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闲光朝天翻了个白眼:“将军那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能比得了吗?”
“喜事?”
见他一脸纳闷,启闲光这才想起他们还不知道睢阳城里发生的事,挤眉弄眼道:“对,大喜事,将军成亲了!”
天尧吓了一跳,下意识问道:“将军成亲了?那军师怎么办?”
“你是傻了吗,军师当然是和将军成亲。”启闲光幽幽地叹了口气,“上元节就是将军和军师成亲的大喜日子,刚拜完堂就接到你们的消息,将军连洞房都没来得及就往回赶了,整整四天,彻夜不眠不休啊。”
燕暮寒有情饮水饱,能扛得住,可怜他孤家寡人受不了。
他太惨了,启闲光说着说着都想哭了。
天尧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冷漠道:“先别哭,把正事处理完了再哭。”
启闲光:“……”
你他娘的,真是我的好战友!!
进了大帐,燕暮寒先灌了一大杯浓茶,撂下杯子问道:“反贼是怎么回事?”
穆尔坎解释道:“这几日,长公主的人多次拿着军令过来调兵,我和天尧按兵不动,逼得长公主下了令,再抗旨不遵就按叛国造反之罪论处,明日是期限的最后一天。”
“呵,叛国造反?”燕暮寒嗤了声,仿佛听见什么笑话一般,满脸嘲讽,“想造反的是长公主吧。”
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启闲光一连灌了三杯浓茶,才勉强打起精神:“将军,我们的计划已经被打乱了,现在要怎么办?”
燕暮寒揉了揉后颈,突然笑了:“再等一日,顺理成章进宫护驾。”
再等一日,就是药效发挥作用的时候。
他本来是计划在除夕夜宴上下毒,趁机逼宫夺权,没想到长公主会联合其他部族先下手,正巧给大军闯进王廷送来了名正言顺的借口。
护驾的忠臣可比造反的乱臣贼子名声好听。
此番是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燕暮寒坐拥军权,乐得坐山观虎斗。
见他安排好了,启闲光和赶回来的将士们便去补觉了,养精蓄锐,明日还有一场恶战。
燕暮寒留下天尧和穆尔坎商定计划,等部署好之后,天尧才揣着手,笑道:“恭喜将军。”
“嗯?”燕暮寒没反应过来。
“听闻将军和军师成亲了,吾等不幸错过,只能道一句恭喜。”天尧笑意狡黠,“明日马到功成,希望能在王廷里喝上将军的喜酒。”
燕暮寒的表情变得柔和,一口答应下来:“好,届时本将军在王廷里备下喜酒,兄弟们都有份,不醉不归!”
燕暮寒回来得悄无声息,王廷内并未得到消息,第二天他混在将士们中间,在天尧和穆尔坎以接受调令为由进入王廷城后,一刀斩了前来调兵的人。
大军听从燕暮寒的号令,将王廷围了个水泄不通。
长公主与其他部族联合的力量虽能制衡王廷护卫,但不敌十几万的大军,乌压压的人群涌入王廷,呼声震天,令守在王廷里的长公主及部主们心惊胆骇。
长公主指尖一颤,沉声问道:“外面是怎么回事?”
“回禀殿下,燕暮寒率远征军闯入城中,一路上喊着要捉拿反贼,救出王上,城中百姓纷纷附和,如今已到了王廷。”
“远征军?”一名部主抖了抖,脸色变得苍白起来,“燕暮寒不是去睢阳城了吗,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未得到回答,太医就急匆匆地从内殿里出来:“王上的情况突然恶化了。”
几名部主都慌乱不已,王上突然收燕暮寒为义子,还想将燕暮寒立为皇世子,在他死后继承大统,他们劝解无果,这才趁着燕暮寒不在城中,联合长公主发难,想劝谏王上收回成命。
谁知他们刚进入王廷,王上就病倒了。
“如若王上出事,我们就成了逼宫造反谋害王上的乱臣贼子,届时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部主们纷纷看向长公主,语气焦急:“殿下,眼下该如何是好?”
