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卫寂不放心,姜檐又道:“我也不会闯进你屋,你不需担心这个。”
卫寂是信得过姜檐的,姜檐虽然霸道,有时还不讲道理,但从来没有真正强迫过他什么。
卫寂:“臣只是怕麻烦殿下。”
姜檐最近本就很忙,还要操心他的事。
这话听到姜檐耳里却是另一番意思,瞬间打翻了醋坛子,“住到许怀秉那里的时候,我也没见你怕麻烦到他,怎么我这里就说怕麻烦了?”
听姜檐又提到许怀秉,卫寂满心的无奈。
卫寂:“臣与他并无太深的瓜葛,殿下日后不要再提了。”
姜檐:“是我要提的么?”
姜檐跟许怀秉好似天生犯冲似的,卫寂也不好再说什么,怕多说多错。
但不说话竟也是错的,姜檐恨恨道:“我就知道,我在你这里就只配吃些冷馒头。要是许怀秉来了,你会让他与我一样吃这些残羹剩饭?”
方才他还吃的津津有味,如今却成冷馒头,残羹剩饭了。
卫寂嘴巴笨,一时说不出反驳的话,半晌才吐出一句,“殿下不要生气了,臣到雨露期跟殿下回去便是了。”
蛇打七寸,这话是真的伤到姜檐。
他垂下眼,落寞道:“你不愿就算了。”
他没想逼卫寂做自己不愿的事。
一种酸涩的情绪在卫寂心口翻涌,他是最不想让姜檐难过的,可总是把事情弄成最糟的模样。
卫寂艰涩道:“臣没有不愿,只是不想在殿下公务最忙的时候,还给您添麻烦。”
姜檐脱口而出,“怎么是麻烦?你在这里度过雨露期,我才会时时刻刻挂念着你,担心着你。”
卫寂像是忘了所有语言,只是怔怔地看着姜檐,心口发胀。
姜檐用力地把脸扭到一旁。
自他母亲去世后,姜檐是唯一一个能让卫寂感受自己被偏爱的人。
记得有一次,昭文小郡主养的猫在姜檐寝殿不小心打碎了一柄玉如意。
那玉如意是圣上赏的,姜檐跟姜筝一人一个,意为平安美满。
当时姜檐被小郡主缠着去庭院摘落在枝头的风筝,寝殿内只有卫寂跟那只白猫。
卫寂坐在案前写许太傅留下的课业,听到玉石碎裂的声音吓了一跳,抬头就见猫站在架子旁,尾巴绷得僵直,明显也被吓到了。
卫寂慌忙起身去拾起玉片,正在这时姜檐跟昭文回来了,那只猫早已经躲到了窗沿上。
卫寂半蹲在地上,手中还拿着碎玉,呆呆地望着姜檐。
姜檐拧起眉头,然后扭过脸对只到膝盖的小郡主说,“看看你那蠢猫干的好事,以后不许再抱它来东宫。”
他连问都没有问,便认定打碎玉如意的是那只猫,而非卫寂。
姜檐的偏爱就是如此直白且不讲道理,好似卫寂无论做什么,他都愿意站在他这边。
看着薄唇紧抿的姜檐,卫寂慢慢开了口,“等快到日子时,臣会收拾东西。”
他这话算是答应了,姜檐又将脑袋一点点扭了回来,从鼻腔轻盈盈地哼出一声,“嗯。”
卫寂觉得不自在,避开姜檐的目光说,“殿下还饿么?臣去厨房给殿下炒个河虾鸡蛋。”
河虾还是姜檐昨日派人送过来的,起锅烧油下鸡蛋河虾,做起来也快。
姜檐摇摇头,“不用了。”
他顿了一下,别扭地坦诚道:“方才说的只是气话,吃这个就好。”
说完啃了一口手里的番薯,还问卫寂再要了一个馒头。
卫寂怕他是为了安慰自己才又要了一个馒头,因此站着没动。
姜檐怯怯地看卫寂一眼,支吾着说,“我还有点饿。”
听他说饿,卫寂这才去厨房拿了一口锅,还有盐巴、油、鸡蛋跟河虾。
看卫寂拿来这些,姜檐张了张嘴,最后又抿上了。
卫寂将那口锅放在炉火上,然后给姜檐炒了一道,河虾鸡蛋。
但因为炉火不如灶火旺,因此单是将油热熟就花了不少功夫。
庄上的伙计起夜上茅房时,听到外面的动静,吓得卫寂手足无措,险些拿圣贤书当锅盖盖在那口锅上,怕外面的人闻到他屋里炒菜的味道。
等伙计回了房,卫寂提在嗓子的心放了回去,一转头便对上姜檐那双黑漆漆,含着一点怨气的眼眸。
他慢慢把头低下去,拿筷子翻搅了一下锅里的河虾鸡蛋。
姜檐垂眸看着心虚的卫寂,道:“你父亲不愿你与我相交,所以我见不得人,是么?”
