂好了灯笼,叫他出去看,他才俯下身,捻了下燕暮寒的耳尖:“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你若真能将南秦送到我手上,许你一个后位又有何不可?
对啊,有何不可,左右他又没有喜欢的人,而燕暮寒很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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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长夜通守,大军整装待发。
塔木掐着点叫醒了燕暮寒,他睡饱了,也睡得酒醒了,没敢提胡闹的事情,换上了一身戎装,命人牵出踏云。
要出发的时候,祝珩拿着一件狐裘大氅出来:“夜里风大,披上吧。”
白狐裘,厚厚的一层绒毛,是上好的皮料。
燕暮寒讶异:“给我?”
他记得祝珩很宝贝这件大氅,珍而重之地带在身边,亲自打理,连碰都不让别人碰。
“暂时给你穿一晚。”燕暮寒坐在高头大马上,祝珩将大氅递过去,袖间的手串露出来,叮叮的响着。
要不要给你,还得看你以后的表现。
这是祝苑的陪嫁,也是祝苑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往后若是燕暮寒真成了他的皇后,这大氅便是给新媳妇的见面礼了。
穿一晚已经足够让他高兴了,燕暮寒小心翼翼地接过来:“我会保护好它的。”
祝珩好笑地看着他:“是给你穿的,别弄坏了就行,等到了军营里,你再还给我。”
“好。”燕暮寒披在身上,刚准备走,突然勒住马,“嗯?军营里?”
祝珩颔首:“军师不该留守军营吗?”
燕暮寒猛地惊醒,不错眼地盯着他:“长安,你……”
“走吧。”祝珩看了眼远处来赶来的人,摆摆手,“我在军营里等你。”
燕暮寒激动得手足无措,不敢去看祝珩,命令道:“塔木,我将军师交给你了,平安护送到军营里,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塔木在马蹄声中回道:“将军放心,我一定把主子照顾好!不对,该叫军师了,主子是要帮将军了吗?”
他期待地看过去,脸上隐含着惴惴不安,毕竟祝珩是南秦的皇子。
“是他帮我才对。”祝珩轻叹。
长街被沿路人家挂的灯笼照亮,一直通向远处,像一条从天上落下来的金色星河,贯通家家户户的期许。
祝珩瞥了眼一脸茫然的塔木,负手前行:“走吧,去军营之前,先去另一个地方看看。”
这次只有塔木跟着,两人交流都是用北域话。
塔木热情推荐:“今晚城中很热闹,主子是想去逛逛吗?我最喜欢的是西城的篝火晚会,大家会围在一起吃东西,还有祭祀礼,会送延塔雪山上折下来的梅花枝……”
祝珩望向远方,在长街连绵不断的灯火下,是乌压压的人头:“我们要去一个你不喜欢的地方。”
“嗯?”
“我们去东城拍卖场。”祝珩语气戏谑,偏过头,如愿看到了他僵住的脸,“我们去找金折穆讨酒,我这个军师,总得给将士们送点福利才是。”
昨日金折穆既然撞上来了,就别怪他宰人。
东城灯火通明,商铺都开着,人群熙熙攘攘,比白天还要热闹一些。
今日恰好是十五,祝珩到的时候,拍卖场里正在举行拍卖会,金折穆站在二楼,搭着栏杆往下看。
他那双眼睛特殊,穿的衣服也好认,人群中最亮眼的就是。
祝珩今日换回了男装,金折穆一时没认出来,他走上了二楼,笑着喊道:“金公子,好巧,咱们这么快就又见面了。”
你跑到我的地盘来跟我说巧,真他娘的巧出花来了。
金折穆皮笑肉不笑,警惕地看着他:“祝小郎君今日不扮小娘子了,来我这里有何贵干?”
他今日换了一把扇子,扇骨是竹子制成的,颜色十分青透,和他那身绿衣服很相配。
祝珩咂摸了一下,在心里嗤了声:绿毛龟。
“自然是来找金公子道谢的,昨个儿把弟弟留在这里,劳你照顾了。”
昨天他们走后不久,金折穆就让人把佑安送了回去,都没等到燕暮寒去给长公主送信。
那傻子,呸。
金折穆站直身子,施施然地哂道:“不谢,让燕将军赔我的兔子和藤椅就行了,哦对了,还有一身衣服。”
祝珩招呼塔木,将一袋子银钱递过去,笑眯眯地问道:“这些够了吗?”
金折穆满脸狐疑,这家伙今天吃错药了吗?
“今日燕将军不在,所以祝小郎君是特地来陪我一夜的吗?”
祝珩面上不显,在心里骂了声,轻笑:“非也,但舅舅之事还是得多谢金公子,如若不是你来传信,我恐怕还得提心吊胆一些时日。”
“今日前来,是为了南征大军。”
金折穆表情一僵,脸色不太好看。
祝珩笑吟吟地走上前,和他并排站着,往楼下的拍卖台看:“又成了一笔,金公子日进斗金啊。”
金折穆干笑:“小本买卖。”
“若金公子这是小本买卖,世上恐怕就没人做得成大买卖了。”祝珩偏头看他,笑得越发灿烂,“在下有幸成了这南征大军的军师,今日来向金公子讨你说的好酒,金公子该不会忘记自己说的话了吧?”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老话说的没错,金折穆彻底笑不出来了:“祝小郎君€€€€”
“今后再见着面,可以叫我祝军师。”祝珩瞅准台下拍卖完一件货物的空档,喊道,“在下是南征大军的军师,适逢除秽,金公子送了百缸佳酿去军营,慰劳保卫北域的将士们。”
“金公子仁义啊!”
楼下安静了一瞬,爆发出强烈的呼声,人群喧闹,都在起哄。
“金公子仁义!”
“慰劳南征大军,何人比得上金公子!”
……
祝珩转过身,看着脸色铁青的金折穆:“金公子出手,定然是百年佳酿吧。”
百年佳酿是按壶买的,一壶就要百两银子,一百缸百年佳酿,是要搬空他拍卖场的架势。
被那身衣裳一照,金折穆的脸都在冒绿光:“祝珩,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还给你送了消息来,你何必……算计我?”
祝珩故作惊诧:“这哪里是算计,今夜过后,你就是这城中人尽皆知的大善人了,有钱都买不来的好名声,你该开心才是。”
大善人开心不起来,恨不得那袋银钱扔祝珩脸上,他咬着牙啐了口:“来人,备酒去!”
“这就对了。”祝珩满意地扬起笑,“那我就去军营里等酒了,金公子,回见。”
还未走到楼梯,一把扇子就从身后扔过来,擦着他的衣袖钉在楼梯扶手上。
金折穆冷声:“为什么?”
塔木惊呼一声,连忙护在祝珩身旁,警惕地盯着金折穆。
祝珩敛了笑意,回头看过去,眸光冷沉:“下次记得,别故意招惹我的人,他发疯,我会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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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护短长安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