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开森坦然地回望着他:“我没有。”
老者狐疑地看了他两眼,倒是没有再打算上去了。
而此时,倒是有一个人踩在了顶楼之下那层的屋檐上,与塔内的郑佼佼对视着。只是看他一眼,郑佼佼就知道谁才是幕后黑手。
“又是你,莫生。”
看着他满脸恨意,莫€€然平静如同吹不皱的镜湖:“你叫我成全你的镐京大阵,我以三魂立誓,如今三魂犹在,就说明我未毁诺,你因何恨我?”
郑佼佼的真气已经快要见底,魂魄开始被迫转化为魂力。他的眼神越发疯狂:“你算计我?”
莫€€然说:“不,我算计的从来不是你。”
郑佼佼发出极为难听的冷笑,那声音仿佛来自阴曹地府,带着渗人的寒气。
莫€€然说:“我当年想骗的是程鹤成,可惜被你捷足先登。”
“你迟迟不想下手,是想用阵杀他?”郑佼佼一边与他说话,一边抓着真元,与阵法对抗,想要将其从阵眼中移出来,“连风烛残年的程鹤成你都不敢自己下手?”
莫€€然目光在他手背上慢悠悠地扫过,落到他的脸上:“没看出来吗?无回门最后一个魂印不除,这天下就出不了金丹。我若杀了他,魂印就有一定的机会落在我身上。只有用镐京大阵,将其慢慢炼化,才能为天下修士争回通天之路。”
郑佼佼心头巨震:“这阵法是……”他心神失守,原本已经挪出一寸的真元又回到原地。他只觉得身上魂力流失的厉害。
莫€€然说:“根本没什么镐京大阵。”
“什么?”
“镐京只是一座建得方方正正的城罢了。”莫€€然说,“所谓的镐京大阵,不过是我研究了阵法之后牵强附会而已,真正生效的是这座正反锁魂大宝塔。”
“怪不得,怪不得连宋磊明都说研究不透这镐京大阵,因为根本就是假的。”
莫€€然说:“造城者或许学过阵法,只是没有真正运用而已,若非如此,我也不能瞒过这么多人。”这个镐京大阵,前前后后骗过程鹤成、郑佼佼、胡珞珞、乌玄音、班轻语……甚至裴雄极、王昱等人,自然不可能就靠两片嘴唇上下一合,镐京城暗合诸多阵法原理的规划设计功不可没。
“正反锁魂大宝塔又是什么?”光是听名字,郑佼佼就感觉到阵阵恶意。
莫€€然还好心地解释道:“以炼丹炉为基,倾灵教全教之力炼制的灵器。班轻语用的时候,是反锁,故而那些宝塔吸收的是外面的魂魄,在你搬塔之前,我将它调成了正锁,所以它就变成了向内吸。只是这座塔虽是灵器,却只是地阶,尚不足以锁住你,为了加强宝塔的威力,只能借用班轻语那颗吸收了数万魂力的真元启动阵眼。”
若非郑佼佼是魂体,此时怕不是要气得口吐鲜血。
他千方百计地算计,先是与乌玄音交易,后又与莫€€然协议,都是为了班轻语的真元,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亲手敲响了自己的丧钟。
“既然要炼制我,你当初在南虞为何还联合大将追杀我?莫非也是演戏?”
莫€€然道:“故意从他手中抢走班轻语的真元是演戏,以免你将信将疑,中途变卦。杀你是真的。因为在那之前,我一直以为得到魂印的人是大将。”
郑佼佼对他的解释表示怀疑:“是我杀了程鹤成。”
莫€€然说:“我知道。但当时你杀程鹤成那日大将在场,我以为他才是拿到好处的人。”
还是那句话,若是郑佼佼的身体还在,这时候他大概要吐第二口鲜血了。
“我当时联合他追杀你,一是为了杀你,以免你日后坏事,二是为了引他出来。”莫€€然直白地叹了口气,“直到你亲口承认杀程鹤成的人是你,拿走他魂魄的也是你,我才知道,原来大将没有拿走魂印。”
“你想说什么?”
“也许他也知道了不能拿吧。”莫€€然微微一笑,“这样倒使事情简单了。”
“是吗?”
