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说辞,烧给班轻语本鬼,她都要说信你个鬼吧。
他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货郎挑了挑眉毛:“都这么说呢。你不知道啊,其实……”眼睛朝上看了看,“这个位置也是偷来的。原来老皇帝的父亲是把位置传给摄政王的,但是被老皇帝改掉了传位诏书,后来摄政王就没当成皇帝。所以老皇帝死的时候,就把摄政王给……”比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
傅希言:“……”
别的不说,表情手势都暗示得很地道。但是有“班轻语为民伸冤”在前,他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后面这则故事。
他不得不又重复了一遍:“你怎么知道?”
货郎说:“诏书让一个太监偷出来,给了越王。越王是摄政王的亲儿子,摄政王死了,就该轮到他坐那把椅子。你看着好了,他和皇帝肯定要打起来的。到时候,我们老百姓的日子就不好过咯。”
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
道理人人明白,可做决定的往往不是这些明白人。
货郎将他们送到官道,双方正要辞别,货郎突然朝他们鞠了一躬,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傅希言一脸茫然,对货郎的服务态度是从东瀛学的吗?
裴元瑾说:“应该越王的人。”
傅希言吃了一惊,随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当日在北周见过的“白泽”,已经展示了南虞的探子有多么无孔不入,南虞越王精通此道也不足为奇。
这是这位货郎也真是个妙人,胡说八道了一路,到最后才暗示了自己的身份,这意思难道是“综上所言都是寻开心,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吗?
傅希言既然只打算和南虞越王保持着心照不宣的合作默契,对方没有上来表明身份反倒是好事,他遂将此事抛到脑后,和裴元瑾沿着路慢悠悠地走着。
天色将晚之际,前方隐隐出现城郭的轮廓,再往前,才知道到了休宁。
两人大摇大摆地入内,入城没多久,明显感觉到这座县城的气氛与之前见过的不太一样,两边;#3
0340;店铺开始关门,走在路上的行人突然偏离了原路,像流水一样朝着道路两边退去。
如果这些还不够明显,那小跑着过来,像标枪一样插在他们两边的衙役足以表明,被南虞朝廷刻意无视的两人,终于得到裴元瑾杀了班轻语之后,应有的重视。
衙役应该就是县城里的衙役,没有太多对付凶徒的经验,他们的人虽然站在这里,神智明显不在,仔细看,还能看到他们的额头在大冬天冒出的细汗,以及不断哆嗦的两条腿。
即便如此,他们也不敢不来。
县令已经下了死命令,如果他们不来,不仅是剥掉外面这身衣服,还要剥掉里面这层皮!
傅希言只是吃惊了一小下,便怡然自得地继续往前走。
店铺关门有快有慢,有一家食肆的老板因为心宽体胖,动作较为迟缓,被傅希言抢了个先,在里面坐下了。
老板僵在原地,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傅希言不管他,根据旁边的牌子,点了好几道菜。
老板看向衙役,衙役只好看地面。
傅希言还在催促,老板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没办法,只好答应了一声,跑去后院重新开火了。差役说这两人是十恶不赦的杀人狂魔,他不想被杀,只能乖乖听话。
衙役们瞪着他的背影,却不敢上前阻拦,只好选了靠门的位置坐了。
傅希言拎起茶壶,烫了烫筷子,问裴元瑾:“这又是什么情况?”
裴元瑾道:“应该是请帖到了。”
傅希言说:“你的请帖没写时间地点,只写了人物,万一乌玄音拿住这一点,拖个十年八年的怎么办?”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天,丝毫不觉得旁边有十几双耳朵听着,是多么尴尬的事情。
偏偏衙役们虽然长着耳朵,却恨不得没长。谁都知道,这些大人物的事情,他们就算听了也派不上用场,还会引来杀生之祸。
他们对看了几眼,突然很有默契地站起来,走到了门外,保持着一个看得见听不见的距离。
裴元瑾对周遭一切视若无睹,继续道:“她拖不起。”
傅希言点点头。
老百姓都知道要打仗了,就说明现在南虞的时局的确差到了一定程度。这种时候,意外越少越好,秦效勋应该很想送他们离开千里之外吧。
傅希言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徒步是因为……”
裴元瑾抬眼看他。
“饭后一百步,活到九十九?”傅希言故意逗他。
裴元瑾摇头:“九十九太少了。”
也对,修真者只活到九十九,等于英年早逝。他赶忙呸呸呸了几下,傅贵贵在旁边看着好奇,还伸头想要啄他的嘴巴,被裴元瑾用筷子顶回去了。
傅希言在旁边心疼:“女儿要娇养,要打回去打儿子。”
远在府君山后山的白虎莫名其妙地打起了连环喷嚏,吓得兽倌连忙给它披了件大红花棉袄。
场景拉回。
傅希言摸摸傅贵贵越来越厚实的头毛,低声道:“你想等他们上门?”
