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襄王侧目,若有所思地看看白起,又看看范雎,没有加入交谈,看完之后,目光自然而然落回天幕。
【在此以后,韩魏再难以抵挡秦国。而离秦国较近的国家只有韩赵魏,如今韩魏已去,秦昭襄王又就将目光放在赵王身上。】
【其先交好齐国,以免齐国助赵。交好的方式就是拉拢齐€€王称帝。齐€€王为东帝,自己则是西帝。并且和齐€€王商量,大家一起瓜分赵国。】
【齐€€王很心动,接下这份提议,直接把整个齐国放在火上烤,并且间接削弱了稷下学宫的号召力,使得其他国家对齐心生忌惮。】
【尽管没两年,齐€€王就在苏秦的劝说下放弃帝位,然而后果已成。】
【至于秦……秦昭襄王也在不久后放弃了帝号,但他靠实力扛住五国为此发出的合纵攻秦,反而借机加深秦国的威慑力,并且抓住齐国陷入困境,引起各国不满的机会,直接组织了一场五国攻齐。】
【秦首先发起进攻,大将蒙武连下齐国九城,其他几个国家见齐有败势,不再观望,接连下场打击齐国,打得齐国国力衰败,失去能与秦国抗衡的实力。】
【秦昭襄王之战略眼光,可见一斑。】
齐€€王知道这回自己把篓子捅大了。
但是……
“称帝真的好快乐啊!”
齐国君主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这招诱惑到了。
当年马陵之战,魏将庞涓惨败于齐将孙膑之手,魏武卒几乎全军覆没,魏国也跌下霸主地位。
魏惠王对此的应对是采取惠施之策,邀请当时还是齐侯的齐威王在徐州相王。魏惠王此举就是在承认齐侯地位,承认齐侯的实力能够称王。
齐威王哪里受得住如此诱惑。
这可是称王啊!
于是一咬牙,前去赴约。
这就激怒了楚国。
徐州相王第二年,楚就与齐大战于徐州。齐国大败,马陵之战兴起的声望几乎跌到谷底,损失惨重。
经历如此惨痛,齐€€王能不知道秦国不安好心吗?
可……
人人都知道枪打出头鸟,人人都抗拒不了当出头鸟后所获得的名望。
齐€€王自言自语:“不是我抵抗不了诱惑,是秦国太狡猾了。明明在称帝之前,进攻目标直指赵国,一发现有机可乘就调头算计齐国,一点定性都没有!”
这么说完,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好吧,他承认,就是他没忍住称帝的诱惑。
【再之后,就是攻赵,使赵伤筋动骨,元气大伤,几乎灭国。】
还没死的赵武灵王:“!!!”
不是,秦国怎么攻赵的,秦王对我们赵国干了什么!
你说清楚啊!
天幕你有本事夸秦国,你有本事把他们所有谋划全放出来啊!
……
秦昭襄王的眼球略微转了转,看向白起:“是你之功。”
白起比起高兴,面上更是纯然疑惑:“怎没有灭国?”
都打到几乎灭国了,怎么没有灭?
天幕依旧没说为什么没有灭了赵国。
秦昭襄王大致琢磨出来点东西了:“这是败家盘点。”
败家盘点,不点出来家业有多大,又怎么显出败家子的可恨。
在这种情况下,当然是偏向于说功绩。如果天幕出一个雄主盘点,或者出一个灭国盘点,可能才会详细提及吧。
“可惜了,若是天幕能说一说我那些老对手该有多好。”
“怎么不详细说一说赵武灵王怎么发展胡服骑射,赵国的军事又是如何从孱弱变得强盛,那支效仿北胡的轻骑兵,又是如何在赵武灵王‘赵欲国强,必灭中山’的呼声中,灭了中山国,俘虏了中山国国主,侵占了中山国的全部领土。”
“赵武灵王此人十分有魄力,当时可是一面和中山国开战,一面力压国内保守之声,坚决令将军、大夫、适嫡子、戍吏衣胡服、习骑射。”
“还有他那个儿子,谥号是……惠文王吧。手下有蔺相如、廉颇、平原君、赵奢,可谓人才济济,还和燕、韩、魏、齐联兵攻秦,逼迫我废除帝号,连王公、符逾这两块地都被迫吐出来了!也可以详细说说啊!”
“齐€€王敢称东帝,也绝不是废物。”
“楚怀王也可以说一说嘛。”
对手的强大,才能显出他有多厉害啊!
“还有魏昭王……”
诶?怎么寡人念的都是谥号?