郑佼佼冷笑着反问,他抓着真元的那只手,突然抬起食指,用力地戳了进去,真元内魂力流散,郑佼佼疯狂回吸,想要将失去的魂力补回来。
莫€€然冷静地看着他,面上一派平静。
无论郑佼佼如何垂死挣扎,从他放入真元启动阵法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就已经交出去了。这座塔除非从外面攻破,里面的人不管怎么上蹿下跳,都不可能逃出来。
他抬头。
铁塔上空,魂力直冲九天。
的被王昱聚拢的雷云越聚越,紫光不见,但金光闪烁,这才是无回门世代流传的雷劫纯正颜色。
他迎着拂面的清风,正缓缓露出笑容,就感觉到一股杀气扑近,侧首望去€€€€
王昱一身带血的紫金甲,手持莺啼,正穿过承天门街,急速朝他靠近。
莫€€然微微蹙眉,从塔上落下,老者正好过来,问他:“塔里怎么了?”
莫€€然理也不理,只对沐开森说:“管好你师父。”
老者眉头一皱,正要说话,眼睛就瞟到了冲向铁塔的王昱。王昱看着脸还是那张脸,人还是那个人,可眼中全无神采,血粼粼的紫金甲仿佛在吸血一般,那么多的血水竟然没有一滴落在地上。
“这是北周皇族的紫金战甲?”
老者的声音远远传来。
莫€€然在心里回了一句废话,人已经迎了上去。
沐开森怕老者插手,忙问道:“师父,何谓紫金战甲?”
“紫金战甲乃是拥有天阶实力的地阶灵器,也是北周皇族压箱底的反击手段。”老者顿了顿道,“它之所以会被压箱底,是使用的条件太苛刻。启动它,必须将黄道绝学紫气东来练至武王境,以鲜血供应。而且战甲一出,不死不休。”
这也是紫金战甲只能作为压箱底手段的原因。没有一位武王能够忍受一边作战一边被战甲吸血吸到死,所以北周皇族第一次,也是王昱之前唯一一次使用战甲,用的便是开国皇帝亲弟弟的新鲜尸体。只是战甲无魂,用起来便是无差别杀人,王昱这次似乎有些不同。
沐开森看着神色木然的王昱,惊愕道:“那建宏帝如今……”
老者看着与莫€€然交上手的战甲,终于发现了不同之处,眼睛中也不禁流露出些许佩服:“他也是个死人了,只是他在死前存下一魂于战甲中,如今的战甲正是以魂念而战。如今就看是魂念先消,还是鲜血先尽了。”
与此同时,亲手将皇帝遗体送入战甲的羽林卫们满怀悲愤地冲出宫门,杀向铁塔。
建宏帝已底牌尽出,接下来就要看……命。
第222章 关键有转折(下)
紫金战甲不愧是用武王鲜血浇灌出来的战甲, 哪怕王昱已经没有了神智,但是穿上战甲后,依旧给莫€€然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莫€€然本不想浪费时间与他硬碰硬, 想将它引去别处, 但是紫金战甲并不跟着他,一旦他脱离铁塔范围,紫金战甲便会去攻塔。
正反锁魂大宝塔如今开启着内吸的模式,对外便会脆弱,莫€€然不敢冒险, 只能将人引到老者面前。
老者背着手,脚步拖拖拉拉地往旁边躲。
莫€€然闪身到他背后:“难道你不想晋级金丹了吗?”
老者不得不抬手挡了一记王昱的攻击, 那紫金战甲十分邪门, 原本正气凛然的紫气东来突然变得阴邪无比。饶是老者出身无回门,手掌擦过紫金战甲的表面时, 也感觉到了一阵震颤。
莫€€然借机脱身, 想要回去盯着郑佼佼, 哪知他这边一动,王昱就不管不顾地冲上来, 举起莺啼就朝他砍去。
莫€€然一闪,莺啼砍在铁塔上, 发出嗡的一声。
塔内,魂印渐渐散开,融入魂体的郑佼佼突然觉得手中的吸力一松,好似有人将们开了一条小缝隙, 让他等到了片刻喘息之机。
郑佼佼精神一振, 咬牙捏住真元, 想要将其捏碎, 可惜,那缝隙只是一闪而过,旋即魂力就重新流失。
已经失去身体的他竟然感觉到了头疼,或者说,是他以为自己在头疼,而事实上,他正在慢慢地失去意识。
不,他绝不接受。
郑佼佼精神一凛,咬牙道:“我要破誓!”
