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青否认:“怎么会。”
席朝面色稍有缓和,又听见习青道:“我不柔弱,他也没花钱。”
席朝:“……”
那边席朝险些叫习青气厥过去,这边沈岚整个人如沐春风喜气洋洋。
“阿弥陀佛。”明心看他一眼,“这样骗小崽儿施主,是要遭报应的。”
“这怎么能是骗呢?就是给他一个惊喜罢了。”沈岚说着,每走一步都要踢一下脚尖,似乎这双腿刚按到他身上,有些不适应。
“小崽儿施主很担心你的腿。”
“什么?”
明心停下脚步,“十天前你来去针时,小崽儿施主去而复返,问我怎么才能将你的腿治好。”
沈岚记得习青走到一半曾回去过,他那时以为习青要叮嘱明心照顾弟妹,却没想到是为了他的腿。
后来回到庄子,习青还特意来安慰他。
“我不知你为何瞒着小崽儿施主,于是故意把情况说的严重些,我说你的腿少了两块骨头,应当是治不好了,你可知小崽儿施主如何说?”
沈岚心里隐约有了猜测,又追问道:“他如何说?”
“阿弥陀佛,小崽儿施主说要以断尾衔骨之术,将自己尾巴上的骨头换给你。”
“断尾……”沈岚的话堵在喉咙,半晌都没能说出后面两个字。
单单只是断尾,就已经是常人无法经受之痛,那是要将身体的一部分生生砍下,断了后也无法再生,从此就要做一只没有尾巴的狼,被其他狼族耻笑。
“怪不得他这样气,从前我骗他那么多,他都没在意。”他摇头苦笑,却在听见明心下一句话时愣在原地。
“阿弥陀佛,你该庆幸他不是直接拿着尾巴来找我。”
习青在桃园等了很久沈岚才姗姗来迟,他更加生气,明明是沈岚说在桃园等他,结果反倒成了他等人。
“小崽儿还气呢?”沈岚上前,像个纨绔公子般抱着双臂往桃树上一靠,语气轻佻:“我知错了,你打我一顿,我保准不躲。”
习青仰头看去,沈岚嘴角噙笑,头几乎要顶在桃树枝上,那副模样不像是来认错的,倒像是来挑衅的。
“说话,打不打?什么时候打?好叫我做个准备。”
不管他怎么说,习青都倔强地闭嘴不语,沈岚无法,只好将习青控在怀里,右手不老实地挑开习青的衣摆,探进裤子里头,找到尾骨后轻轻一按。
“乖崽儿,把尾巴放出来给我摸摸。”
习青用简单的一个字拒绝沈岚想要摸尾巴的请求:“不。”
沈岚继续诱哄:“就摸摸,不做别的,乖,放出来。”
“不。”习青由着沈岚往他尾骨下头摸去,就是咬死了不放尾巴。
沈岚鼻腔泄出一声轻叹,身子缓缓压上去,“那我就只能自己动手了,昨夜花了一个多时辰才把尾巴弄出来,也不知今日要弄多久……”
习青咬咬牙,推了沈岚一把,但尾巴尖却颤颤巍巍伸了出来,还主动塞进了沈岚手里。
沈岚手里攥着习青的尾巴摸了会儿,又沿着毛茸茸的一根往上,一路摸到尾巴根处。
若是断尾,便要从这里断掉。
沈岚深深叹气,“这世上哪有什么断尾衔骨之术?那都是骗人的,小崽儿莫信,你的尾巴这样漂亮,我才不舍得它断掉。”
习青仰起脸,眉头皱着,听那语气像是在数落沈岚,“我愿意把尾巴给你,你却骗我。”
“抱€€€€”沈岚下意识想道歉,又想到习青不爱听那两个字,话到嘴边变成其他,“这回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一番好心,我已经知错了,以后再不会骗你,什么事都叫你头一个知晓,给我个机会,这次就原谅我行不行?”