长公主也没想到会走到这般地步,原本打算拿到军权再处理王上的事,谁知偷鸡不成蚀把米,燕暮寒竟然这么快就回来了。
她攥紧了手,指甲嵌入掌心,刺得皮肉发疼:“王上还能坚持多久?”
太医摇摇头,叹息出声:“毒已入肺腑,无力回天,最多再坚持一个时辰。”
众人听闻此言,表情都变得难看起来,一名部主忍不住低骂出声:“无缘无故,王上怎么会中毒?”
他们虽不满王上的决策,但没有人胆子大到下毒。
殿外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长公主晃了下神,脑海中只有太医方才说的话,一个时辰,再过一个时辰,她的弟弟就要死了。
他们是亲姐弟,她有过不满,但没想过要他死。
长公主跟着太医去了内殿,目光越过空气中悬浮的尘埃,落在床榻之上,声音晦涩:“能不能让他清醒过来?”
自她带人逼入王廷后,王上就病倒了,这几日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之中。
明知他是因为中毒而昏迷,但长公主还是控制不住去想,王上会昏迷不醒是不是被她气的。
“强行叫醒人的话,恐怕只有两刻钟好活。”太医跪在地上,满身冷汗,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被拉去给王上陪葬。
两刻钟……长公主闭了闭眼睛,掩下眼底的痛苦挣扎,哑声道:“叫醒他,我有话要和他说。”
太医闻言立马让人给王上灌药,不消多时,王上就睁开了眼睛:“阿姐……”
长公主身形一晃,差点栽倒在地,她扶着床榻边缘,目光复杂,说不出半个字,连答应一声都觉得心虚。
“阿姐,我要死了吗?”
长公主沉默许久,艰难地问出一句话:“你怎会中毒?”
王上咳嗽了两声,眼神稍显涣散:“不是阿姐给我下的毒吗?”
“我怎么会给你下毒!”长公主神色激动,王上的话像一根刺,扎进她的喉咙里,让她呼吸不畅,咬出的字音艰涩,“我,我与你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弟。”
这话触动了王上的记忆,他沉默了两秒,苦笑:“当年之事,阿姐是不是还在怪我?”
长公主咬紧了嘴唇,眼睫颤个不停。
“咳咳,阿姐怨我恨我,都是应该的。”王上费力地抬起手,想触碰长公主,“但若重来一次,我还会作出同样的选择,我倾慕阿姐,心中只有阿姐一人。”
是他年少时喜欢上了自己的姐姐,趁着姐姐酒醉强行与之发生了关系。
当时他如同疯魔,也是这样剖白心意,但长公主惨白着脸回了一句话:“我与你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弟,你这样做会不得好死。”
王上忽然笑了声,眼角溢出浑浊的泪:“阿姐说准了,我果真不得好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长公主跪坐在床榻前,听着他断断续续的话,回忆起曾经种种,只觉这一生都荒唐可笑。
“阿姐是世上待我最好的人。”
“宫中的妃嫔都服用了避子汤,我只喜欢阿姐,只想要和阿姐孕育子嗣。”
“阿姐是因为怨恨我,才怨恨你我的亲生血脉吧?”
不然同为亲生儿子,怎么会一个被丢弃在延塔雪山上,后又作为奴隶养大,一个却捧在手心里,待之如珠如宝。
为了救回佑安,长公主甚至不惜逼宫王廷。
“阿姐,阿寒是你与我的孩子,你不该那么对他。”王上咳嗽了几声,一把抓住长公主的手腕,他的眼球凸出,已经呈现出濒死的征兆,“阿姐太偏心了,既然你不愿意将阿寒视作亲子,那我就把佑安的生死交给阿寒来定夺。”
长公主猛地抬起头:“你什么意思?!”
“阿姐与我的儿子,会是北域最尊贵的王。”王上用尽全部力气,在长公主的手腕上握出了青色的痕迹,“佑安得罪了东昭,我将北域留给阿寒,你若想救佑安,就去求他吧。”
“求你的亲儿子,你与我的儿子!”