他曾经在莫€€然的花言巧语下,以三魂立誓,要助他成就金丹。如今,他亲口违反誓言,经过天地明证的三魂就该消散。
但铁塔已成密闭的独立空间,即便是天地法则也无法进入,只能在铁塔外面发出无能狂躁的雷音。
莫€€然将王昱重新打回塔底,见雷声轰鸣,起初以为是魂印炼化,雷劫重临,后来才发现是郑佼佼豁出去耍的小聪明,立马一掌拍在铁塔上。
铁塔运转的速度顿时加倍。
就在此时,朱雀门街的方向传来落地雷般的隆隆声,一直插不上手的沐开森精神一振,朝着大街的方向看去。
只见几个白发白须的老人穿着盔甲,提着银枪,策马前来。他们身后跟着各自的子嗣与家将。
“金溪伯廖成举来助陛下灭贼!”
“陛下稍安,我扬威将军钱胜前来护驾!”
“冷水伯护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我吴家老三给陛下牵马来了!”
“还有我……”
几人的声音沧桑老迈,却透着视死如归的坚持。马到近前,沐开森陡然出手,金溪伯大喝一声:“来得正好!”举枪相抗。
只是他毕竟上了年纪,武功修为又十分普通,武器甫一相交,就被对方压得贴住了胸口,但很快,另一把枪就从斜里伸出,扛住了沐开森的一剑。
冷水伯说:“畜生,看枪!”
“且看老夫!”扬威将军也不甘示弱,举着枪便刺向沐开森。
沐开森眸光一沉,身体陡然跃起,一剑横扫,只听叮叮叮几声,那胸甲就被割裂开来,剑气直接震裂了几名老将的胸膛。
吴家老三看得目眦欲裂,弃了马儿直接冲上来:“狗贼,老夫与你拼了!”
沐开森举剑要砍,又冲出来一群人,挡住了这一剑,正是上任不到一年的储仙宫镐京分部主管事韦立命。
他身后还跟着伤势没有痊愈的任飞鹰。他们之前与秦岭派弟子一起在城中维持秩序,疏散人群,后来见朱雀门前战况激烈,便忍不住赶了过来。
韦立命看着躺在地上没了呼吸的老将军们,一股热血直接往脑子里冲,高声道:“誓与镐京共存亡!”
储仙宫弟子纷纷附和:“与镐京共存亡!”
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这个时候的日头已经渐渐西移了,长夜将至,只是不知道,他们还能看到明天的日出吗?
*
车轱辘在地上飞快地滚着,明明有上百辆车,数百万人,此时却只能偶尔听到几声近似于风声的呜咽。
最前方的马车由胡誉领着。
他送蒲相出城之后,原本想折返,却被蒲久霖留住了:“陛下为北周江山而留下,你也要为北周江山留下来。”
胡誉知道王昱已经将诸般事情都交代给了这位国相,表面也无异议,只是坐在车辕上的他,眼神总是仍不住看向来路。
夕阳西下,断肠人不在天涯,在路上。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然全暗了,零星的火把照着路,在黑黢黢的官道上,像极了飘动的鬼火。这么多人走了这么久,本该疲了惫了,渴了饿了,可谁都没有说要停下来,连最不懂事的小朋友也是在母亲的怀里抽抽噎噎地哭到睡着。
又不知过了多久,天似乎又要亮了。
一缕晨光自东方来,那么鲜亮,那么清澈,那么皎洁,好似这世上的所有罪恶都会在这缕晨光的照射下,无处可藏。
“前面有人。”
护送车队的有不少羽林卫,胡誉提醒他们小心,只是他说的时候,前面的人已经出现在了地平线上,然后一眨眼,又到了他们的面前。
待他看清楚来人,心中狠狠地悸动了一下,然后直接从马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去:“裴少主,傅鉴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