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新朝 第53章

漠北:大型旅游纪录片

京都:哑巴新郎(76集无删减版)

第54章

“南方的瘟疫好生厉害,死的死,病的病。陛下下令封锁了好些个城镇,又派重兵日日镇压城门,纵是如此,京都也出现了疫病,真是凶险呐。”

“锦州那处最是可怕,与人间炼狱有什么分别?”

纪榛站于石槽边打水,竖耳听不远处的两个小兵坐在大石上谈话,木瓢舀满了水,哗啦啦地倒进桶里。

“我阿哥前日方从南面回来,路过锦州时问了一嘴,听说治疫的主事官也患了疫病,躺了小半月呢.....”

水瓢咚的一声掉进石槽起,溅起的水珠打湿纪榛的脸颊,这声音也将说话的小兵吸引了过去,“秦小兄弟,没事儿吧?”

纪榛勉力笑笑,摇了摇脑袋,提起打满水的木桶准备回营帐。

走出几步,又听得身后的议论声,终究是无法克制自己地回过头。他问得很是小心,“锦州的主事官姓甚名谁?”

小兵搔头,“好像是姓.....”他一拍脑袋,“就是几年前那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姓沈!”

另一小兵立马接腔,“沈雁清,是不是?”

纪榛印证心中猜想,脸色唰的一变,张了张嘴,声音喑哑,“他感染疫病了?”

“在那种地方待久了,染病也不出奇,何况现在殿下还封了城。”小兵叹气,“若真是因此.....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们说完,见纪榛白着脸傻愣愣地站着,好奇问:“秦小兄弟认识那状元爷?”

纪榛喉结滚动一下,“不认识。”

他提着木桶,失魂落魄地回营帐,吉安正在里头收拾床褥,突的听见一声重响,吓得回头。只见纪榛茫然地站着,装满水的木桶摔在地上,湿了半身衣衫,地面亦全是水渍。

吉安小跑过去,说:“公子,打水做这事让我去做就行,你快去换身衣衫,我来收拾。”

纪榛满脑子死得其所四字,神不守舍。

他早已决心与沈雁清划清界限,可在听见对方可能丧命之时,仍无可避免的黯然魂消。

“公子?”

吉安又唤了声,纪榛望着一地的泥泞,低声说:“我真是,真是连这么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又咕咕叨叨地走到矮柜旁翻找衣物,用絮语掩饰自己的神伤,“穿哪一身好呢,这条腰带不错.....”

吉安将纪榛的异样看在眼里,边收拾地面边叹气。

他们到漠北已经一月有多,纪榛也确实很喜欢这旷荡大漠。蒋蕴玉和纪决有大事在身,不能时常陪着纪榛,他便与吉安到市集去凑热闹,每次去都提溜着大包小包回来,原先空荡荡的营帐也添置了不少新鲜玩意儿。

纪榛在来漠北的路上哭了许多回,近日倒是多了些笑容,但自幼陪着纪榛的吉安却觉着他家公子并不如明面上那般畅怀。

那沈大人究竟有什么好的,值得他家公子念念不忘?

可吉安又哪里能明白情不自禁之理。

主仆二人各怀心事,难得地没有像往常一般喋喋说个不停。

军帐里气氛肃重,长桌上摆着细致的舆图,从南至北,高山密林,流水黄沙,地势复杂且多变。

细长的指尖点在漠北的疆土上,指腹一路滑下,最终摁在一处城都。

纪决轻声说:“此路线当为最佳。”

帐里除蒋蕴玉和林副将外,还有几个将士,皆是满面严肃。

蒋蕴玉细细瞧来,道:“秦先生所言极是,上一条路线密林虽多,可地势也十分险恶,怕是会消耗将士太多体力,得不偿失。”

林副将一挥手,“我是个大老粗,出谋划策不在行,听秦先生和小将军的。”

其余将士纷纷附和,“我等愿听小将军差遣。”

