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瑾想了想:“莫€€然大婚当日,你差点掳走他的新娘。如今,他给你混阳丹,借我的刀杀你,也是应有之义。只是你为什么会上当呢?是因为蠢吗?”
蠢?
他竟然说自己蠢?
唐恭勃然大怒。
直至现在,他依旧不觉得自己有错。此事唯一的疏漏,就是低估了傅希言。
按他原本的计划,傅希言吃了一颗混阳丹之后,就会五内俱焚,疼痛不堪,到时候,自己把其余的药丢到他们院子里,再带陆瑞春走个场,“人赃并获”,自然能顺利将锅扣在对方身上。
后来傅希言讨药,他便顺势改变计划,将所有的混阳丹都给了对方,这样,连栽赃的步骤也省了。
可惜,他没算到陆瑞春因为戚重的关系迟来了两天,而傅希言竟然趁机将药藏了起来€€€€他始终不相信有人能将七颗混阳丹一口气全吃了。
总之,若非傅希言这个变故,他的计划本该万无一失。
唐恭起身,傲慢道:“休出狂言!你小时候,我还喝过你的满月酒呢?你若动我,我师父绝不会放过你!”
裴元瑾不理他,仿佛对着空气说话:“师鉴主因为柳木庄历代的善举而收你为徒。没想到你天赋差劲,却狼子野心,觊觎天地鉴主之位,还想祸害他的女儿。不知唐夫人是否知道你当初为了入赘天地鉴,曾推掉与她的婚事。也不知你的侄子是否知道,你入赘天地鉴失败,灰溜溜回来后,又为了争夺柳木庄主之位,下毒杀害自己的亲弟弟?”
唐恭大吼:“你血口喷人!”
裴元瑾面不改色:“其实不必你说,我也猜到谁给你的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就是那个和你一样蠢一样坏却不自知的家伙。”
他说完就走,心中想的却是,等铁胆药师姜休到了,自然有办法让他开口。唐恭比他想象中的更不堪,这一趟简直是浪费时间。
唐恭气喘如牛,面色呈现不正常的潮红。他左边的胳膊正在淌血,但这道口子并不是审讯时受的伤,而是他拿地上的暗器,自己硬生生割出来的。
在那个位置,藏着一红一蓝两颗救命的药。
红色的,可以瞬间激发人的潜力,暂时突破一个大境界。
蓝色的,可以让人进入假死状态。
他服用了红色。
裴元瑾出现前,他一直在调息,想恢复武功逃出去,然而现在,他脑袋里名为理智的弦已经断得不能再断,狂怒、暴躁等情绪占据心绪,让他完全不能思考,一味地朝着裴元瑾的方向冲了过去。
裴元瑾转身,就看到唐恭扑在牢房的栅栏上,身体爆裂开来。
尽管他及时用真气将扑面而来的血肉挡住,可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以及那股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仍是让他变了脸色。
虞素环来的时候,他正赶着去洗澡。
听说唐恭自爆,她愣了愣。在她的认知里,像唐恭这种权力欲望强盛的人,应该是极怕死的。不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有野心的人,也可能不怕死。
事实已成,她开始考虑这件事造成的后果。
柳木庄地位特殊,不仅是江湖,连民间也很有威望。所以在进攻之前,她已经计划好,要揭发十年前唐恭杀害自己弟弟的恶行,然后扶持他的侄子€€€€也就是唐捕头继任柳木庄主之位。
而唐恭在原本的计划里,会被关起来,直到他们去信天地鉴,看对方的态度再决定他的下场。
如今唐恭死了,那天地鉴的态度可能会有变化。
她有些担心:“莫€€然一向无利不起早。唐恭没死,他一定会迫不及待的撇清关系,可唐恭死了,他可能会借题发挥,要我们作出补偿。”
裴元瑾冷笑:“那就先下手为强。把唐宝云和唐恭的尸体送过去,问问他们,是谁指使唐宝云偷吃药,又是谁指使唐恭事败后与我同归于尽的!”
虞素环一怔,唐恭死于自爆,唯一在场的是裴元瑾,要这么说,倒也没什么不对。
裴元瑾回到房间,正要脱衣服洗澡,扭头看虞素环跟进来,不由皱眉:“虞姑姑还有事?”
虞素环苦笑:“的确还有一件事。”
*
周忠心越狱尚未成功,傅希言就被单独提审。
他被带到一间装修精致的陌生客房里,还有人送丰盛的美食。
傅希言饥肠辘辘地看着油腻腻的鸡腿,香喷喷的排骨,却一点胃口都没有。听说犯人被执行死刑之前,会让吃一顿好的,以免当饿死鬼,所以囚犯最怕被改善伙食。
……他也怕。
和送餐的人套了半天近乎,然而对方木头人似的,连眼神都没有给一个。等他走后,傅希言立刻去拉门,门一拉就开了€€€€康坦大道就在前方,外面连个守卫都没有。
傅希言:“……”
这陷阱未免做得也太不走心了吧?游戏还知道放个CG动画呢,好歹来个黑衣人把守卫引开什么的剧情吧?这摆明是请君出瓮、前方高能……他哪敢走?
怕被误会,他急忙关上门,怕关得不结实,还细心地推了两把。
坐在隔壁,通过墙壁洞眼将一切尽收眼底的裴元瑾:“……”
他面无表情地看向虞素环。
虞素环笑了笑:“他的确是个妙人。”
裴元瑾嗤笑:“胆小如鼠。”换做是他,哪怕只有一线机会逃出生天,他也愿意冒险一试!
