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亩地,李青山数着麻袋,估算了一下,产了有两千斤的谷子。但谷子得脱壳变成了粟米(小米)才能食用,折合下来其实只有约一千二百斤能食用的粮食。
虞朝二十税一,谷子比粟米好储存,因此交粮税都是直接交收拾干净的谷子,算下来要交一百斤左右的粮税。另外半亩必须种的棉和麻,棉是每亩上税四两,麻是每亩三斤。
不过现在他估的也不算数,还得等村长挨家挨户的上门,拿着大秤秤过了,给了单据,按了手印,才能扛着粮食到县衙里交粮税。
但眼下,一连忙活了这么多天可算是能歇歇了。
丛春花当天就把那只下蛋少的老母鸡逮了杀了,又偷偷取了点刚收的新谷子在家舂了,磨成了粟米面,做成了饼子贴在了炖鸡的铁锅四周。
鸡肉软烂、肉香和酱香味儿十足,汤汁浓郁。贴的饼子最上头已经焦了,咬起来脆脆香香的,往下吃一点,饼又是柔软细腻的。当吃到最下面浸了汤汁的部分,味道又不同了,饼有菜香,吃起来软软的却嚼劲十足。总之,口感十分丰富。
一家人吃得都很满足,丛春花还有些意犹未尽,豪迈地说:“等交了粮税,咱们敞开肚皮狠狠地吃!”
现在还不敢,怕影响了粮税分量,吃点新粮都得偷偷摸摸的。
李青山和柳鱼听了这话,相视一眼,脸上都挂了轻浅的笑,是忙活了这么多日子,丰收的喜悦。
--------------------
作者有话要说:
他们终于吃上肉了,哈哈哈。
第10章
前几日累狠了的时候,李青山还想等全部忙完了,他要歇上一整天什么都不干。可真到了这一日又闲不住了,一大早就去山脚下拾了两捆柴。
这会儿的柴是最好打的,不必跑山里砍树,只在山脚下就能捡到枯树枝。夫郎和奶奶都是南方人,怕是挨不住北方的冷,冬日里得把屋子烧得暖和一点,所以现在就要开始囤过冬的柴火了。
秋收之后,山上的东西也都快成熟了。早饭后,李青山想去山上转转,问柳鱼:“你去吗?”
他跟柳鱼说话的时候总是喜欢屈膝平视着柳鱼的眼睛,双眼含着笑,语气还带着些轻哄的味道。
柳鱼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李青山挑了一个较小的背篓给他背着,自己则背了一个家中最大的背篓,还带了些工具。
丛春花和关老太太也锁上门跟着一块出去,她俩要去山脚下拣柴火,也割点猪草回来囤着,等抱了小猪崽后好喂它。
上山的路不太好走,村里其他人家地多,这会儿大都还在忙地里的事呢,路上没什么人,李青山干脆牵着柳鱼的手。
他的手掌大而温暖,给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柳鱼乖乖任他牵着。
现在已步入了深秋,山间满是枯黄的落叶。一眼望过去,虽萧瑟,但景致是美的。
果实也多。
南方和北方的野果大有不同,但自成婚之后,李青山没少摘野果回家,柳鱼如今已经能认识好些了。
一路上摘了不少山里红、覆盆子和欧李,这都是现在摘了就能吃的果子。
像是山梨子、野柿子和丁香枣儿,都得等下了霜之后,变软变甜了才能摘了吃。
“歇一会儿。”李青山从他背篓里取了麻袋铺在地上,叫柳鱼坐着。
自己则开始在地上挖起了坑。
柳鱼不解,问他:“做什么?”