蒋蕴玉感激道:“各位皆是抛头颅洒热血的好汉子,蕴玉能得各位信赖是蕴玉之幸。”他又重重道,“蕴玉亦替太子殿下多谢诸位。”

自古以来,谋逆者一旦失败便是满门抄斩的大罪,能站在这处的皆已将脑袋悬挂于腰带上,随时做好了割舍的准备。

纪决将舆图卷起,说:“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几位将士作揖告别,帐中剩下二人。

蒋蕴玉掀袍坐下,他眉心紧蹙,沉声说:“不曾想还是走至了万不得已之地。”

纪决神色自若,从容道:“既已做了决定,当不退不缩。”

蒋蕴玉称是,“如今边疆安稳,自要清君侧,扶正统,平内患.....我早已暗中修书给父亲,他亦赞同我之做法,蒋家满门忠烈,若无法脱身,死有何畏?”

二人又说了些正事,纪决这才出了军帐。谈事忘了时辰,天际已披星戴月。

他缓缓前行,近半年光景历历在目。

流放之凄苦不堪言状,身上薄衫抵不过凛冽寒风,路上石子蹭破草履,双足磨出一个又一个的血泡,日夜难寐。皮肉之痛当是其次,押送的狱卒一朝得势将他比作路边泥、鞋下土,动辄讥笑怒骂,挖苦嘲讽。

纪决心性坚韧,知成大事者当忍常人所不能忍,将污言当作耳旁风。

唯一次,狱卒羞辱纪榛,笑话纪榛自甘堕落委身人下。纪决风行电击地夺了狱卒的长鞭,其余几人还未做出反应,长鞭便已卷到了口吐秽语的狱卒脖子上。从那之后,狱卒再不敢提起纪榛一字,只是对待纪决更加苛刻。

两个月前,瘟疫蔓延之际,纪决将到宁州。如此大好时机,终是迎来柳暗花明。

蒋蕴玉派来接应纪决之人埋伏于流放途中,纪决得以假死脱身,而曾言语辱没过纪榛的狱卒亦不慎“身染疫病”死于途中,尸首丢于山岗被野狗分食。

三皇子李暮洄子承父脉,出身平庸,虽雄心勃勃,手段了得,却自傲亦自鄙,难逃生性多疑。朝中曾拥护废太子的臣子被多番打压得全无反击之力,待他朝三殿下继位,必然在劫难逃。

正如蒋蕴玉所言,若非入地无门,也不至于将他们逼至造反一道。

纪决漫步于营地里,聚在一块儿喝酒谈天的将士招呼道:“秦先生,喝口酒么?”

他讨了一小坛子温酒,朝纪榛所居的营帐而去。

月华如水,他站在营帐外,还未出声,先听得轻不可闻的啜泣。那是极小极弱的声音,夹杂在不远处的高喝声里,倘若不是有心注意,绝无人能察觉。

纪决掀帘的手缓缓收回,静立于银辉里。

帐内有人偷偷为远方人低泣,帐外有人闷声饮酒压下恳挚。

酒入愁肠,数不清多少悲欢合离,空哀切。

€€

春去夏来,暑气渐长。

沈雁清已到锦州治疫近半年,他肩胛骨上的箭伤将要痊愈之际,治疫也有了些起色。

太医院院判与众多大夫不辞劳苦,日夜研制药方,所试方子过百种。功夫不负有心人,连着服用三日新药的疫民咳嗽症状有所减轻,亦不再高烧不退。无独有偶,几个病重的疫民试药后皆有所好转。

此消息一出,普天同庆。

天子从国库拨款黄金万两,又广发朝中群臣捐资用于赈灾。

夏末秋初,瘟疫肆虐横行半年多,这场造成不知几何人送命的天祸终于得到控制。

锦州的城门打开之时,被困多月的百姓皆喜极而泣。治疫官员与太医回京那日,前来送行的百姓多得看不见尾。

陆尘和王铃枝策马同行,回忆起这几月的惨痛经历,对望一眼,皆在彼此眼中捕捉到了死生相随的情谊。

沈雁清大病初愈,不宜操劳,端坐于马车之内闭目养神,搁于腿上的双手骨节棱棱。

裕和探着脑袋往后看,嘿嘿笑道:“大人,百姓都在谢你呢。”

