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身形一顿,默默地松开了柳鱼,还很自觉地挪开了一点距离。
他心中懊恼着,背对着他的柳鱼眉眼间却都是笑意。
……
第二日,都赖着昨个儿那几个妇人的宣传,中午竟也卖出去了三斤凉粉。钱不多,但是是坐在家里轻轻松松赚的,柳鱼、丛春花和关老太太都很高兴。
“你大伯家抱了小猪崽,等秋收之后卖了粮食,咱家也寻摸一只来。”
养十个月差不多能出栏,一只猪能赚个一两银子,村里人家家户户的都爱养上一两只。就是李青山家,原先也是养了的,不过后来宰杀卖了给他做拜师费去学本事了。
关老太太还正琢磨她每日闲在家里做什么才好,闻言赞同道:“家中后院大,再养几只鸡也是行的。”
猪不敢多养,怕害了病赔了大钱,小鸡仔便宜,抱来一窝总能长成两三只的,不用担心。
丛春花也赞成,又说家里现有的五只母鸡已经有两只年纪大了,下蛋少了,改天一只提到大集上卖了,一只家里杀了吃算了,两人有商有量的安排家里的事情。
柳鱼旁听着,把这些生活的智慧都默默记进心里。
这时,李乐容突然兴冲冲地出现在大门口喊他:“柳鱼哥哥,我听人说,青山哥哥和我二哥哥捉了好多鱼上来,正在河边卖鱼呢,我们快去看看吧!”
柳鱼下意识站了起来,刚要迈步出去,又觉不好,回头看了一下丛春花和关老太太。
关老太太接过了他手中的袼褙,丛春花笑着摆手催他:“快去吧!”
柳鱼这才不自在的跟着李乐容跑了出去。
两人到河边的时候,老远便看见船停靠的地方围了一大群人。
凑近了才发现有些还不是桃源村的,都在挑拣自己想要的鱼。
人太多了,不便挤过去,柳鱼和李乐容便只在河坡上看着。
李青山瞧见了,冲着柳鱼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
柳鱼被这个笑容感染,不知不觉眉眼间也带了几分笑意。
“青山跟青河这运气可真是好,吴白河里的鱼是不是认他俩当爹了!”
罱泥的时候顺带着打上鱼来不是什么稀罕事,但是像他俩这样几乎打上来半罱子鱼的可就有的说道了。
人人都道他俩运气好,眼馋得很。
€€价钱不一,越是大的,单价能卖的越贵,但这在村里基本没人买。李青山李青河打上来的多是一二斤的鱼,一条就卖八文钱,依大小上下浮动着是最受村里人欢迎的。
不贵,搁块豆腐一起炖了,补身子还沾肉味儿。
若是更小一点的就更好卖了,五文钱少说能拣个二十只,回家要么炒了做鱼渣吃,要么就做成咸鱼干,留着过冬的时候吃是最好的。
这样便宜还透鲜透活的鱼不多见,大半罱子的鱼很快就被抢光。
李青山下了船,缓步朝柳鱼走过来,把手里的钱袋子递给了柳鱼,“卖了有一百三十文,零头我没要,这六十文给你收着。”
钱袋子鼓鼓囊囊,拿起来沉甸甸的,柳鱼心情很好,眼睛亮亮的,“地里的活忙完了?”
“快了,再有半船差不多。”李青山挠了挠头,欲言又止。直到他侧身挡过河坡下的视线,才小声问柳鱼:“不气了吧?”
不然,从一早起来到现在,夫郎怎么才同他说了一句话。
柳鱼没想到他在外面问这个,都已经全然忘却的回忆再次被勾起,让人觉得脸热,但柳鱼还是轻轻应了声,“嗯。”
李青山咧嘴笑了起来,左右瞧着没人,大着胆子在柳鱼脸上亲了一口,飞速跑下了河坡。
柳鱼在原地愣了好久,直到河坡下的李乐容取了钱跑上来喊他,他才回过神。
“柳鱼哥哥,你怎么了?你脸好红。”
“没,没什么。”柳鱼捏紧手里的钱袋子,朝河坡下看了一眼,跟李乐容道:“我们先回去吧。”
李乐容点点头,很开心的跟柳鱼分享,“二哥哥说给我十文当零花!”
“哎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小货郎来,我想买个新发带……”
陈家。
陈四麻提了两尾鱼回家,难得见他往家拿东西,他娘何氏非常高兴,顺口就问了句:“从哪儿买的?”
陈四麻掏掏耳朵,把鱼递给他嫂子,大喇喇地往走廊台阶上一坐,“青山哥他们从河里罱上来的,我瞧着不错,买了两条。”
当然,为了怕挨揍,他是托人帮买的。
何氏一听,瞬间气就上来了,大吼大叫的,“他抢了你亲事,你还去他那里买鱼?”
“这可不兴说!”陈四麻急了,“娘,我不是跟你说过,别再提亲事这事!”
要叫李青山听到了,他这顿打就怎么也逃不了了。
何氏气得直跺脚,“你们陈家的男人都是孬种!”
陈四麻哼一声,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你是好种,你惹他去吧。”
看他不把你揍出个好歹来!