卫寂哪里敢说是,他的确是不想再跟卫宗建起正面冲突。
他如今虽搬出了侯府,可这处庄子也是卫宗建的,从小到大的吃穿用度也都是侯府给的。
卫寂先前心生委屈是因为拿卫宗建当父亲,孩子对父母有着天生的依赖,现在他看开了,心中那点怨反而消失了。
或许有些父与子也该如宾客那般相处,敬重却不热络。
卫寂感谢卫宗建生他养他,却再也生不出想要亲近的心思。
姜檐虽然不高兴,却也没有像方才那样发脾气,只是酸言酸语道:“孤才不需要他瞧得上,他瞧得上的人未必好。”
卫宗建瞧得上的人是许怀秉,若非如此也不会同意卫寂去许怀秉家小住。
卫寂假装听不懂姜檐的弦外之音,低着头专心翻炒自己的菜。
姜檐还是忍不住问卫寂,“你怎么不说话?”
卫寂忙应和他,“殿下说的是。”
姜檐这才满意,还不忘再拉踩一脚,“他那种老眼光看人是不准的,你不要学他。”
无论姜檐说什么,卫寂都点头如捣蒜。
姜檐心中畅快后,总算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肚皮上,闻到炒出香味的河虾,他拿筷子夹了一块吃。
在卫寂这里吃饱喝足后,姜檐才趁着夜色骑马离开了。
之后他每隔几日,晚上便会悄摸来庄上看看卫寂,再蹭一顿饭吃。
等卫寂的雨露期快要到时,姜檐便派人冒充他的好友来庄上接人。
在姜檐来的前两日,虞姑姑也来了一趟,旁敲侧击地跟卫寂打听,看他有没有意愿再去许太傅的府邸住几日。
卫寂已经应下了姜檐,便委婉地拒绝了虞姑姑。
其实就算没有姜檐,他也不会再去麻烦许怀秉,尤其是在知道许怀秉对他似乎有那方面心思的情况下,他不想让对方误会。
许怀秉是一个很好的人,无论才情跟秉性都没得说,只是与他不相配。
姜檐一向说话算数,他没将卫寂带回东宫,在京中买下一处别院给卫寂住。
卫寂发情期这几日,哪怕姜檐再想见他,也没有食言先前的承诺,并没有进卫寂的房间。
每次忙完公事,便悄悄来这处别院,与卫寂隔着窗户说话。
卫寂刚烧过一次,整个人像从水中捞出来,面颊绯色,修长的脖颈汗津津,充盈着一种好闻的气息。
那味道沿着墙壁漫进姜檐鼻腔,让他的眼眸也变得湿泞泞。
姜檐倚在窗前,忍不住将额头抵在雕窗上,哑声说,“我与我父皇说了,他也夸你聪明。”
姜檐被卫寂身上的味道迷昏了脑袋,这话说得掐头去尾,卫寂没太听懂,自己怎么就被圣上夸了。
姜檐说,“旨意已经下出去了,再过半月奏疏估计就没那么多酸文了。”
卫寂这才明白他说的是奏疏二十五字那事,他也为姜檐开心,“那自然是好事。”
姜檐抠了一下雕窗上的纱棉,“我日后也不会那么忙了,可以按你母亲托付的那样,带你多出去走走,当然是要等你考完。”
卫寂望着窗后那道身影,嗫嗫道:“多谢殿下。”
姜檐回了一句,“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既然答应你母亲好好照顾你,我自然会做到,你也不必客气。”
卫寂被这话噎住,不知道说什么为好。
姜檐又抠了一下窗上的棉纱,“还难受么?”
听着他黏糊的嗓音,卫寂摇了摇头,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开口道:“不难受了。”
姜檐低声说,“那怎么身上的味道那么浓,不是又烧起来了?”
意识到姜檐可以闻到他身上的气味,卫寂不好意思地拽了拽被子,将半张脸埋在被褥中说,“方才烧了一会儿,现下没事了。”
姜檐哦了一声。
之后卫寂没再听到姜檐说话,怕他是累了,“臣没什么大碍,外面天寒地冻……”
不等卫寂说完,姜檐截过他的话,道:“立春了,过不了几日桃花就会发芽,等你的考完,桃花也差不多该开了,我带你去看。”
听姜檐这样说,卫寂脑海已经浮现出桃花满枝的样子。
春风渡来,心湖荡起褶皱。
那丝涟漪让卫寂面颊热度更高,他没答姜檐这话,将自己埋进了被中。
布帛破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
卫寂探出脑袋,便感到一股细细的凉风吹来,他抬起头,发现窗户被姜檐抠破了一块。
大概没料到自己会把窗上的棉纱捅破,始作俑者呆若木鸡了好一会儿,然后低头从小圆洞朝内看了一眼。
发现卫寂在看他,姜檐忙用手指将洞堵住了,大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见卫寂一直没有说话,姜檐移开手,倾低身子又从孔洞看了过去。
看清卫寂此刻的模样,姜檐胸口起伏了两下,“不许你笑!”
卫寂立刻抿住唇,但眸中的笑意却未消散。
姜檐强行辩解,“我就随便碰了一下,这棉纱就破了,什么破料子,一会儿让他们都换了!”
如今知道心疼钱银的卫寂,闻言忙说,“不必,让他们补一块就好了。”
以姜檐铺张浪费的性子,整个宅子里的棉纱怕是都要换一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