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肯好好吃饭的人才会被人这么叮嘱,你这样说我与训斥我有什么区别?”
卫寂哑口无言,他本来就不擅口舌,如今正生着病,脑子也转不动,只能张着嘴傻呆呆看姜檐。
姜檐忍不住又朝他凑了凑,下巴搁在卫寂的枕头上,鼻翼翕动,明目张胆嗅着卫寂身上的味道。
好香。
卫寂避开姜檐的目光,动了动唇说,“臣没有殿下说的那样。”
姜檐又离卫寂近了一些,问他,“哪样?”
卫寂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并未发觉姜檐的靠近,“直言劝谏殿下。”
门外姜檐跟他父亲的话,卫寂全都听见了。
姜檐口中的他是一个大忠之臣,这话卫寂听了心中有愧。
就算他有什么逆耳的忠言,若是姜檐一个眼神瞪过来,卫寂也会噤声,这算哪门子纯臣?
姜檐嗤了一声,“那也比你父亲强。”
提到卫宗建,卫寂垂下眼。
其实这事是他做的不对,不该在这种时候与姜檐嬉笑。
姜檐看不得他病恹恹,还满腹心事的模样,抬手撑开卫寂的眼角,“不许你这么耷拉着眼皮说话。”
卫寂‘啊’了一下,心里忍不住想,连这都不许了么?
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姜檐斩钉截铁,“不许,也不许你在心里把我想坏。”
这话让卫寂心虚,眼神躲避着姜檐,“臣没有。”
姜檐盯了卫寂片刻,“你最好没有。”
之后他从炉子上的砂锅中盛了半碗粥,让卫寂喝了下去。
喝完粥,卫寂的精力撑不住,又睡了过去。
趁着他睡觉,姜檐拿过药膏,小心地涂到卫寂脸的伤口。
涂完药,姜檐慢慢挨了过去,忍不住用鼻尖蹭了蹭卫寂的耳根。
满脑子又是那三个字€€€€他好香。
卫寂睡得并不踏实,一会儿感觉有火辣辣的蛰痛感,一会儿感觉耳边痒痒的。
他皱了几次眉头,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正好姜檐又凑过来,在他颈窝又嗅又蹭。
第28章
姜檐埋在卫寂颈窝嗅一嗅蹭一蹭还觉不够, 大脑袋拱来拱去的,就像一只见到荆芥的大猫。
等他吸够了,才舔着唇心满意足地离开。
一抬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的卫寂, 姜檐呆若木鸡, 整个人定在原地。
卫寂动了动嘴正要说话, 姜檐羞恼道:“不准你看我!”
卫寂一时错愕, 他眼睛一黑,姜檐抬手忽地捂住了他的眼睛, 。
姜檐找回场子似的说, “你昨夜发烧时也一直蹭我,我都不让你蹭了, 你还蹭。”
昨日卫寂烧得迷迷糊糊, 他只记得姜檐一直抱着他偷闻,哪里说过这话?
姜檐无理也要搅上三分, “我就算没嘴上说,但我都皱眉了, 你还不放过我。”
他确实是皱眉了,但那是因为卫寂身上太香, 他忍耐得很辛苦,所以才频频皱眉。
卫寂彻底没了话,他就算此刻头脑发胀, 也知道姜檐是在口是心非。
若是昨日之前, 卫寂是真的不解姜檐有时为何那么黏糊, 经过昨日这一遭, 他才知道分化是这样苦的一件事,而挨着姜檐很舒服。
同理, 姜檐以前那么黏人,也是因为他能叫姜檐舒服。
卫寂没有揭穿姜檐,相处这些年他很了解姜檐的性子。
得道高僧若是羽化会留下舍利,那姜檐大约只会剩下一张硬嘴。
卫寂没说什么,阖着眼睛没多久,他又睡了过去。
姜檐移开掌心,看着睡颜平和的阴坤,他终是不再折腾,趴在床边枕着手背看卫寂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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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寂在大恩寺养了三天的‘病’,之后又被姜檐带回东宫待了两日。
分化的潮热只有三日,但姜檐怕卫寂再出问题,因此多留了他两日,毕竟卫寂分化太晚,而且身上还有其他伤。
好在那些伤势都不重,便是扭到的脚踝也没有大碍,休养几日就能如常走路。
姜檐本来不想让卫寂回侯府,怕卫宗建再为难他,但拗不过卫寂的意思。
他如今已经是一个分化的阴坤,留在东宫不合规矩,若旁人知道那便麻烦了。
为了不招人话柄,卫寂打算继续装一段时间的常人,等人忘记大恩寺的事再做打算。
姜檐闷闷不乐地往卫寂要带回去的包裹中塞东西。
开始是滋补的药,东宫的人已经熬好,卫寂喝时热一热便可。
后来放的是几件绣娘赶制出来的衣服,说是分化后要穿软和的衣料,姜檐就将东宫剩下的一匹进贡的雪蚕全给卫寂做了衣裳。
潮热期一过,卫寂不觉与以往有什么区别,旧衣穿在身上也不像姜檐说的似麻布一样硌得浑身不舒服。
但姜檐非说,他分化后有一段时间就只能穿雪蚕做的衣服。
那振振有词的模样,叫卫寂不好当面反驳,只当太子殿下身子娇贵。
最后姜檐开始装东珠,要卫寂磨成粉搽到身上。
卫寂双目一呆,愕愕地问,“殿下也搽过这个?”
