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青山哥哥去年还是攒了十几两银子,本来是交了钱去鹤山县张屠户家里学杀猪的。”
李乐容想起这个就生气,“但三月加恩科,张屠户的秀才儿子中举了,他不干杀猪了。这黑心肝的,没教多少手艺不说,还只退了一半的银钱。”
退的这笔银钱自然是后来用来成亲了,柳鱼原先听丛春花提过一两句,但不晓得这么详细的原委。李青山并没多与他说什么,只新婚夜的时候告诉他,以后一定会让他过上好日子。
“外人都笑话我青山哥哥穷,其实家底还未必有我青山哥哥厚实呢,我青山哥哥这叫闷声发大财!”李乐容看了一眼面容俊秀的柳鱼,感叹道:“柳鱼哥哥,你和青山哥哥最配了!你们都长得好好看,将来我小侄子一定也好看!”
柳鱼笑了下,突道:“我忘记拿皂角了。”
“我跟你一块回去。”李乐容赶忙说。
皂角虽不值什么钱,但他可不想让何氏占便宜。
柳鱼道:“不用了,拿着木盆沉。我把衣裳放在这里,你看着,我回去拿。”
李乐容想想也是,乖乖在原地等着。
柳鱼缓步又走到了刚刚洗衣的河坡上,河坡下的妇人仍旧在一边槌打衣裳,一边骂骂咧咧的。柳鱼冷冷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毫不留情地将河坡上的那块大石头推了下去。
李乐容隔老远就听到了何氏惨叫,可惜他张头踮脚的也看不到前面的事情了,等柳鱼过来,他就急着问:“怎么了?”
柳鱼端起地上的洗衣盆,淡淡道:“好像是栽到河里了,不管咱们的事,走吧。”
第2章
“这不就是现世报!叫他编排咱们!”李乐容高兴的紧。
两人回家,各自晾晒好衣服后,李乐容拿着挖野菜的铲子和小提篮来找柳鱼,还带着他打探来的消息,“她哪是栽到河里了,她是被石头砸到河里了!”
李乐容笑道:“我刚刚看,她家还叫了大夫去呢,听说腰伤着了,老天爷还真是开眼。”
柳鱼始终神色淡淡的,静静地听着李乐容说,好像一切与他无关一般。
夏日里,野菜长得旺盛,都不需特意去山脚下,路边上田野里便到处都是。李青山大堂哥李青江的一双儿女,一个八岁,一个六岁,跟在他们身后竟也剜了许多。
日头渐高,几人在大树下歇息,李乐容寻了好多漂亮的野花过来。柳鱼手巧,给他和恬姐儿一人编了一个花环,给显虎则编了一只蚱蜢和一只小鸟。
恬姐儿把花环戴在头上,臭美的直说漂亮,还高兴地扑到柳鱼怀里,说她好喜欢小婶。
小婶不止漂亮,还手巧,香香。
中午饭吃的简单,烙的薄薄的发面单饼,配的鲜蒜凉拌苋菜和一碗热乎乎的藿菜疙瘩汤,十分鲜美下饭。
丛春花是个好吃的,她一边撕了饼子往嘴里塞一边嘟囔着道:“我烙了几十年的饼了,都没你这么薄,这么劲道,空口吃都香,有嚼劲。”
关老太太喝了一口藿菜疙瘩汤,笑道:“鱼哥儿历来擅厨。”
“擅厨好啊,改明儿我要接到单子。鱼哥儿跟娘一块做席面去,让他们吃的头都抬不起来!”
