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洞天”在道教里,指的是武夷山,而“行止观”,用的是武夷山的“止止庵”当原型,南宋时朱熹就被发配到这儿附近道观当主管,因为太快乐了活了70岁……
第10章 行止观(10)
找到了桃花村,林子葵站在矮墙外,看见一个人抱着一个东西蹲在地上做什么,他看不清楚,还以为在逗小狗,凑近了睁大眼睛瞧,发现是个妇女在给小孩把尿。
妇人和小孩同时抬起头看他。
妇人大声:“干什么的?”
林子葵:“大娘,我买桃花酿,你家卖桃花酿么?”
“你要买酒?买什么酒?”
林子葵:“桃花酒。”
妇人站起身,牵着小孩,林子葵瞥见有条卷起的布掉了下来。
妇人说:“俺们桃花村,只有桃花酒,有青桃白,桃风杏雨,桃花仙,一笺桃夭,公子要哪种?”
林子葵听晕了:“……有这么多么,名字这么风雅,那,有何区别啊?”
那妇人看出他半点不懂,应是散客,便说:“我家私酿的酒,卖到京中酒楼,取了这些花哨的名字,京里那些文人墨客,达官显贵,都爱喝,这些酒的口感,浓淡,都有区别。”
林子葵:“我是买来送给……一位姑娘的,她爱吃酒。”
“是送给心仪的姑娘吗?”
林子葵腼腆地点头,低声说:“是……过门的娘子。”
妇人闻言笑道:“既是姑娘家,那定是喜欢轻口的,这桃风杏雨,那些文人说,吃了能听见什么春雨声,什么飘飘欲仙……公子进来试试便知。”
妇人转身去舀酒,林子葵捡起方才注意到的,地上落下的那块布,戴在了小孩的头顶,和善道:“孩子,你的帽子掉了。”
那孩子怔愣一下,旋即哇地大哭起来。
“娘!娘!”
“这孩子,怎么哭了!”妇人抱着酒坛子跑出来,看见林子葵一脸无措,直摆手:“你别哭、别哭啊……不哭不哭……”
妇人气笑:“我说公子,你干嘛把尿布搁我家孩子头顶啊!”
林子葵:“……啊?”他一下恍然大悟,羞愧道,“我以为是孩子的帽子,对不住大娘,我有眼疾,看错了。”
“算了算了,”妇人把尿片揭下来,“你快别哭了,公子你先坐着,这是酒。”
林子葵便坐下开始尝酒,一样只咂摸一小口,这酒的浓烈比那梅子酒要轻许多,他细细用舌尖分辨,有甜一些的,入口流风回雪,有股暖意,有更辣的,入肠烧心,风味纯正。
让他品酒,他自是品不出个所以然的,但他想二姑娘毕竟是姑娘家,就听从妇人的,选了桃风杏雨。
可这一壶酒,便要十两银。
妇人说:“这桃风杏雨在京里酒楼,要卖二十两一壶,每年只酿几十斤,明年的量早早就被订完了!若非公子说要送给心仪女子,就剩这两斤自家喝的,我还舍不得卖!”
这会儿,林子葵已经喝的有些晕了,几种酒串在一起,四肢百骸都涌起一股漂浮暖意,因他不曾醉酒,也就浑然不知自己其实已有了醉态。
妇人说:“你若要买,我还多送你半勺。”
林子葵此刻头脑并不清醒,被说动了,身上所有银子都掏了出来,却也只够买一两。
他提着酒出来,脚步有些蹒跚,没走多久,发丝感觉到了湿润,仰起头来,细雨拂面,竟是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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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记号下山,以萧复和元武的身手脚力,只花了一炷香的工夫,很快萧复找到了这片桃林,初冬的桃林草木萧疏,满地落叶。
风声淅淅飒飒,元武面上一凉,抬首道:“侯爷,下雨了。”
萧侯爷抬手挥了两下:“元武,你别跟了。”
“嗯?”元武心下奇怪,然而目光尽处,却看见了林子葵的身影,更奇怪了,都下雨了,他站着不动做什么?诗兴大发了?
雨很快成了雨雾,林子葵心有所感,正欲作诗一首,可模糊的视线里,出现一道枣红色的身影。
那人披着枣红的狐毛大氅,手揣在袖口,林子葵看不清楚他的脸庞,却还是脱口而出:“二姑娘?”
萧复大步朝他走来:“你站在这里发呆做什么?”
“我……有点头晕,”林子葵一手提着桃风杏雨,一手擦了擦脸,“二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萧复站定到他面前,一只手替他遮住雨丝,发现他脸色酡红得不正常,很显然是喝了酒。
萧复说:“我去了洗心堂,见你书童睡着,然后看见了你留的信,担心你看不见路,回不了道观,我就来了。若不是我来了,你岂不是要淋雨了?”
“雨……”林子葵反应过来了,迅速脱下自己的那身斗篷,踮着脚遮在他的头顶:“二姑娘,下雨了。”
毕竟是初冬,这披风一脱,冷风一吹,林子葵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二姑娘,你别淋雨了,会风寒的。”
他毕竟没有萧复高,举着手将披风盖上去,正好碰到萧复的发顶。
萧复垂眸看着他,眼神有些深:“我身子骨好,林郎才是,身子弱,为何将衣服给我?”
“我身子才没有那么弱……”林子葵执拗地小声解释一句,便让他拿好了:“我去村里借一把伞,这树下雨势小些,二姑娘在此等我!”