秦昭襄王忽然醒觉:“我这些老对手居然都死光了吗?”
第68章 长公子政:不是说要治理数十年,给我留一个……
真是一件令人惋惜的事情啊。
秦昭襄王笑盈盈地执起案几上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两千年后的人称呼秦昭襄王为战国大魔王,因为……】
【楚怀王客死他乡因为他。】
【孟尝君鸡鸣狗盗因为他。】
【蔺相如完璧归赵因为他。】
【平原君利令智昏因为他。】
【信陵君窃符救赵是因为他。】
【战国四公子直接包圆了三个。】
这一回不再是画面,只是文字排列出来,十分直观。
孟尝君:“……”
鸡鸣狗盗他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但能不能多加“的门客”三个字啊。
平原君盯着“利令智昏”四个字,沉郁的思绪压在眉骨上。
到底发生了甚么?
难道,是我推了一把赵国?
信陵君脸上霎时露出古怪表情。
窃符救赵?什么符?该不会是……
魏安禧王隔着半开的窗,手肘压在窗棂上,支起下颔去看天幕。得知此事,惊疑地摸出藏在自己卧室内的兵符:“窃符……救赵?”
救完赵之后呢?信陵君有兵,该不会……
魏安禧王心中百般思绪回转,另一边,秦昭襄王一脸肉痛:“利令智昏和窃符救赵这两件事完全可以不用提。从字面上看,就能把内容猜得七七八八了。”
这两件事,还没发生呢!
园子里风大,范雎一手裹紧大裘,另一只手轻轻掩一下口鼻,以免吸入太多冷风,鼻腔发凉。
他瞥一眼其实也没有真的担心的主上,配合地说:“大王且安心,这利令智昏,既然是‘利’,平原君必然很难逃脱诱惑。”
还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情呢,平原君就算想防备,他还能几年、十几年里,不谋取任何利益吗?
“而窃符救赵,重点在‘救赵’而非‘窃符’,只要秦依然在军事上将赵逼入绝境,信陵君就不得不想办法救赵。”
秦昭襄王收回眺望天幕的目光,放到范雎身上,脸上表情重新恢复淡然,甚至还微笑片刻:“倘若魏王现在便找借口杀了信陵君呢?”
范雎断定:“不会。”
“哦?为何?”
“魏、赵联手进攻韩之华阳,韩求救于秦,我等出兵,与韩共击魏、赵,魏将芒卯败逃,魏国惨败,损失了十数万精锐。国都大梁几乎被攻下,魏献南阳以求和。”
秦昭襄王身体微微前倾,表示自己在洗耳恭听。
日光下,范雎徐徐而道,眼中带着透彻的光。
“而此时,赵有平原君,楚有春申君,皆是纵横之才,魏王绝不会让国家缺失此才。是以,他有意无意地纵容信陵君食客三千人。倘若魏王加以掣肘,信陵君当真能聚拢如此多食客?”
魏王确实忌惮信陵君,但忌惮和任用,并不是非此即彼的关系。
“大王可听闻魏有隐士,曰侯嬴?”
秦昭襄王便笑了一声,言:“信陵君闻侯生之贤,亲往求访,为其执辔御车,请其赴宴,还将左位予侯生坐。这般爱才如命,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然而,这爱才如命,是在满堂将相宗室面前做之。他一个公子,公然宴请将相宗室,并且在这些重臣面前收买人心,若说魏王不知,或者无法作为,无法制约,这可能么?”
范雎从来不会把任何人当傻子,谁要是相信堂堂魏王是个傻子,欲制魏无忌而不得,那谁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秦昭襄王投出赞同的目光:“魏王此时此刻,的确还需要信陵君。”
有些事情,不会因为天幕透露就立刻发生改变€€€€可能待局势发生变化后,会随之而变,但至少不是此时此刻。
魏安禧王不会连这点时间都等不及。
他们抬头看天幕。
【秦昭襄王活了七八十年,在一众活不过六十的秦王之中,十分突出。】
秦昭襄王脸上神色变成了不敢置信的欣喜。
七八十年!天幕没有说具体时间,可就算仅有七十年,他如今也还有十年可活。
太好了,他还以为自己都没几年寿命了!
欣喜之余,又免不了贪心。
“天幕怎么……”不详细说一说具体是几岁呢?
然而,秦昭襄王转念一想,深觉如此含糊才是好事。
人若清晰知晓自己何时寿终,临死之前恐怕会因着对死亡的恐惧,做出一些疯狂举动。
还是不知晓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