沈雁清听着身后呼唤,并未应腔,只是低低地咳了两声。

疫病再加上那一箭,终究还是对他造成了不可逆的伤症。太医坦言他的心肺有损,往后吹不得风、受不得雨、费不得神,又苦口婆心道:“沈大人,身病可疗,心病难医,你心思太重太深,若无法自我消解,老夫也束手无策。”

裕和将车帘盖严实了,忧愁地说:“怎的旁人都好了,大人你还在咳嗽,莫不是还未药到病除.....老夫人又该担心了。”

沈雁清想到双亲,这才回:“不许将在锦州的一切告诉父亲母亲。”

车马行了一天一夜后抵达京都。

李暮洄奉命前来迎接治疫官员,此外,官员的亲眷也皆翘首以盼。

王铃枝一见父母,下马奔赴而去,含泪道:“女儿不孝,让你们挂心了。”

沈家父母见着消瘦的沈雁清,亦是潸然泪下。沈母抓着儿子的手,“平安回来就好.....”

沈雁清安抚好二老,回头朝李暮洄作揖,“有劳殿下相迎。”

那日城门暴动后,沈雁清前去追纪榛,而后身负重伤,又前往锦州治疫,这是两人时隔近半年后再次见面。

李暮洄道:“传父皇口谕,沈卿车马劳顿,可先行回府休整,明日再进宫面圣。”

“多谢殿下。”

“沈卿治疫有功,大衡朝有臣如此,是百姓之幸。”

沈雁清不居功自傲,澹然道:“殿下谬赞,此次治疫乃多方劳力之果,非臣一人之功。”

二人你来我往,语气虽与素日无异,却心知肚明主臣再不复往日信任。

沈雁清告别李暮洄,随双亲回府,顿感心力交瘁。他打起精神,回沈母的话,“母亲放宽心,儿子百事无虞.....”

作者有话说:

沈大人的蚌壳嘴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

第55章

校场里呼喝声震天响,排列整齐的将士身着铁甲,头戴铁盔,手执长矛与盾甲,虽只是平常的操练,皆严阵以待毫不松懈。从高高的€€望台往下望,气势恢宏,威烈雄武。

纪榛半蹲着身悄悄地趴在台面上,听着底下犹如浪潮般的吼叫声,胸中激荡不已,恨不得也冲进队列与这些好男儿一同上阵杀敌。

“榛榛。”

正是看得起兴,听得站在台阶上的兄长唤他,他应声,小跑过去。漠北位于大衡朝最北端,气候干燥,虽已近秋日,赤阳却仍十分猛烈,纪榛只是晒了不到一刻钟,脸蛋便红扑扑的一片。

他与纪决一同下了€€望台,蒋蕴玉正好从校场上行来,穿戴整齐,负手端一柄粼粼的银质长枪,浑身的肃飒还未收敛,纪榛仿若能借此窥探到对方在战场上锐不可当的凛然气势。

蒋蕴玉见了纪榛,揶揄道:“又来偷看本将军的风姿?”

纪榛哼声,“校场里这样多人,我真要瞧.....”他目光巡视一圈,“也是瞧魁梧伟岸的林副将。”

在漠北这小半年,两人拌嘴是常有的事情,就连军中的将士都知道,京都来的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娇贵公子三言两语就能治得了他们威风凛凛的怀远将军,起初还觉得稀奇,渐渐的便也习以为常了。

纪决更是把这一幕当作家常便饭,含笑道:“这么多年还和小孩子一样,一点儿亏都吃不得。”

纪榛挽着兄长的手臂,似有家长撑腰的孩童般得意地微微仰起下巴,说:“哥哥发话了,我不跟你一般计较。”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