丛春花是个红白喜事掌厨的厨子,主家要是办席面,会上门来请她,一桌人工费收十五文。
但自打李青山他爹去世,十里八村风言风语地开始说她没福气,便很少再能接到喜事的活,能接到的都是白事,这还是因着她开的价比别的厨子低。
因此,平日里她大多是靠织布谋生。但从沤麻、剥麻到纺麻线再到织出一匹布,通常就要一个月的时间,而一匹苎布也就只能卖个二百文左右,还累的浑身酸痛。
自打李青山十五岁之后能立起来顶起门户了,他便不许丛春花再整日坐在织布机前织布。
只不过,李青山前头拜师不成,后头又成亲,一来一去的,家中银钱实在不多了,丛春花最近又织起了布。
但这次她严格按照儿子说的,坐两刻钟后便起来歇歇,保重好身体日后好抱孙子。
关老太太知晓家中难处,但如今的她已不是当初那个仅靠一把好的绣工就能谋生还能养活柳鱼的绣娘了。她老了,如今眼睛不大好了,做不来那么精细的活了,只能力所能及的帮丛春花做些家里的活,好叫她专心织布。
柳鱼年纪还小,关老太太以前也不靠织布谋生,因此他于织布一事上一窍不通。前几日他就提过想学,好叫丛春花能多歇歇。
但当日丛春花便说娶了新夫郎可不是来受罪的,说他年纪小,现在要好好养身子,并未有要教他的意思。
因此,午饭后的这当会儿,关老太太在后院喂鸡、丛春花在屋内织布、柳鱼正在廊下打络子等下次去城里好拿去卖钱。
一家人做的事情不同,心却是往一处使的,那就是把日子过得更好。
太阳渐渐西沉,为期六日的河道清淤工作总算完成了。
县衙的户房书吏结算工钱,当场清点完毕,离开后若是发现少了一两文再回来就要不回了。
轮到李青山的时候,他细数了两遍都是三百一十文,他虽穷但并不爱占便宜,因此将那多的十文退了回去,“一日五十,做工六日,应当是三百文,多了十文。”
那户房书吏还正忙着数下一个人的,抬头一看是他,笑了起来,“李青山是吧?就是多给你的,这几日就数你干活最卖力气,做的最好,监工特意交代的。”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李青山有些高兴。
想着夫郎和奶奶是一路逃难来的,身子还正亏着,割了两斤肥瘦相间的肉,去了三十文。
又惦记着夫郎是南江府人士,更喜吃稻米,从粮铺提了十斤大米,去了六十文。
最后,去杂货铺,挑了两对精巧的小瓷碗,花了二十文。
这一番便花用了一百一十文,李青山颠了颠剩下的铜板想,等秋收之后定要寻个新出路,多挣些银钱,好叫夫郎、娘和奶奶过上好日子。
因得了银钱又买了肉,李青山心情颇好,路过大伯家的时候都觉得臭美的李乐容头上戴的那个花环很是好看了。
他贱兮兮地打招呼拽了拽李乐容头上的花环,吓得李乐容花容失色,躲他老远,并严厉声明,“这是柳鱼哥哥给我编的!”
他就说这个花环怎么这么好看!
李乐容凑过来可不是上赶着挨他欺负的,添油加醋地便在李青山面前告了那何氏一状,并特别强调,柳鱼哥哥那么温柔,不会还嘴,现在心里定委屈的紧,你可定要好好哄哄!
李青山脸色阴沉地离开,他一个汉子平常不爱搭理这些妇人间的闲话,但不代表这些人可以说到他夫郎的脸上去。
他到家的时候还黑着脸,倒把柳鱼惊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李青山恐吓着他,缓了缓脸色,把手中的肉和两对小瓷碗递给他,又将大米放下,笑道:“今日焖米吃吧,我出去一趟,一会回来。”
柳鱼点了点头,待李青山走后,他瞧着其中一对精致小瓷碗碗壁上的一尾憨态可掬的红色小胖鱼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
李青山在山脚大磐石那等着,不一会儿,他两个别支的半大的堂弟就“押”了何氏的小儿子陈四麻过来。
陈四麻一脸谄媚,讨好地凑到李青山跟前,“哥,哥,您找我什么事?”
李青山拧眉后退了几步,把他刚从山上摘的酥梨给两个堂弟分了分,打发他们走了,才缓缓道:“你娘€€€€在今天洗衣裳的时候,在我夫郎面前说胡话了。”
陈四麻一听恨不得撅过去,立刻道:“哥,哥,那是她!”
他强调,“您知道的,我不敢的啊!”
李青山可谓是桃源村他们这辈人的头头,他并不爱欺负人,但说话做事总是有一种天生的领导力似的,使人信服,他们这个年龄段的人都喜欢跟他玩,也和他交好。
陈四麻也不例外,只是李青山为人上进稳重,不大喜欢和他这样的二流子玩。
总之,陈四麻简直欲哭无泪,就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招惹李青山的夫郎啊。
他娘也真是的,给他说亲,说谁不好,非要看中李青山的夫郎,给他说个媳妇儿还不如多给他几文钱呢!
李青山过来时真的很生气想揍陈四麻一顿出气,但陈四麻哥哥哥的求饶说好话,又让他觉得揍他一顿没劲。
李青山最后厉声警告了他,“回去管管你娘,她要再敢冲我夫郎说闲话,以后我见你一次揍你一次。”
陈四麻躬着身子连连称是,等李青山走了老远,他才敢抬起头来。
妈呀,那大个子,一拳就能把他打倒在地起不来。
陈四麻心道:娘啊,你惹谁不好,惹他!