说完林子葵便松了手,灰兔毛领的竹青披风就这样像盖头一样披在了萧复的头上,他双手捏着披风,目光一动不动地望着林子葵用袖子顶着雨,跑向桃花村。
雨势更急了,沿着地势形成的下坡成了条沟渠,林子葵飞快跑回去,从方才卖酒的妇人那里借了一把伞,承诺过两日下山再还来。
妇人说:“一把破烂的旧伞而已,公子下次来买酒,照顾我生意便是。”
林子葵道谢,撑着伞跑出去,桃花树下,萧复还站在原地,果然听话地没动。
林子葵大步过去,他的鞋面和袍裾都脏了,还在喘气,努力将伞撑过萧复的头顶:“二姑娘,你没淋着吧?”
“没有。”萧复将笼着雨的斗篷解开,连着自己的大氅,一起披在了他的肩上,他那大氅有些重量,两件加一起压在肩膀上,林子葵单手撑着伞,有些无措:“二姑娘,我自己来……”
“你别动。”萧复低头打断道,“你撑着伞便是。”
他垂着眼,睫毛遮着眸子,表情变得专注,很细心地将大氅领子的绦子系了个死结,手指时不时碰到他的下巴。
林子葵仰头望着他,似乎是桃风杏雨的作用开始在体内发散了,他竟嗅到桃子的香气,听见朦胧的杏雨,淅沥沥地洒在伞面上。
萧复抬眼,对上他的目光。
林子葵表情还是很呆,脸颊红润,眼睛雾蒙蒙的,在雨中弥漫一层水汽。
萧复启唇:“林郎,你喝了酒么?”
“你、你闻到了么?”
“嗯,看到了。”
“这样……”林子葵高高地举着伞,向他那边倾斜,余光瞄过去,问了嘴,“二姑娘,你的护卫呢?”
“他们不在。”
林子葵望着他:“你……自己下山来找我的么?”
“是啊,”萧复伸手,“你撑伞,将这壶酒给我吧,我来提。”
“我来便是。”林子葵不肯让他拿东西,真是很努力在举高手臂撑着伞,两人沿着原路返回,萧复看他走路走不稳,一条长臂伸过去,将他揽着。
林子葵倏然不自在了起来,可是又晕,反抗不得,又喊他:“二姑娘……”
“你别看我,看路。”
“……好吧。”林子葵没再挣扎,一种突如其来的温暖袭上心头。只是他时不时往肩膀上的手掌瞥一眼,感觉自己和对方的相处模式,是不是有点问题。
难道不是应该自己揽着他么?
他有些站不稳,但萧复的手臂却还是稳稳当当,将他搂住。
二姑娘怎么比村口的牛还壮啊。
这不对劲。
林子葵只是这样想,却也不敢说,毕竟这大氅上好闻的香气,已经要将他熏得目眩了。
他默默地换了一只手撑伞,提着酒的手在他身后抬起来,似乎像揽着他,抬到一半,又怂怂地落了下来。
萧复注意到了,但也没吭声。
雨声里,萧复看他不敢吱声,便随口问他:“林郎,你家爹娘呢?”
林子葵老实说了:“我娘走得早,我爹去年也走了,现在身边就一个书童,他自幼跟着我,三年前我来京城赶考,那时墨柳就在我身边了……对了,二姑娘,”林子葵仿若突然想到了什么,问,“二姑娘不是和肖老夫人一起来的行止观么,怎么……只有你自己。”
萧复面不改色:“老夫人回家了,我本欲还要跪经几日,后来林郎你来了,我便不想走了。”
林子葵面色绯红,也说:“在下,本是来行止观温书的……”
结果现在下山去给萧复买酒。
那日有个大娘说,行止观有狐狸精出没,现在感觉真是,自己好像被“狐狸精”冲昏头脑了般。睡觉也想,白天也想,连看书的心思都淡了。
萧复又问他:“林郎为何不穿我送的披裘?”
“那太贵重了,我下山买酒,怕弄脏了它。要不……二姑娘还是收回去吧。”
“我昨日说了什么,林郎忘了?”
“没有忘记。”林子葵偷瞥了眼他的侧脸,萧复轮廓生得很美,也显得薄情。
“我回去便穿。”他道。
林子葵空不出来手,心里想着怀中的平安扣。
不知道,这不值什么钱的小物件,她会不会看得上?
到行止观时,雨差不多要停下了,林子葵的半边衣裳全都湿透了,而萧复浑身还没有沾几滴水。
萧复自然注意到了,这小书生打伞的时候,格外的细心,不让自己被雨淋了。这伞破破烂烂的,水全往他身上滴了。
大约是手酸,他收了伞,不着痕迹地捏了捏胳膊。
萧复顺手接过那把伞:“林郎将我送回东客堂可好。”
“好。”
到了东客堂,萧复又请他进去:“林郎,你肩膀湿了,进来烤烤火。”
林子葵有些犹豫,就被他抓住手,萧复的手掌大,皮肤温热,这一瞬手心的包裹感叫他什么反应都没了,顺势便被拉进去了。
“二姑娘,那是你的闺房……在下不能进。”他的脚想要黏在地上,但萧复力气真是太大了。
林子葵想,这是村口两头牛啊!就这样被拽了进门。
萧复侧头道:“这不过是道观的客堂,有什么不能进的?你是男子,怎么比我忸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