裴元瑾淡然道:“我向乌玄音下战帖,秦效勋不会置之不理。”
乌玄音身为灵教教主,又是裴元瑾的前辈,若是避战,必会受天下人耻笑,所以这一战,她决不能退。
但是有了裴元瑾一剑诛杀班轻语的战绩在前,秦效勋必然不会放心自己的妻子冒险。
傅希言道:“所以,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在你和乌玄音决战之前,先解决你。”
这一路,他们走得不疾不徐,就是为了给秦效勋出手的时间。
傅希言说:“其实,我之前一直都担心班轻语、乌玄音、桃山兄弟联合出手。”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对方还是三个武王一个武神,加起来八只手。
所以,他鼓动裴元瑾一起易容来南虞。要不是裴元瑾突然晋升金丹,使得经脉封闭,他原本打算实行暗杀计划,各个击破的。
后来接近班轻语是临时的应变之策。
开弓没有回头箭,裴元瑾的道是来都来了,决不能半途而废。所以他想以无心算有心,从班轻语的弱点下手,尝试用战斗以外的方式杀人。
可惜,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班轻语先一步识破,若非裴元瑾“一往无前”地出手,只怕他们已经陷入被动。
比起自己无可奈何的“阴谋诡计”,裴元瑾采用的是阳谋,效果却立竿见影。
他用班轻语的死,撬开了南虞高端战力这块铁板,又用一封战书,将乌玄音架到了不得不单刀赴会的火坑上,那秦效勋身边余下能用的,只有桃山兄弟了。
但傅希言还有疑虑:“当日在新城出现的,除了已死的巨鹰武者和诡影首领之外,还有岭南掌门。”
如果只有桃山兄弟,他借着天地鉴,拼死都能留住一个人,但再加一个不知深浅的岭南掌门,战局就不好说了。
裴元瑾很平静:“那就来吧。”
第140章 大会和陷阱(中)
食肆的烧鸡和豆腐烧得不错, 可惜没有臭鳜鱼,傅希言心满意足之余,又留下了小小的遗憾。
酒足饭饱, 傅希言让老板在食肆里准备一件客房。
老板差点哭出来:“我开的是食肆,不是客栈, 没有客房。”
傅希言赖皮地说:“那你当我们是来投奔你的穷亲戚, 随便找个地方安置呗。”
老板看着在外面站岗守卫的衙役, 暗道:我不知是倒霉还是有幸,有你们这样威风凛凛的亲戚。他不想惹麻烦,推说没有地方。
傅希言付了饭钱, 迤迤然地走到门口,在衙役们惊恐戒备的眼神中,慢条斯理地伸了个懒腰,说道:“要是食肆没有地方住, 那我就去县老爷家里蹭个地方吧。”
一句话说得衙役们脸色都绿了。
最简单的问题,这两尊瘟神要是去了县衙,县太爷跑还是不跑?更直白点,县太爷这张脸要还是不要?
衙役当下用眼神威胁食肆里面的老板, 让他立马留人。
老板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得罪这群差老爷,只好支支吾吾地说食肆里的确有两个房间,但很久没用了, 需要打扫一下,要是两人不嫌弃,今晚就在此住下。
傅希言就是这个目的。以一路走来的情形看, 客栈应该都已经“打烊”。一事不烦二主, 就逮着一只羊薅毛吧。
房间只要了一间, 靠街。不用担心噪音,有衙役在,这一带就是禁区。
为免过多打扰附近百姓生活,傅希言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走,晚上洗了澡,早早就上床,只是闭眼睛前,躲在被窝里,偷偷摸摸地拿出了镜子,日常惊叹一番镜中美貌。
裴元瑾假作不知地躺着。
傅希言收起镜子,翻了个身,脸贴在裴元瑾的胳膊处,慢慢地从被子里伸出脑袋,裴元瑾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正要转身,就听傅希言说:“聊聊?”
裴元瑾侧头,挑着眉毛看他。
傅希言眼巴巴地看着他说:“来南虞这么久,我们还没开过家庭小会呢。”
裴元瑾兴致顿减,回过头,脸冲着床顶,闭上了眼睛:“嗯,聊什么?”
“很多啊。”
傅希言嘴上说很多,其实总结起来就是那么几件。南虞内战他是打定主意不参与了,所以剩下来的就是裴元瑾与乌玄音的决斗。
“走货郎说的两件事,关于班轻语之死,虽然是假的,却可能是目前流传最广的说法。”
班轻语顶着圣女的光环,又经常做善事,在不知情的民众心理,形象还是很光辉的,她的死引起很多反响,尽管朝廷再三申明她死于储仙宫少主裴元瑾之手,乃是一桩江湖恩怨,可百姓心中的圣女高高在上,无所不能,正大光明地决斗而死,实在有损形象,他们更愿意相信她是死于小人的阴谋暗算。
如此一来,民间物议对封怀古很不友好。
傅希言当然不会同情他。当初,封怀古的军师还想靠着威胁的手段低价买走傅贵贵,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反过来也是成立的,看军师有恃无恐,就知道封怀古也不是开明豁达的人。
傅希言说:“班轻语死了,还能发挥余热,恶心封怀古,说明她死得其所,一点都不冤枉。”
都说死者为大,但对班轻语,傅希言毫不忌讳。前世千年之后,岳飞墓前依旧跪着秦桧夫妇的铜像,说明一死百了是对死者,对活人而言,就算大仇得报,恨意的释然,内心的平静,都需要时间。
“另外那封遗诏,你说会不会和尤柏有关?”
傅希言想来想去,都觉得十有八九是尤柏。他啧啧感慨:“没想到他身上还藏着遗诏,真是人不可貌相。”
裴元瑾说:“假的。”
傅希言扬眉:“你怎么知道?”
裴元瑾说:“若是他身上藏着遗诏,过锦江之后,会立刻送入榕城。”
傅希言恍然。的确是这个道理。
遗诏何等重要,它能让秦效勋从逆臣贼子变成真命天子,也让他的行为从名不正言不顺,变成师出有名、天命所归,尤柏要真的有这个,何至于过锦江之后,还与他们共处了一段时间。
很多开国皇帝出生或造反时都会有异象,真假不论,好歹上了辩论桌,也能吼点歪理邪说。
先前秦效勋步步紧逼,秦昭迟迟不动,就是差了这个明面上;#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