习青好哄得很,半推半答应了,想起方才席朝的话,又道:“席朝说你是沈家人,以后会害了我们。”
其实席朝的话更过分,他说沈岚就像从前的沈靖,现在把习青迷得团团转,早晚有一天会露出丑恶嘴脸,将狼族重新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那你告诉他,我会同他证明,我可以保护好你,可以保护好整个狼族,你的弟妹就是我的弟妹,若我死了,白家会继续保护你们,明心也会继续保护你们。”沈岚看着习青的脸,没忍住凑过去吻他,“你该知道的,我才不是沈靖……”
一封火漆封起的信于城门递进,经由御城军之手,直接送进宫中。
“圣上,那边来的信。”老太监小心翼翼询问,得了沈靖允许才敢推门进去。
“拿来!”沈靖目光灼灼盯着老太监手中的信,几乎要在上头盯出个口子。
老太监小跑着把信送上去,又时不时用余光打量着沈靖,见沈靖脸上渐渐露出一个笑容后,他狠狠松了口气。
应当是个好消息。
“虎符果然在沈岚那里。”沈靖精神一振,挥挥袖子站起来,“朕要去仙岛行宫走一趟,你去准备马车。”
“是,是。”
老太监喏喏退下,沈靖则在殿中来回走动,始终难以平静。
虎符在沈岚那里最好不过,他不必再找,且终究会把虎符从沈岚手里抠出来,只要有了白家的虎符,他就可以驱使白家舰队,从此逃离这里,不管在海上行多久,总有一天能去到仙境,到时谁都无法杀他。
他自知这辈子作恶多端,留在上京无法寿终正寝,于是拼了命也要逃出去,为此他甚至不惜哄骗整个上京为他铺路。
“快了,快了……”沈靖喃喃自语,快速走到桌前,从常年紧锁的盒子中拿出一卷画轴,方展开一个边角,露出画中人那双弯起的杏眼,他又猛地将画轴合起,再直起身子,已然是满头大汗。
回信传进宫中时,沈岚几人正对着桌子上两张图纸讨论。
“这张是扈老三为保命交出来的,这张是小崽儿从楼儒祥身上找到的。”沈岚将两张纸一上一下交叠在一起,推到桌子中央给其他几个人看。
虽然楼儒祥那张已经叫水浸得模糊,但习青还是一眼就瞧了出来,“两张是一样的。”
“嗯。”沈岚有了个大胆的猜测,“现下还在上京城的,怕不是人人都有这么一份图纸。”
小白不解:“沈靖想干什么?生怕我们拿不到仙岛行宫的图纸,所以给每个人都发一张?”
沈岚用关怀的眼神看向小白,“你要这么想也可以,沈靖就是想让我们看到这张图纸,所以尽可能多的把图纸分发下去,之前我想不通扈老三身上为何会有这么重要的东西,现在终于明白了,沈靖就是故意为之。”
沈岚一番话把本就迷糊的小白绕了进去,还未捋明白,一旁席朝又突然开口。
“还有一个原因,沈靖把仙岛行宫图纸这样重要的东西分发下去,还可稳定人心,我比你们早到上京一个多月,那时不管城外多么骚动暴乱,可城内依然照旧,我想,沈靖一定有什么法子安抚人心。”
说着,他探出食指点了点桌上的图纸,“这就是沈靖的法子。”
小白眼前突然浮现张乾死时的场景,那些连连退后的士兵,个个都无动于衷,现在看来,他们或许都得了沈靖的好处,亦或是一个会带大家一同去仙境的承诺。
而这个承诺是否能够兑现,谁也不知道,于是只好用这样一张图纸来交换人心。
“沈靖用这么一张假的图纸就能让全朝文武为他卖命,手段着实高明。”
可怜扈老三跟楼儒祥死前还把这张假图纸当做保命的东西,更可怜整个上京城文武百官现在还把这张假图纸当做可以威胁沈靖的东西。
“阿弥陀佛。”明心纠正沈岚的话,“那是从前,如今冯铮一死,楼儒祥一逃,整个上京人心惶惶,有的人在观望,有的人也已经准备逃了。”
沈岚侧头,同明心交换了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眼神。
这对视叫习青看见了,他不悦地夹起眉头,但碍于大家都在,于是只瞪了沈岚一眼。
沈岚叫这莫名其妙的一眼瞪得心发慌,他干咳一声,佯装有事,头一个站起来,“今日就到这儿,既然图纸是假的,那我们也无需再研究,不如€€€€”
“王爷!”外头高喊一声,院子突然翻进来一个黑衣人,正是习青前不久才见过那个,他慌忙跑进殿中,也不顾行礼,脱口道:“王爷!沈靖出城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习青,只见他从袖中掏出短刀就往外跑,被沈岚眼疾手快拽了下来。
“你去哪?”