许是太过激动,还不到两刻钟,王上就吐了血,他翻着白眼倒在床榻上,还攒着一口气,死死地抓着长公主,像是要拉着她一起赶赴黄泉。
耳边一阵嗡鸣声,长公主回不过神,不知该为王上的情况悲伤,还是要担忧佑安的境遇。
等到手腕上的力气慢慢松懈下来,殿外的声音也停止了,一道脚步声徐徐传来,长公主怔怔地回过头,看到一身戎装的男子持刀而来。
燕暮寒手握镇国刀贪狼,身后跟着王上拨给他的王廷护卫军首领,以及一些闻讯赶来护驾的部主,他背对着殿门,整张脸隐藏在阳光后面,听不出喜怒:“末将率大军前来护驾,乱臣贼子已然伏诛。”
贪狼刀上蜿蜒流下血来,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在静谧无声的殿内十分明显。
“长公主勾结一十三部谋反,加害王上,罪证确凿。”燕暮寒举起手中的刀,语气冷漠,“末将持镇国刀讨伐反贼,来人,将长公主押入大牢,听候发落。”
北域的宫变结束在阳光明媚的下午,燕暮寒以压倒性的兵力清剿王廷,当日连发数十道函书,宣见三十六部部主。
与此同时,南秦的风云也在悄然发生改变。
祝珩端坐在屏风后,隔着一道刺绣纱布,听见许久没听过的苍老声音。
“祝国公于三十六年冬殁于大都王宫,若非亲眼得见,老夫不敢相信你还活着。”沈问渠鹰眸如炬,紧盯着祝子熹,“祝家世代忠良,祝国公欺君罔上,不怕辱没了祖宗门风吗?”
祝子熹眸光微沉,不咸不淡道:“沈阁老这句国公,晚辈当不起。”
国公是南秦的臣子,他祝子熹已经不忠于南秦了。
见他无意拐弯抹角,沈问渠开门见山道:“祝子熹,你千方百计要翻睢阳一役的案子,所求为何?”
他来此地就是为了弄清楚这件事。
“所求为何?”祝子熹冷笑一声,眸光冷厉,“自然是想为睢阳一役中枉死的良将忠臣讨回公道,为告慰我兄长在天之灵,为平反楚氏一族的满门冤案!”
见面的地方在睢阳城的一座茶楼,从二楼雅间的窗口往外看,能看到高耸的城墙与向远处流淌的河流。
祝子熹站起身,指着窗外:“家父敬重你,晚辈尊称您一声沈阁老,你是三朝忠臣,也曾跟着先帝慰问睢阳城,你看一看,听一听,这城中有多少将士的冤魂在悲号!”
“我祝家世代忠良,睢阳一役,祝家军几乎全部折损,将士们尸骨未寒,真凶却仍旧逍遥法外,不知悔改。”
他停顿了一下,字字铿锵:“晚辈残生,只求一命偿一命!”
风声呼啸,仿若百鬼哭嚎,沈问渠呼吸一窒,握住了椅子扶手:“你只求一命偿一命,是否想过,这偿还的一命要动摇整个南秦的根基?”
在朝堂上浸淫多年,自有消息门路,关于睢阳一役的真相,沈问渠心知肚明。
他心里不落忍,当年德隆帝对祝泽安下手,他得到消息太晚了,没能来得及阻拦,每每午夜梦回,也为此事懊悔不已。
他也想为祝泽安,为楚明灏,为无辜受死的将士们平反,但事有轻重缓急,比起他们的公道,整个南秦的安危更加重要。
“我当然知晓。”祝子熹咬紧了牙,满怀恨意,“便是九五之尊,也要为自己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你想造反?!”沈问渠大惊,以往在朝堂上,祝子熹只有面对祝珩的事情时才会据理力争,如今态度强硬,出乎他的意料。
如此不管不顾,难不成真想拉着南秦皇室一起死?
祝子熹收敛了表情,微微一笑:“沈阁老也说过,我祝家满门忠良,我自是不能做谋反之事。”
不等沈问渠松一口气,他又补充道:“晚辈只不过是想拨乱反正罢了。”
第70章 情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