之前在小院,他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唐恭和陆瑞春身上,根本没在意过这个伯爵庶子。如今知道混阳丹有可能被他吃了,才多看了几眼,只觉此子脑满肠肥、面目可憎,比唐恭那个伪君子更叫人讨厌!
他见傅希言像小老鼠一样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心中烦躁:“姜药师何时能到?”
他们从储仙宫出发时,是和铁胆药师姜休一道的,只是姜药师受不了日夜兼程赶路,落后了一程。虞素环估算:“最快也要今夜,再迟些,或许要到明天中午。”
裴元瑾便等到半夜,姜休没来。
这段时间,电部全员007。柳木庄被底朝天、天朝底地来回翻了两遍,始终没有混阳丹的踪迹。
戚重已经派人去审问忠心、耿耿,但虞素环事先特意叮嘱不得用刑,因此他虽然拿到了口供,却不敢立即呈上来,又将两人分别审讯了好几遍,直到天亮才收工。
虞素环一夜未睡,拿到两人与傅希言所言一致的口供后,有些发愁。
从裴元瑾昨日的态度看得出来,他并不接受傅希言吃了七颗混阳丹的事,只是姜休还没到,事情还不算尘埃落定,他才没有将真实的态度表现出来。一旦姜休也认定了这件事,还不知道这位小祖宗会有何反应。
若非唐恭自爆而亡,她都恨不能将人再杀一遍。
至中午,千呼万唤的姜休终于到了。
虞素环边迎接边将目前的状况说了。
姜休嗤之以鼻:“七颗?不可能!”
混阳丹是他亲手炼制,最清楚威力,三颗就是极限,当今之世,不可能有人能连服七颗。
看他信心满满,裴元瑾也放下心中大石。他算过,哪怕胖子吃了三颗,那还剩四颗……好歹留了一个名额。
他和虞素环坐在隔壁,看着姜休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傅希言所在的客房。
傅希言饱睡饱餐之后,正坐在窗边发呆,姜休进门时,他的眼神还有些发直。
姜休随口问:“小友在想什么?”
傅希言口无遮拦惯了,顺口道:“我是不是被当成了禁脔?”
……
姜休下意识地往洞眼的方向看了一眼。当然,洞眼这么小,他是看不到裴元瑾发黑的脸色的,但是凭着多年相处,他完全能想象的到,不由同情地看了傅希言一眼。
傅希言以为自己猜中了,心凉半截。
肥胖也无法掩饰他的美貌了吗?!
姜休朝他招手:“你过来,我把个脉。”
傅希言老老实实地走过去坐下,在他把脉的中途,又忍不住嘴贱了一句:“别看我屁股大,但是性别不符,还是不好生养的。”
姜休把脉的手也忍不住抖了抖。
隔壁,虞素环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裴元瑾,忍着笑道:“我说过,他是个妙人。”
裴元瑾说:“既然他继承不了家业,也无功名在身,就如他所愿,留在储仙宫打杂吧。”
虞素环怕自己玩笑太过,害了傅希言,正要挽回两句,就听姜休“咦”了一声,面色凝重起来。
铁胆药师姜休是天下有数的神医,一身本领自然不是普通大夫可比。他盯着傅希言问:“你什么时候开始发胖的?”
傅希言说:“据我爹说,我生下来就胖。”
姜休蹙眉:“是不是无论如何都减不下去?”
这还是第一次有大夫反过来告诉他这件事,傅希言用力点头。
姜休问:“你母亲是何人?”
作为大夫,这话问得超纲了。傅希言狐疑道:“我母亲是谁,和我减肥不成功有什么关系?她很瘦,这应该不是遗传。”
姜休不耐烦:“问你你答便是了。”
“我娘是永丰伯府的白姨娘,走投无路卖身进的伯府。”
像这种家庭情况,这个时代的许多人是避讳在外人面前提及的,但傅希言不在此列,一是他带着记忆转世投胎,从平民阶层跨越到贵族阶层就已经偷着乐了,完全不觉得亲妈是姨娘丢人,毕竟制度允许,法律认可;二是傅府整体氛围好,孩子都管得严,一点庶出的优势都没有。
偏生姜休是个武林人士,也不觉得这有什么说不得的,继续追问:“你娘为何走投无路?”
傅希言一怔:“可能缺钱?”
姜休觉得这小子知道得不多,有些不悦:“你娘现在在哪?”
傅希言黯然道:“已经仙逝了。”
姜休想了想:“你把手伸过来,我再看看。”
一看一炷香,希言有点慌。
“……大夫,你看我还有救吗?”
姜休心中五味杂陈:“不好说啊。”以裴元瑾的性格,他怕是神仙难救;但以裴元瑾现下的境况,又不能拿他怎样。
总而言之,还是看裴元瑾。
他仿佛没见到傅希言一瞬间难看的脸色,潇洒地拿起自己的药箱,从房间里退出来,然后绕了个圈子,去了隔壁。
隔壁的裴元瑾和虞素环早已迫不及待。
不过裴元瑾在众人面前一向喜欢表现得从容有度,先开口提问的机会就落到了虞素环的身上。
“如何?”
其实不用她问,姜休也是满肚子的话要倾诉。
“这个人不简单。”
这句话做开场,其实是定下了一个基调,表明接下来的话有可能会超出他们原来的设想。
裴元瑾听懂了,眉峰微微蹙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