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瑾带走了小桑,留下一半的潜龙组接替。
*
回家不到半个时辰就听说刑部大牢又出事的廖商真正感觉到了何谓心力憔悴。
当他匆匆赶到牢房,就看到傅希言被人抬到了床上,正拥着被子呼呼大睡,相较之下,刚脱下官袍就又穿上官袍的自己,实在很劳碌命。
他钻过栅栏的空隙,推了推傅希言。
傅希言在睡梦中不耐烦地转了个身。
“傅大人。”
……
他凑到傅希言的耳边,吼道:“傅大人!”
傅希言猛然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心头一颤,下意识地喊:“卧槽,非礼啊!”
第50章 众人的归处(中)
精铁栅栏都被拔地而起, 地面墙面也破破烂烂,实在不适合继续监禁犯人。
不过廖商也看开了,有傅希言在地方,不管之前如何, 结果必然血案累累, 疑窦重重, 所以他也不急着转移新的牢房, 直接在床边盘膝坐下。
傅希言从床上跳下来, 嘿嘿笑着在他面前坐下。
廖商道:“傅大人不怕坐得太近, 又让我唐突‘佳人’吗?”
傅希言笑着说:“这话说的,既然是‘家人’,关上门就是兄弟, 哪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直接用一个谐音梗化解他的讽刺。
廖商看他略显讨好的笑容,咽下了生平第一次被人当色狼的这口气,慢悠悠道:“今次的事, 不知傅大人又有什么故事?”
傅希言吸着凉气,扶着额头, 看牢房外衙役仵作忙进忙出,一脸茫然:“今次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刚和两位看守兄弟商量着让我叔叔偷偷进来看我, 他们突然就一点头,不动了,我伸手去推, 然后自己也晕了过去,再一睁眼, 就看到英明神武的廖捕头了。”
他恭维得如此刻意, 自然难以引起廖商的共鸣。他直接指着那只被仵作小心捡起的断掌, 道:“死在牢房外的, 除了两名牢头,还有一位娘娘。”
傅希言震惊,小声问:“宫里的?庙里的?”
“容贤妃。”
傅希言吃惊地捂住嘴巴。
廖商说:“造作了。”
傅希言苦笑:“我正在想如何洗清嫌疑。”
“你也觉得你有嫌疑?”
“你刚刚也说了,一位娘娘死在我的牢房外面。而我的牢房……”他指着栅栏之间的宽大缝隙,“又不怎么牢。两位牢头也……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傅希言心砰砰快跳了两下。
差一点点,他就要说出两位牢头的死,可是根据他刚刚的说法,自己只看到牢头一动不动,并没有确定死亡,以廖商的精明,不可能发现不了这个破绽。
果然,廖商对他明显卡顿了一下的地方十分在意:“你昏过去之前,不是伸手去推了吗?不知道他们已经死了吗?”
傅希言捂住嘴巴:“竟然死了吗?”
廖商说:“傅大人又造作了。”
傅希言叹了口气:“实在不能怪我。无论谁,一天之内遭遇两次莫名其妙的昏厥,都会变得谨言慎行起来。”
“你还不肯将身边储仙宫的人交出来?”
“并非我不交,实在是他去换衣服以后,就没再回来。”傅希言摊手,“不然我何必与牢头商讨如何让我叔叔偷偷摸进来呢?”
“为何一定要见你叔叔?”
“因为我心中有一个疑问,或许见了叔叔之后就会得到答案。甚至,知道眼前一切因何而起。”
明知道傅希言的诱饵可信度不大,可廖商此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好,我去请。”
傅希言大喜,语气立刻一变:“多谢廖兄。”
廖商道:“不必谢我。刑部接连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无论是你是我,都要做好天子一怒的准备。”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刑部上下里外加起来都没有万人,也不知会不会牵连其他。
傅希言见廖商怅然一叹,起身要走,突然问:“你难道不好奇容贤妃为何来刑部大牢?”
廖商道:“难道不是为你而来?”
傅希言干巴巴地吃着惊:“为我?为何是为我?”
“不知道,直觉吧。”廖商也没打算从他嘴里套出真话,钻出牢房,对衙役说,“找块板子把这里挡上。”
木板能挡住谁?
衙役对这个修补方案十分不知所措。
还是傅希言站在洞口处抗议:“你这也太敷衍了吧?是我不配有个完整的坐牢体验吗?”
廖商说:“刑部牢房造价不低,还是别祸祸其他了。”
傅希言:“……”
铁蓉蓉都死了,应该不会再有人暗杀他了吧?
想是这么想,可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始终有些不踏实,时不时地问下外面牢头还在不在€€€€主要看活没活。牢头被问得不胜其烦,好不容易打个盹儿,总被人叫醒,可不烦闷么?
“傅大人,行行好,你快睡吧。”
傅希言担忧:“我怕我睡着之后,一醒来又是你们廖捕头的脸。”
牢头说:“廖捕头已经回去了,您就安心吧。”
“我这牢房有个洞。”
牢头哭笑不得:“还是头一回遇到您这样嫌弃自己牢房有个洞的,这刑部不知道有多少犯人盼着有这样一个洞呢。”
“是吗?”傅希言干脆从洞里出来了。
牢头瞌睡虫一下子被吓醒了,哆嗦着问:“您,傅大人,您出来做什么?”
