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寂双手合十对着四周阿弥陀佛,之后又满脸紧张地对姜檐道:“殿下快呸呸两声,别沾了什么脏东西。”
姜檐压下眉头,似是想开口说什么,但还是憋了回去,按卫寂说的,面无表情的呸了一声。
卫寂继续合着手祷告经文。
他不是很迷信,但有些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万一太后的魂魄还留在宫中,正好听见殿下这番话,缠上殿下怎么办?
等他祷告完了,姜檐黑着脸说,“让你装晕就装晕,事情我已安排妥当,你与其在这里挨冻受罪,还不如回东宫睡一觉。”
卫寂摇摇头,嗫嚅道:“臣没事。”
说完又补了一句,“大家都是如此。”
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寒风跪着,旁人都没事,他哪里那么娇贵?
姜檐恼了,“旁人是旁人,你是你,旁人的腿还没受过伤呢。”
卫寂抬了一下眼皮,最终又垂了下来。
看他这样,姜檐语气也缓和下来,“好不容易养好你的腿,这样跪一夜,那我往日算白折腾了。”
卫寂面上露出纠结,“可……”
姜檐打断他,强势道:“若是一会儿你不装晕,我直接拽你走。”
卫寂讷讷,“臣真的没事。”
姜檐皱眉,“你不肯走,是怕她的鬼魂找上你?”
卫寂摇头,“算命的大师说臣命格硬,不怕这些脏东西。”
姜檐:“你知道她是脏东西就好,赶紧离开皇宫。”
卫寂一听他又对逝者口出恶言,赶忙双手合十,继续祷告,“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冤魂孽障,速速退去。”
姜檐气得磨了磨牙,上前捧住卫寂的脸,俯身凑近他,恶狠狠道:“再不走,不许你考科举!”
卫寂仰头怔怔看着他,他们鼻尖几乎贴在一起,呼吸交错。
看着卫寂翕动的唇,姜檐耳廓泛上一股热意,他别过头说,“让你听话你就听话。”
卫寂局促地垂下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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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寂回去后,战战兢兢跪在原处,他伏在地上,心提在嗓子眼。
姜檐说已经找好了接应他的人,听到三长两短的咳嗽声,他就倒在地上,那人会将他送到东宫。
卫寂跪了还没半刻钟,便听到身后的侍卫咳嗽。
连咳三声后,停了一下,又咳了两声。
是暗号。
卫寂心里叫苦,左右为难,他还以为至少得跪一个时辰,谁知道暗号响得这样早?
太子刚将他叫出去,回来没多久他就晕过去,旁人不得生疑?
卫寂冷汗都出来了,他跪在地上没动。
等了十几息,见卫寂没反应,那侍卫又咳了几声。
卫寂将头埋得更低了,他实在不想这么早昏过去,可又怕姜檐真找过来。
犹豫片刻,卫寂双眼一翻,啪地歪过身子软到地上。
他这番举动吓了旁边那个小世子一跳,对方也不装哭了,受惊似的看着卫寂。
卫寂双眼紧闭,手不自觉发抖,他听到有脚步声走来,接着他便被一双手托起来。
那小世子起身帮忙,将卫寂托到侍卫背上。
等卫寂一走,他便跪到了卫寂那块地儿,抢先其他人霸占了火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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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福瑞候在马车旁,瞧见黑暗处快步走来一人,背上躺着还在装晕的卫寂,他这才长舒一口气。
金福瑞轻唤了一声,“小卫大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卫寂才敢睁开眼。
金福瑞撩开帘布,“快进来,莫叫旁人看见。”
卫寂闻言,手忙脚乱地上了马车。
金福瑞跟上去,拽过软褥盖在卫寂身上,口气带着心疼,“脸色这么差,冻坏了罢?”
卫寂口中哈出白气,冻得鼻尖通红,却还是说,“没事。”
马车摇晃起来,车夫驾着马朝宫外走。
卫寂透窗朝灯火处看了一眼,忍不住问,“殿下呢?”