李青山笑道:“挖个陷阱,看能不能捉到野鸡。”
这都是小的时候他爹教他的本事,若是他爹现在还活着,他想必已经继承他爹的衣钵成了猎户了。但他爹出了事,打猎就是他娘心中的一根刺,他做不成猎户。平日里顶多就是设个陷阱抓抓野鸡野兔,深山里他从不去。
柳鱼听罢,心中不知为何有些感伤,他安慰李青山,道:“爹在天上看到你现在的样子,会很欣慰的。”
没被年少失怙带来的生活困窘压弯脊梁,人始终温暖,身上有一股蓬勃向上的朝气,叫人觉得一切都有希望似的。
李青山笑了一下,其实他也很想知道夫郎以前的事,但他明白夫郎现在还不愿同他说。不过,没关系,他可以等,等夫郎敞开心扉,愿意把心事主动告诉他的一天。
李青山挖好了陷阱,便领着柳鱼去捡毛栗子和山核桃了。
板栗树和核桃树长得都很高,直接采摘是很难的,但好在它们熟了就会从树上自动脱落下来。
只要在树周围扒着草丛和枯叶找找,就能寻摸不少。
一上午过去,李青山的大背篓都快装满了。这一片已经很难在地上找到毛栗子和山核桃了,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两人回家去。
上山路难走,下山路便更难了。李青山把柳鱼的小背篓卸下来在手里提着,另一只手紧紧牵着柳鱼下山。
回到家里,关老太太和丛春花早已备好饭菜了,但她们没吃,正梳理着预备编草帘子的谷草等他们回来。
“呀,捡了这么多东西!”丛春花有些惊讶,往年虽也能捡到,可没哪一年一次能捡这么多的。
“今年栗子好像熟的早,地上掉的很多。”李青山道:“山上都没什么人。”
他们这次算是趁着村里人都还在忙着收拾谷子非常好运的捡了个漏,过两天怕是就捡不到什么了。
丛春花非常高兴,山里的野毛栗和山核桃虽不如人家园子里种的大,卖不上好价,但这么一大背篓,算算也值不少钱呢。
晌午太阳正好,柳鱼把麻布找出来铺在地上,叫李青山把捡来的野毛栗和山核桃都倒在地上,均匀的晾晒着。
收获的季节,院子里晾晒的东西可不少。
有小青椒、茄干、豆角和胡瓜片,都是要晒成干菜,为了过冬准备的。
这些都是在后院和门前的菜园子里种的,地里的地头上还有种的白菜和萝卜,等霜降前后摘了,放到菜窖里存着,就足够过冬了。
吃过饭,李青山和柳鱼帮着丛春花和关老太太梳理谷草。
丛春花闲聊道:“家里还有一匹我之前织的白棉布,过两天花两个钱送去染匠那里叫他给染了,给你奶奶置备两身冬衣。”
柳鱼和关老太太现在也是有冬衣的,但丛春花那天瞧了关老太太的,薄薄的,可扛不住青州府的寒冬。
家里半亩地的棉花,去了籽得到的皮棉有十斤多一点。棉花在市面上卖,是斤六十文,种上一亩地的棉花得到的收益都抵得上三亩地的谷子了。
但朝廷是不让多种的,每十亩地才能栽种半亩,这就体现出来地多的好处了,若是能种上个两亩地的棉花,那手里一下子可就肥了。
今年地里产的这点棉花,丛春花就不打算卖了,她和青山还有以前的棉衣能对付下,这祖孙俩可不行,得给套厚实了,好过冬。
“至于我们鱼哥儿。”丛春花笑道:“这么年轻,正是最水灵的时候,等去县里交秋税卖粮食那天,娘领着你上布庄挑匹好看的布料。”
“我…我不用。”冬日里套袄子得用棉布,布庄的棉布得卖十几文钱一尺,可是很贵的,李家肯给他奶奶置办,他就心满意足了。过日子得剩着,他怎样都能对付。
“怎么不用?”丛春花道:“村里那染匠也就能染个青的、褐的,我和你奶奶年纪大了都能对付,你还正白嫩着呢!”
说着,丛春花打趣似地看了李青山一眼,“得穿点鲜亮的,好看!”