傅希言伸伸胳膊,抓着栅栏:“去整一桌宵夜来。不然我可不回去。”
牢头:“……”
*
傅轩身为羽林卫指挥使,昨夜围剿拾翠殿自然责无旁贷,之后又要处理被做成傀儡的宫女尸首,忙活了一整夜,第二天天一亮,终于等到皇帝大发慈悲,叫他们不用值守,可以回家歇息。
他刚一到家,又收到廖商留下的口信,说牢房里的宝贝侄子要见他。
以为侄子受了委屈,傅轩在来的路上都已经做好了大闹刑部的准备,结果到地方一看,傅希言躺在床上,几个牢头横七竖八地睡在床下,也分不清楚到底谁是狱卒,谁是犯人。
地上还丢着鸡骨架和酒瓶,可见昨日战况之激烈。
就是这栅栏……
狱卒在同僚的暗示下,纷纷醒来,掩面告退,就傅希言纹丝不动,一条腿垂在床外,微微翘着,呼吸绵长睡得正香。
傅轩见狱卒们在断开的栅栏处进进出出,也跟着钻了进去,然后拍拍侄子的脸。
傅希言一个激灵醒过来:“廖……卧……叔叔啊?”
“廖卧?给我新改的名字?”
傅希言眨眨眼,确认眼前是傅轩本人,不是廖商变的,激动地坐起来:“叔叔,你可算是来了,我可想你想你,你都不知道我在这里经历了什么。”
傅轩拍拍他的胳膊:“略有耳闻。”
“容妃死了。”他压低声音,“她就是傀儡道的铁蓉蓉。”
“我知道。”傅轩也跟着压低声音,“昨夜陛下命我带人去围剿拾翠殿,诛杀她。”
傅希言震惊:“陛下也太看得起你了。”他叔只是个平平无奇的金刚中后期啊,就算以战养战,打铁蓉容也有点拔苗助长了吧。
傅轩眉毛一挑。
傅希言改口:“太看重你了。”
傅轩说:“没想到她跑你这里来了。你没事吧?”
“差点有事,但被一个白衣人救了。”傅希言简略地交代了一下白衣人的两次出现,以及另一次相救的猜测,“他说是为我娘而来。”
“你娘啊。”傅轩微微蹙眉。
傅希言道:“叔叔想到了什么?”
“有些事,的确该让你知道了。”
他面色太凝重,让傅希言浑身不自在,不由开了个小玩笑:“我爹真名叫董永?”
傅轩敲了下他脑袋:“其实,你自洛阳回来,说小神医是假的,我就派人去调查你娘当年的死因了。”
傅希言一怔:“什么意思?你不是说我娘是病死的吗?”
“你一出生,体型就明显大于同龄人,你爹觉得无所谓,你娘却非要找大夫来看。宫中太医,民间大夫,看了不知多少,都说你没事,原本以为你娘会就此消停,谁知有一天,她留了封信,说要替你找神医医治,然后就不见了。”
傅希言想到自己身体极为古怪的状况,他娘可能是知情人。
傅轩道:“你父亲派人找了很多年,一路找到裴介镇。那是你娘最后出现过的地方,可惜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当地人说你娘求医时感染疫病死了,连尸体也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傅希言对亲生母亲有个大胆的猜测,此时忍不住说:“她不会轻易死的。她可能没死!”
傅轩说:“当时我们都以为你娘是个普通女子,就没有想太多,如今想来,你娘若不会武功,怎么可能轻易从永丰伯府离开,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
傅希言选择性地忽略了亲叔叔对亲娘身份来历的怀疑:“你觉得我娘遇到了江湖上的仇人?”
傅轩说:“是不是仇人不好说,但那时候小神医还在裴介镇。刚好你的真元出现问题,你父亲听闻他师从神医鄢克,就重金聘请他上门为你诊治。”
“他却找了别人代替。”傅希言喃喃道,“我原本一直想不通他为何这么做,如今却有些明白了。他是心虚,我娘的失踪可能与他有关!”
傅轩点头:“所以我这次又派人去,把你娘在裴介镇遇到过的人仔仔细细地查访了一遍,尤其是疫病相关的卷宗,查到最后发现,与你娘相关的那桩疫病的病案,是被人移花接木抄过来的,那人很可能根本没有感染瘟疫。我顺着假病案这条线往下查,查到了唐恭。”
居然是他!
傅希言对唐恭的感官十分复杂。他既是自己高手梦的制作人,也亲手督造了他婚姻的坟墓,没想到竟然还牵扯进了亲娘的失踪。
傅希言说:“但他已经死了。”
傅轩说:“不仅他死了,他的女儿、夫人都死了。剩下一个侄子,也是仇大于天,这条线索便断了。”
“没断。”傅希言握着拳头,“还有小神医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