李青山兜着摘的一堆野果回了家,夫郎、娘和奶奶正在灶房里做饭,不知说到了什么趣事,欢声笑语的,叫他觉得心里也松快。
饭还没做好,李青山提着水桶出门去河边打了桶水回来浇了浇后院的几垄小菜,然后坐在院子里劈起了柴。
夫郎和奶奶是南方人,讲话温声细语的,他在院子里都听不真切。倒是他娘,那中气十足的大嗓门,恐怕出了院子八丈远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李青山不由失笑。
红烧肉渐渐焖烂了,柳鱼掀开锅盖,那浓郁的香味儿瞬间窜的满院子都是,馋得附近的狗汪汪乱叫。
“好香啊。”丛春花将红烧肉从灶房端到堂屋,关老太太紧接着端了一盘凉拌秋葵和一小筐莴菜进屋,李青山进灶房帮柳鱼端盛饭的甑子。柳鱼笑了笑,把甑子交给他,转而去井边端用凉水湃着的绿豆汤。
米饭香糯甜丝丝的,红烧肉软烂入口即化,若是舀一大勺汤汁淋在米饭上配着肉吃更是将美味凭添了几倍。吃得腻了,便用上一口清脆鲜美的秋葵或是用鲜嫩的生莴菜包着米饭包着一块酸萝卜再包着肉吃。
丛春花又喝了一口凉丝丝的绿豆汤,十分满足,笑眯眯地道:“鱼哥儿比我手艺好。”
李青山也觉得是,但这话是决计不能说出来的,免得他娘说他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但他不说可不代表他娘就会放过取笑他的机会,丛春花看了一眼柳鱼用的小碗,清了清嗓子,状似突然发现是的,道:“呦,这碗上还有个小鱼呢!”
当初是谁成亲还要她求着,又哭又闹、以死相逼才肯的。
李青山呛得猛一咳嗽。
柳鱼端起碗喝粥,眼里也浮了细碎笑意。
饭后,天还没黑,李青山把灶房里那个腿松了的矮木凳修好之后,便拿上斧头叫上隔壁的大庄一起去山里砍柴。
家里的三个人,这时都没什么事了,趁着天还没黑,挨个洗澡。
李家的房子是早些年李青山的爹还在世的时候盖的€€€€砖瓦房。
正屋坐北朝南,中间是堂屋平常吃饭和待客用,左右两侧是两间卧房,丛春花和关老太太各一间。
李青山和柳鱼住在院西侧的侧屋里,推开门走过两米宽的走廊就是一棵已经有些年头的石榴树。灶房、粮仓和杂物间在院东侧,菜地、茅厕和鸡圈都在后院里。
不像村里那些院子用篱笆围起来没个遮挡的房子,李家的院墙都是实打实的青砖垒的。
因此,这会儿柳鱼也能安心的坐在院子里晾头发。
李青山扛着一捆柴回家,便看到了夫郎散着头发还在打络子的模样,这不是他第一次见,但每次见都让他觉得心里软软的。
李青山洗漱过后将他今日领的工钱交给了柳鱼,“我刚刚跟娘商量了,以后我赚的钱一半交给她做家里花用,一半你收着。”
今日领了三百一十文,花用一百一十文,剩下二百文,李青山交给了柳鱼一百文。
柳鱼有些惊喜,没想到竟还能让他管一部分钱,他找了一根细麻绳将这一百文钱拴起来,来回数了好几遍把它们小心的放到了钱袋子里。
李青山感受到了他的欢喜,心道日后定要加倍赚钱才行,好叫夫郎早日把钱袋子装满。
外面,天已漆黑,在正屋住的关老太太和丛春花早已经吹灯躺下了。
柳鱼把钱袋子放好,却仍回到桌前安静地打络子。
因着做工早出晚归的,李青山已有好几日没同夫郎亲近了,他此刻每看柳鱼一眼,都觉得喉咙发紧,更不消说还能闻见柳鱼身上若有若无的皂角香味儿。
可柳鱼迟迟没有要上床休息的意思。
李青山忍耐再三,最终还是沉不住气,吹灭了灯,摸黑将人拦腰抱了起来。
柳鱼被他猝不及防的偷袭吓了一跳,人又悬空着,双手只能紧紧攀着李青山脖颈,这叫李青山心情很好,柳鱼都能听得见他低低的笑声。
他这会儿已明白过来是什么事了,但自己无端被吓了一跳,罪魁祸首还笑,柳鱼心里有些气闷,但讲话还是温温柔柔的,“明日不是还要耕地吗?”
“不用你去。”李青山笑意不减,摸黑在柳鱼脸上亲了一口,然后抱着人往床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