金福瑞给卫寂掖着被角,“殿下是皇嫡子,还需留在宫中。”
卫寂没再说话。
瞧了一眼隐在黑暗,沉默不语的卫寂,金福瑞又说,“殿下怕您冻坏了,所以先让您回东宫,殿下自己应该是在太后棺椁守着。”
卫寂眼睫动了动,低声‘嗯’了一句。
看卫寂这个闷葫芦样儿,金福瑞有些无奈。
这俩人一个闷,一个傲,也不知能不能凑到一起。
到了东宫,金福瑞将卫寂领到了姜檐的寝殿。
卫寂脚步微顿,停在殿门口,面色犯难,“金公公,我还是睡客房罢。”
金福瑞:“这是殿下吩咐的。”
卫寂还是停在原地。
金福瑞求道:“您就行行好,办不好差事,殿下一定会责罚咱家的。”
卫寂抿了抿唇,然后走了进来。
金福瑞拿出一个素白的瓷瓶,“殿下吩咐要给您上药,怕您的腿伤再犯。”
卫寂一愣,继而低声道:“劳烦公公了。”
他的腿以前受过伤,一到阴雨天膝盖便会感到酸麻。
太医说这种寒伤只能养着,还教了卫寂一个法子,冬病夏治,夏病冬治。
直白来说就是,冬天落下的病症,要夏日仔细精养,反之也是这个道理。
卫寂是寒伤,膝盖受过冻,为了养他的伤,夏季旁人都忙着避暑时,姜檐费尽心思,带着他偷偷去泡汤泉。
正值酷暑,天气炎炎,卫寂跟姜檐却在汤泉里泡着,他硬生生热昏过去两次。
不过效果却很好,果真如太医所言,冬病需夏治,泡了俩月,阴天时卫寂的腿不再像先前那么难受。
见有效果,姜檐便开始四处寻法子。
还让人给他配了这药膏,前几年一入冬,卫寂便天天搓敷,敷完还要用纱布裹着腿在火炉旁烤。
到现在他的腿跟正常人无异,稍微受点风寒也没事。
第13章
敷了药,烤了火,将腿上的药膏洗净后,卫寂躺在姜檐的床榻,盖着他的被褥。
寝殿内光线暗淡,只有东南角掌着一盏灯。
卫寂心中藏着太多事,再加之到处都是姜檐的气息,即便是困,他睡得也不踏实。
天快破晓的时候,隐约听见外面有轻微的动静,卫寂一个激灵醒了。
不知什么时候刮起了大风,映在窗上的枝丫张牙舞爪。
大概是怕打扰他休息,金瑞福将所有人撤了下去,偌大的寝殿只有卫寂一人。
听着呜咽的风声,卫寂那点睡意彻底没了,他赤足走下床榻,打开了一扇窗。
劲风夹裹着湿意吹进来,灯烛摇摇,幔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卫寂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看着落在窗沿的那片白,他拧起眉。
下雪了。
卫寂关上窗,满怀心事地回到床上。
他一直枯坐到天亮,外面的雪越下越大,双目所及处一片素白,簇着梅花的枝头被劲风压得低下头。
直到晌午姜檐才归,他披着大氅,靴底被雪沾湿,肩头也落了一片白,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
姜檐推开殿门,便看见呆呆望过来的卫寂,手里还拿着一卷书。
这种时候都不忘他读的圣贤书。
姜檐耷拉下脸,不怎么高兴地抖落身上的雪,走过来时留下一路带泥的脚印。
姜檐自幼被精心照料,喜净,看到那串脏鞋印,眉头皱得更厉害,停在原地等着人拿干净的靴子。
卫寂站起来,拘谨地立在原地。
见姜檐行走间步伐微恙,卫寂有心问问怎么回事,但姜檐面色阴郁,似乎不痛快的模样,他也不好开口。
姜檐在屏风后换了衣服跟靴子。
金福瑞让人端来热水,姜檐净面时,见卫寂傻愣愣候在原处,他将一方擦脸的软帕塞到卫寂手中。
卫寂茫然地看向金福瑞,那边的姜檐已经洗好脸,正伸着手要帕子擦脸。
他阖着双眸,长睫湿濡,悬在上面的水珠滑过侧脸,在棱角分明的下颌坠了片刻,最后没入衣襟。
见迟迟没人给他递毛巾,姜檐喉间的突结滚了一下,明显有些不耐烦。
金福瑞无声用眼神催促卫寂,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姜檐睁开眼,到嘴边的斥责在看到走过来的卫寂便散了,然后重新闭上眼,手也放了下来。
这意思很明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