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清险些扭断了纪榛一双腕。
纪榛痛叫出声,“你松开我.....”
芙蓉香的香味更浓,灌满了一屋子。这药物只对饮药之人起作用,可沈雁清分明也觉得自己被影响了。
若不然,他怎么会不顾纪榛的挣扎将人丢到了榻上?
纪榛摔得头昏脑胀,以为沈雁清还在介怀他去黄莺楼会败坏门风,一积攒了些气力就要往床下爬,却被对方握住脚腕往后拖,彻底地将他钉在了床榻上。
“沈雁清,”纪榛痛苦地半蜷着身躯,忍不住哭出声,“我都答应你蒙脸了,你究竟还要如何?”
“这话该我问你。”
沈雁清逼近他,一桩桩指责他的罪过,“意图给我下药,是为不义,以妇之身再三出入柳陌花衢,是为不忠,事迹败露却毫无悔改之心,是为不正。纪榛,你不义不忠不正,如今不过是自食恶果,受着吧。”
纪榛本就临近崩溃边缘,听得沈雁清一声声责问,更是酸楚不堪。
他企图看清沈雁清的神情,可眼泪太多,面前总是水雾雾一片,沈雁清也只剩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他自知理亏,胡乱摇着脑袋,絮絮道:“我是有错,等我解了药,再同你赔礼.....”
现在不是问责之时。
纪榛躺着,泪水和汗水顺着眼尾没入衣领。他竭力攥住沈雁清胸前的衣物,央求,“我真的好难受,求你,放我去吧。”
“去黄莺楼找别人?”
纪榛急忙忙颔首。
他以为沈雁清松了口,岂知对方又道:“我不要你,他们就肯要你吗?”
纪榛脑内轰的一声,因如此轻蔑的言论羞恼得浑身发抖。他重重地咬了下舌头,用疼痛保持片刻清醒,哽咽着反驳:“他们都喜欢我,每次我去他们都高兴极了.....”
“喜欢你?”沈雁清凝视着眼前意识不清却又神情坚定的纪榛,许是芙蓉香所致,竟让他一再说出嘲弄之语,“是喜欢你徒有皮囊,还是喜欢你挥金如土,亦或者你的显贵家世,他们为了讨好你而诳骗你,也就你信以为真。”
纪榛这下是真恼了,睁着一双烧红的眼睛,怒道:“你又不知我与他们的情谊,怎知他们不是真心喜欢我?”
这是二人成婚以来纪榛第一回在沈雁清面前露出爪子,不至于挠伤人,但也让沈雁清不悦。他未细思,更难听的话已然袭向纪榛,“你有哪一点值得人喜欢?”
纪榛震住,哑然失声,眨一眨眼睛,热泪滚滚而落。
沈雁清亦讶异自己会说出如此令人难堪之言,脸色沉寂。
自幼父母教导他要克己复礼,学堂的先生亦赞他年少便懂得喜怒不显于色之道。他是众人口中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是天子于大殿上钦点的志节行芳的新科状元,二十载循规蹈矩、严气正性,偏偏在面对纪榛之时总不受控制地将玉洁松贞抛诸脑后。
在纪榛逼婚之前,沈雁清其实对纪榛是有几分欣赏的,无关情爱,只是单纯地觉着悦目娱心。
长街游行,明媚的少年兴高采烈接了他抛下的牡丹花。
诗会酒宴,喝得醉眼朦胧的糊涂虫躲在树后窥探他。
这些他都没忘。
倘若纪榛不仗着家世执意嫁给他,尚能在他心中留下一丝纯美,何至于自讨苦吃。
沈雁清凝眼望着被芙蓉香揉磨得狼狈万状的纪榛。
一个一技无成、不学无术、空有皮囊的草包,又被家里宠得太娇气、太任性,以至于活到十七的年岁还这样不知世故。
沈雁清从未想过自己的眷侣会是这副模样。
纪榛也不是全然没有可取之处,他心性天真纯良、坦荡率直,可这世间拥有这般特性的人有千千万万个,这样一点好是远远不够的,至少在沈雁清看来是如此。
纪榛已经失了神志,淌出来的汗将床褥打湿。
他微张着唇,既渴望着什么,却又青涩地不知如何解渴,不自觉地蹭着近在咫尺的沈雁清。
“嗯,”纪榛边哭边自暴自弃地道,“你说得对,我确实不值得人喜欢.....”
他将湿漉漉的脸埋到沈雁清的胸膛,整个人都在抖,含糊不清说:“你也,不喜欢我。”
就算他再怎么卖俏讨好,沈雁清也不会多看他一眼,只会觉得他手段卑劣不堪。
原来真心喜欢一个人能低微到这般地步,明知是自轻自贱的行径,依旧甘愿抛却尊严,将自己的脸面交给对方踩到泥泞里去。
芙蓉香的威力纪榛可算是领会到了,久久得不到舒缓,他痛得蜷缩,终是忍不住伸手往下探去。又怕自己丑态毕露会惹得沈雁清作呕,抽噎着道:“你别看我,别看我.....”
沈雁清垂眼就能看见浸在热汗里的纪榛是如何当着他的面自渎。
胡乱的,很不得要领。
满塌芙蓉香,香气缠缠绕绕,亦将沈雁清团团包裹起来。
纪榛乱蹬着腿,发出断断续续的哼叫声,已然忘情,可只是这样,断不能解了芙蓉香的药性。
纪榛苦不堪言,却不敢再向沈雁清求救,害怕地嗫嚅着,“我是不是会死?”
他抓紧了被褥,朦胧地望见厚重的红木床头,抬起脑袋就要磕上去,企图把自己撞晕。
沈雁清眼色骤变,一把扯着凌乱的衣衫将人搂进自己怀中,森冷道:“你要寻死?”