姜檐并不觉得有什么,坦然道:“当然搽过。”
卫寂听说京中一些爱美之人喜欢擦珍珠粉,不承想姜檐竟也是这样一个细致的人。
站在姜檐身后的金福瑞给卫寂使了个眼色,让他止了这个话题,赶紧说别的。
姜檐是搽过一段时间的珍珠粉,但他以为这是安神的,因为姜筝就是这么骗他的。
至今姜檐都不知搽粉的原因。
其实他是对清心汤有些过敏,每次喝完便会身子痒。
所以要着最柔软的衣服,还要在身上搽粉子,御医说珍珠粉可以缓解症状。
喝了一段时间的清心汤,姜檐过敏之症才慢慢消失。
当初之所以骗他,是因为他极不爱喝这药,若是知道喝药过敏,浑身生痒,那肯定更不喝了,雨露期只能硬熬。
姜筝不愿看阿弟受罪,这才让御医瞒了下来。
姜檐道:“珍珠粉有养血安神之效,你若睡不着就搽一搽,我有时睡不好,就会搽一些。”
想到姜檐半夜睡不着起来搽粉,卫寂唇角弯了一下又迅速绷直。
他垂着眸道:“臣睡得一直很好,这些珠子还是殿下用罢。”
姜檐立刻改了口,“刚分化时确实用了一段时间,现在我哪里那么娇贵,一定要用珍珠粉才能睡着?给你就拿着,不许多说话。”
金福瑞怕他俩再谈下去,再把那件事抖落出来,忙劝了卫寂几句。
“殿下说的是,小卫大人还是拿着罢,东宫还有呢。”
可这太贵重了。
但仔细想想,他这些年收了不少姜檐送的贵重东西,卫寂叹了一口气。
姜檐装好东西,脸又拉了下来。
金福瑞见状,寻了一个借口退了下去。
殿下剩下他二人,卫寂便开始紧张起来,心口莫名跳得很快。
最近他俩一独处,卫寂就会像现在这样,也不知是不是受了潮热期的影响。
姜檐突然哼了一声,闹别扭似的别过脸。
但想起卫寂一会儿就要走,他又把头扭了过来,瘫着脸看卫寂,“你过来。”
卫寂喉结滑动,然后慢吞吞走上前。
姜檐神色肃然,极其认真地叮嘱,“他若再欺你,你尽管告诉我,别老实地挨着,听到没有?”
这个他是指卫宗建。
卫寂听得懂,斟酌片刻,缓慢地一句一顿道:“臣这件事做得确实不好,臣……”
每次被卫宗建训斥,卫寂一定是先自省其身,哪怕这次险些丧命,他依旧如此。
不等卫寂说完,姜檐拧着眉打断他,“你告诉我,‘为人臣下者,有谏而无讪’,这句话何解?”
卫寂抿住唇,并未答这话。
为人臣下者,有谏而无讪出自《礼记.少仪第十七》,意思是作为臣子可以当面规劝君主,但不可在背后讥讽。
这话是在讥讽卫宗建,卫寂自然能听出来。
姜檐第一次正视这件事,他道:“太后大丧,无论生前我与她的关系如何,在她断七那日,我行为确实不当,此事之错怎么轮不到你头上。”
顿了一下,姜檐又说,“以后我会注意言行,不会再叫人将我的错推到你头上。”
卫寂心下一荡,怔怔地望着姜檐。
向来很少低头的骄纵太子,再次捂住卫寂的眼睛,“不要你看我。”
他不要他看,卫寂便合上了眼睛,但心中还是清晰地浮现出姜檐的模样。
姜檐凑上来,将额头贴在捂着卫寂眼睛的那只手背上。
卫寂一僵,呼吸停顿。
姜檐:“我是太子,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这是他头一次拿自己的身份压人,“不许你不听,更不许你回去挨欺负。”
卫寂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