打趣的意味儿太重,柳鱼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李青山笑着看夫郎,心想是挺白嫩的。
晌午最热的那一阵过去,李青山便又要拿罱子下河罱泥。
肥田的肥料要想好,得掺了河泥、谷草、粪尿、青草等充分沤制发酵,一般都是提前备上。
像是这次割了谷子之后施的肥就是春收之后他备上的,当然柳鱼分的那五亩荒地那时候只上了河泥是不得已的事,因为春收的时候他是按十亩地备的肥,肥不够,自然先紧着能多产粮食的好地用。
冬天温度低,发酵慢,入冬之后得有好长一段时间河面都是冻着的,所以来年收了麦子之后要用的肥料得现在就开始准备上。
别的家汉子多,重活都能轮流着干,而李家的重活都落在了李青山一个人的头上。除了新婚的头几日,柳鱼都没见他哪天是闲着的。
“这阵子那么累,今天就歇歇吧。”柳鱼犹豫着说。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李青山伸手轻刮了一下柳鱼鼻尖,笑了笑,方才道:“河上就两条船,等大家都忙完谷子的事,那时候再想用船就得看运气了。还是早干完了早安心,等村长给谷子过了秤算了税,到时候交上税,我就能马上出去做工了。”
见他已经心有成算,柳鱼没再说什么,找了件方便干活的半臂上衣帮他换上。
李青山很喜欢夫郎帮他打点这些日常琐事的感觉,心头软软的又暖暖的。
柳鱼帮他扣好了最后一个扣子又抻了抻衣裳,一抬头便看到了一双满是温柔的笑眼。
柳鱼不自在地看了看又移开了眼,转身要出去却被李青山一把捞到怀里,又圈着他的腿直直抱了起来。
“干…干什么?”柳鱼心里有些慌乱,不太敢跟李青山对视,眼神闪躲着。
“就想抱你!”李青山仰着头,满脸都是笑。
这、这是什么理由啊,柳鱼心想。
但手还是环着李青山脖颈,温顺的任他抱着。
……
送李青山出门后,柳鱼先把院子里晒的东西都翻了个面,又把采的野果拿了一半出来,送到李大伯家了。
李乐容很是高兴,洗了个欧李,咬了一口,眼睛瞬间亮了,“柳鱼哥哥,这是在哪里采的?好甜啊。”
柳鱼笑了一下,忽然觉得那人好像是有点厉害,连哪棵树上结的果子好吃他都知道。
柳鱼回家后先把院子里晒的东西都翻了个面,接着又帮关老太太和丛春花梳理谷草,编出来的草帘子是天冷后挂在门梁上挡风用的,可不能马虎了。
只是没多久,天突然阴沉了下来,灰蒙蒙的,瞧着好像是要下雨了。
第11章
山雨欲来,外头人仰马翻的,都是喊着抢收粮食的声音。
丛春花赶紧拿着刮板和木掀出去,她家的谷子早已经进粮仓了,李大伯家的可还在打谷场上晒着呢。
柳鱼和关老太太把院子里晒的东西快速收拾进屋,又把鸡圈、水缸盖上,也拿着家伙什去打谷场上帮忙。
拿着刮板的人一趟趟的用力推着把谷子堆到一起,拿大扫帚的人清扫着负责清理刮板遗漏的谷粒。孩童和老人撑着麻袋,有力的汉子站在谷堆前一掀掀地把谷子铲到麻袋里。
打谷场上到处都是人。
不一会儿,李青山也拉着板车赶来了,把已经装好的麻袋扛到板车上,一车车地往李大伯家的粮仓里放。
好在李大伯家之前早已经碾好收拾好相当多一部分谷子了,现在打谷场上剩的有限,抢收的人又多,总算是赶在下雨之前都收拾进仓了。
秋天的雨细细绵绵的,凉风拂过,总是带着几分愁意的。
柳鱼坐在炕床上,静静地望着窗外的雨发呆。
李青山洗过澡回屋,瞅见这一幕,不免笑了,问他:“不凉吗?”
柳鱼看了他一眼他浑身充满水汽的样子,把窗户合上了。
李青山蹬掉鞋爬上床,一把从背后抱住了柳鱼,“冷不冷?”
老实说,是有点的。不然他也不会现在就脱了外衣上了床,坐在被子里。
柳鱼老老实实地答了。
李青山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搂人搂的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