纪榛根本听不清对方说什么,点点头,又摇摇头,满脸泪渍。
温热的躯体紧贴着沈雁清,热气与渴求一同抵达。
沈雁清掐着掌心里柔韧的身躯,闻见扑鼻香气,他控制住不安分扭动的纪榛,微吸一口气,“当真想要圆房?”
纪榛这回捕捉到了两个字,嘟嘟哝哝,“嗯,沈雁清,圆房.....”
声音满满当当皆是爱慕。
克制土崩瓦解。
沈雁清闭了闭眼,抬手放下床幔,顷刻间,红浪翻滚,吟喘连绵。
月夜花朝,倚玉偎香,芙蓉帐暖度春宵。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喝喝,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不学无术的草包?
嗯嗯嗯你最好是不喜欢。
第13章
芙蓉香的威力不容小觑,纪榛自取其果,可谓受尽了苦头。
沈雁清身家清白,二十载洁身自好,亦是头一回躬行实践。初始难免有些不得章法,好在他是绝顶明慧之辈,凡事只需一次过后便能掌握要领。
起先纪榛尚存一丝清明,可越到后头就越是意识昏沉,明明身子倦怠得抬一下手都费劲,燎火大火却烧得一刻都不肯停下来。
他昏过去又硬生生被弄醒,仰着脸哭得可怜。
但远不止于此。
东厢房内没有闺阁之物,期间沈雁清翻箱倒柜才找到一罐冬日用来抹手的雪花膏替用,减轻了纪榛的大部分痛楚。
待到屋内静下来,窗外已经蒙蒙亮,而被丢弃到地上的雪花膏也已然见了底。
这一夜的混乱难以言喻,纪榛次日便发了热,足足趟了两天两夜才得以下榻,如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纪榛本以为与沈雁清暮雨朝云后便能鸾凤和鸣,只可惜等他大好,沈雁清虽没有追究他下药之事,对他的态度仍是不冷不热。
不过能和沈雁清有夫妻之实,纪榛免不得暗喜。
此后他为能接近沈雁清又三番五次玉燕投怀,没了芙蓉香的效用,他受不住那么多回,总是软声讨饶。沈雁清亦清心少欲,并不热衷床笫之乐,从不主动,从不勉强,两人在这事上倒是十分和睦。
“你来此处,沈大人知晓吗?”
小茉莉婉妙的音色打断纪榛的回想。
他轻哼一声,“我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他管不了我。”
小茉莉噗嗤笑出声,揶揄道:“你可别又害了我,上回你到我这儿听小曲,可不是就被沈大人抓了个正着。我瞧沈大人的脸色,似要把我生吞活剥了,吓得我整夜做噩梦。”
纪榛努嘴。
自沈雁清得知芙蓉香是小茉莉给的后,便明令禁止他再到黄莺楼,无非是担心他出入烟花之地被人瞧见了辱门败户。
可他行得正坐得端,来黄莺楼一不让小唱作陪,二不饮酒,不过是听小茉莉唱两首小曲而已。旁人爱瞎说就说去,反正他被人编排的也不止这一件,再多一桩又能怎样?
可沈雁清不这么想,甚至有一回路过黄莺楼听闻他在内,进楼亲自领他回府。
小茉莉刚唱完一曲正在歇息,纪榛与对方年岁相当,相识五载有余,行事没那么多讲究。
二人皆坐在蒲团上,纪榛半倒在对方怀里给对方喂水,还学着在楼下瞧见的那些恩客一般勾着小茉莉的下颌笑吟吟道:“小爷今夜定要你好看.....”
沈雁清便是在这时推开了雅间的门,目光沉沉地扫着两个姿势亲昵的少年。
纪榛手一抖,水洒出去几滴,但浑然不觉有什么不是,半撑起身体奇道:“你怎么来了?”
小茉莉却一副大难临头的神态,惊慌失措起身给沈雁清行礼。
沈雁清淡淡地扫一眼小茉莉,对纪榛道:“府中有要事,随我回去。”
纪榛信以为真,连忙从蒲团上爬起来,小跑向沈雁清,到门前又回头跟小茉莉说:“等我下回过来你再将方才的小曲儿唱完。”
小茉莉瞄一眼眉眼幽寂的沈雁清,不敢应声,纪榛也不在意。
上了马车,纪榛主动询问道:“家中何事?”
沈雁清沉默不语。
纪榛一脸茫然,不知为何忽而觉得后背发凉。
等回到院子,沈雁清先行屏退了一屋子的奴仆。吉安原是不肯走,纪榛摆摆手,“你也去。”
他以为沈雁清有什么悄悄话要同他讲,将门关严实了。一转头,见到沈雁清手中多了根细韧的藤条,还未发问,沈雁清便坐到了主位上,寒声让他过去。
纪榛不明所以地走到对方面前,“怎么了,啊€€€€”
藤条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不偏不倚地打在他的小腿处,让他短促地痛叫了声。
纪榛边弯腰捂着小腿边后退,半怒半惊地看着沈雁清,“你做什么?”
沈雁清面色冷寂,“你不守家规,理当家法伺候。”
纪榛揉搓着自己的小腿,“我何时不守.....”
他明白过来沈雁清的意思,不服地仰起脸,“我与小茉莉相识多年,寻他玩乐算什么不守家规?”
沈雁清漠然道:“我早告诫过你,不准再去黄莺楼。那里出入的皆是三教九流之辈,你若沾上些不三不四的习性,休想再踏进沈家大门一步。”
纪榛站直了,坦荡荡回:“我除了听小曲,旁的都没做。”
“是吗?”沈雁清抬眸,“那芙蓉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