他到现在可还记得,李青山十二岁的时候就把偷爬到他家墙头,想欺负他娘的醉汉砸断腿的事情,那血肉模糊的,李青山简直砸红了眼,好几个大人都拽不住。
要说以前李青山最要紧的是他娘,以后只怕还得加上他夫郎,惹谁不好,你惹他夫郎,那不是找揍。
陈四麻怎么寻思怎么不对劲,正好马上就秋收了,他也不想下地,心想着吃完这顿鱼就溜出去逍遥几天再回。
第7章
李青山收工回家的时候,已在田里瞧见割谷子的人了。他到自家地里转了一圈,又询问他大伯的意思,便拿定主意,明天就开始收谷子。
秋收,从割谷子开始,到最后全部忙完,少说得有个二十天。起早贪黑的,可以说是一年到头最累的一段时间。
天气热,农家人一般会选择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就起来干。是以,夜里,李青山和柳鱼便早早躺下了。
两人似乎一天到晚,也只有这个时间是独处的。
李青山忍了又忍,还是贴上去了,“叫我抱一会儿,就一会儿。”
语气可怜巴巴的。
柳鱼默许了。
李青山很开心的亲了亲他耳垂,转而跟柳鱼说起了今天的抓鱼趣事。
他不知其他夫妻相处起来是怎样的,但他想既然夫郎话少,他便多说一些,好叫夫郎知他一日都干了什么,也引着夫郎多与他说说话。
柳鱼静静听着,可身后的人却渐渐没声了。他转过身子,才发现李青山已经睡着了。
想来,接连劳作了几日,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柳鱼静静瞧着眼前的人,实在没想到自己有一日就做了他的夫郎。但好在,这人不错,孝顺上进,光凡事都会过问自己的意见这一条,已比天下大多数的男儿好太多了。
这人待他也是不错的,柳鱼想。
暗夜里,李青山突然动了一下,将柳鱼的思绪打断。回过神来再看,自己已被这人搂的紧紧的了。
还说就抱一会儿,说话不算话。
柳鱼暗自腹诽,而后轻偎着眼前的人,慢慢闭上了眼睛。
……
心里记挂着要紧的活计,鸡叫第一声,柳鱼便醒来了。
他推了推李青山,李青山不动,反而把他压在身下,毛茸茸的大脑袋埋在他肩窝轻蹭着,弄得他浑身发痒。
柳鱼有些难为情,伸手推身上的人,“快…快起来。”
李青山耍赖似地在柳鱼肩窝乱蹭一通,而后猛地抬起头。
眼神清亮,嘴角分明还带着几分笑意,哪儿有一丝困倦的样子。
分明、分明是借机轻薄他!
李青山快速在柳鱼脸颊上偷了个香,而后一个翻身便起来了。
柳鱼心中气闷,这人、这人好生轻浮!
关老太太年纪大了,昨个儿晚饭商议秋收事情的时候,李青山就说了,除了送饭,什么都不要她干。
但秋收,跟老天爷抢粮食,是一年到头庄户人家最紧要的事情,她哪里肯依。
一番僵持之下,各退一步,关老太太便只负责捆扎三人割下来的谷子就成,也不必起这么个大早,熬身体。
柳鱼心中是很感激的。
踏着月色,洗漱好之后,李青山、柳鱼和丛春花便锁上门带着家伙什儿去地里。
关老太太那里是有钥匙的,到时候她醒了,从门缝里把钥匙塞出去,招呼隔壁大庄家的帮着开开就成。
农户总是勤劳的,这会儿田野里已经有很多干活的人了。
李青山家只他一个汉子,除掉柳鱼新分的五亩,只有十亩地。
这还是早些年他爹分的那十亩地,他爹死后,算特殊情况,这十亩地仍可以给他们家种。不过那会儿赋税略高,到他长到十五岁继承了这十亩地,便又和寻常人家一样了。
虞朝规定,耕田有十亩的人家,就要栽种麻、棉各半亩。
所以这次秋收要收的除了九亩地的谷子之外,还有半亩的棉花。至于剩下的半亩苎麻,一年是能采收三次的,今年最后一次还得再过一个多月才能采摘,眼下是不急的。
谷子同麦子不同,麦子是八分熟的时候割,水汽大怕发霉,收割了得早早拉到打谷场上晾晒才行。
而谷子是全熟了之后才割,只要赶在老天爷下雨之前把它从地里抢收回了家,晚个几天再晾晒脱粒碾压也是行的。
所以秋收最累的就是前几天抢收谷子的时候,整体算起来是要比春收冬小麦的时候要轻快的。
南方多种稻谷,去了壳是大米。
青州府种的谷子,是粟米。
农作物虽不一样,干法却是相同的,柳鱼左手抓住一把谷子秆,右手下镰刀,干净利索的就割下了一大把。
一瞧就是做惯了农活的。
李青山望着他不吭声埋头干活的模样有些心疼,暗下决心,来年再不要夫郎和娘干这么重的活计。
李家地少,这十亩都是连在一起的,地左边的邻居便是柳鱼拒了亲事的那个陈家。
何氏说话虽不中听,但往年无怨,都是一个村里的人,两家人见了面还是能打个招呼的。
今年,自从陈家求亲失败,何氏便屡屡在背地里编排人,又在柳鱼面前乱说话。
两家人自是不会再说话了,李青山瞧见陈家的人下地来了,让柳鱼上另一头去,离这家人远远的,免得又听见什么污耳朵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