“杀沈靖!”
好不容易蹲到沈靖出来,他得抓紧时间。
“稍安勿躁。”沈岚紧紧握住习青的手腕,转头问那黑衣人,“什么时辰出来的?往哪边去了?这次出城带的什么人?”
黑衣人答:“我自上京城过来要两个多时辰,沈靖出城后先是绕城转了一圈,而后转头向南,走了半个时辰后又突然往东,这次带的是御城军,许有千余人。”
“千余人……”沈岚暗自思忖片刻,然后抬头,眼神凌厉,“追!”
上京城向东二十里,多山,从树茂密成林。
这时已至黄昏,沈靖一行沿山脚驻扎,停留歇息,这里视野开阔,四周但凡有人出现,便能一眼察觉。
沈靖一直躲在马车里未出来过,习青不敢打草惊蛇,只得窝在远处的山头上观察。
“这次居然只有一辆马车。”席朝看清下头阵仗,缓缓感叹一声,“沈靖什么时候改了那怕死的性子了?”
习青不语,手里短刀捏得越发紧,仿佛沈靖那颗脑袋只剩根绳子牵扯,就等他轻轻一划,便能让脑袋与身子轻松分家。
“小崽儿。”沈岚按下他的手背,贴着耳朵同他讲话,“待会儿小白会带人上前捉人,我已吩咐下去,待把人活捉上来,再交由你动手。”
习青摇头:“不必,我能杀他。”
沈岚还要再劝,下头局势却突然变换,未等白家动手,沈靖带的人却分成两波,均抽刀相向,就这么两厢厮杀起来。
这种事上小白反应极快,他不再藏,立时站起来带人往山下冲。
沈岚没能按住习青,再反应过来时习青已经追到小白后头,他只得取了个黑色帕子遮脸,一同跟上去。
这次沈靖带的御城军约有千人,骤然分成两派厮杀,一时竟分不清是敌是友,小白带人冲至跟前,愣了几秒,观望片刻,却始终无法下手。
这时有人高喊:“我乃御城军副统领高程!为杀沈靖,以命相搏,壮士助我一臂之力!”
小白急得大喊,“高程!哪些是你的人!”
两边都穿着一样的衣裳,用着一样的刀,这如何能分得清?
高程又喊:“壮士且看右臂,裹白纱者皆为我的人!”
小白借着昏暗的火光看去,果不其然,正在厮杀的两派,其中一边右臂均裹着白纱。
“这回行了!”小白高高举起手中大刀,厉声喝道:“给我杀!”
而习青才不等分清敌友,他偷偷猫着身子,转至马车后头,利落地解决掉两个人后,一下跳上马车车顶。
他举起手中短刀,未等破开车顶,一道尖刺突然从车中刺出,贴着他的右腿擦过,又横向一甩,将整个车顶豁出一道口子。
习青一个后翻躲开,稳稳落在地上,盯着车顶那个矮小古怪的蒙面人看。
那人头发花白,像是叫妖精吸干了阳气,一直佝偻着身子,声音粗噶难听:“想杀主子,先过我这一关。”
习青毫不犹豫再次冲上去,踏着蒙面人的脑袋腾空而起,落下来时,短刀狠狠刺向那人后颈。
蒙面人不躲不闪,刀刃通身没入,习青这才察觉不对,这人脖子像是棉花做的,毫不费力便能扎进去,甚至刺入时连声音都没有。
“嘿嘿嘿……”蒙面人脑袋猛地转了一圈,眼睛紧紧盯着习青,身体像胀气般越来越大,到了极限便“砰”地炸开,习青躲闪不及,被气浪冲出去几米远,就在他以为自己要狠狠摔在地上时,突然跌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沈岚一把揽下习青,借力转了一圈后把人放下,他看了眼车顶的人,语气有些古怪,“衣人?”
那衣人一愣,反问道:“你如何知道?你是什么人?”
沈岚嗤笑一声,凑近习青耳边,声音却丝毫未遮掩,“衣人脑子都不好使,看我怎么收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