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令 第20章

他带了一些香火来烧,还给林子葵带了些东西。

唐孟扬不晓得林子葵住在哪里,只能进观后打听,有道长为他指路:“林居士就住在后院的洗心堂,居士看见那株祈福树了么,走这条路下去,往西边儿走。”

两个家丁抬着他带的东西,是一个沉甸甸的大箱子。

到了洗心堂,林子葵戴着€€€€在温书,墨柳先瞧见的,大声道:“公子,是唐大人!”

“唐兄?”林子葵放下书,他并没有墨柳那么高兴,回头叮嘱了句:“不许说二姑娘的事。”

墨柳点头应了,林子葵起身:“唐兄,你怎么来了?”

他刚摘下€€€€,唐孟扬已经高高兴兴地进来了:“来看看你,怎么样啊,这行止观?”

他一眼就看见了林子葵手上的€€€€:“哎?怀甫贤弟,你这,这莫非是€€€€?”

林子葵没来得及收起来,只好点头:“是。”

“我瞧瞧我瞧瞧,这种稀罕的东西,你上哪得来的。”

“一位贵人相赠。”

“咦?什么样的贵人,竟赠你如此贵重之物。”

林子葵摇头:“贵人,不曾跟我通姓名。”

唐孟扬就将€€€€戴上了,口中说:“我在朝上瞧薛相也有一副,长得差不多,不过你这个要小一点,是银的,他那是木制的。早就好奇了,这玩意儿,戴上是什么样的。”

此前元庆让工匠研究打造时,便特意叮嘱了:“材质,大小,都要做出区别来。”

所以唐孟扬压根没往那方面想,单纯很好奇,林子葵口中的贵人是谁。

既然林子葵避开不谈,他不便追问,但目光已经注意到了,林子葵身上穿了一件价格不菲的貂裘。

唐孟扬还问他:“你戴上,是不是能看清楚字了?”

林子葵点头:“能。”

“这样啊……”唐孟扬低下头去,不知在想什么,“甚好,甚好。”

玩了一会儿€€€€,唐孟扬就将带来的木箱给他了:“这是为兄特意给你带的,你看看,喜不喜欢?”

箱子一开,里头有干净的厚被褥,有两件新的斗篷,笔墨纸砚若干,还有一些小零嘴,还带了药给他:“王大夫给你开的,我想着你在这儿没有药吃,抓药麻烦,就给你抓来了。”

没人发现,门外多出来三颗脑袋。

从上至下,分别是:元武、萧某、金樽。

元武说:“看起来,这个唐孟扬对林公子很好啊,这么体贴,还给他买零嘴。”

萧复的表情很难看。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林子葵这么礼貌的性子,居然没有推拒,反而是收下了,道了声谢过唐兄。

唐孟扬:“你我不必道谢,你跟我什么关系啊?”

萧复的脸又黑了一层:“恶不恶心啊这个死断袖。”

唐孟扬:“惭愧,这些日子为兄忙碌,没能顾得上你,竟害得你跑来行止观了,若你来找我,不就不必来了?缺钱的事,你得找我啊!”

林子葵轻轻摇头说:“我不缺的,来行止观是我自己的主意,这里清净。谢过唐兄挂怀了。”

唐孟扬本来是不信的,打量他身上熠熠生辉的银貂裘,屋里的炭,又信了,看来林子葵,是真遇上什么贵人了。他心里有些不安:“再过几日,就是腊八节了,京里很热闹,有今科学生举办的赛诗会,不过……我想你应该不想参加,是不是?”

“是。”林子葵很安静地坐着点头,“你知道的唐兄,我不该出那些风头。上次出风头的教训,足够我铭记一生了。”

“是……是,我猜也是,不过贤弟莫怕,这次科举,有为兄为你保驾护航,你懂得韬光韫玉,会试之前,不出风头,不会有人拿你怎么样的。”

当年年仅十四的林子葵,不知考场如战场,在今科赛诗会上大出风头,落了世家勋贵的面子。

然后便噩运降临。

他坦然接受唐孟扬的好,也是有原因的。

萧复听得脸色阴晴不定了起来:“他的话什么意思,上次出风头的教训,何意?”

元武估摸着:“三年前林公子不是来过金陵赶考么,是不是发生过什么?侯爷你看,林公子年纪轻轻,性格却颇为老成沉淀,我还以为读书人都这样,可仔细一想,若是换个人,十四中解元,天纵奇才,十七八岁有这样的才气,尾巴岂不翘上天了?”

萧复没有接话,只是看向林子葵,他没戴€€€€,却仿佛似有所感,朝这边望了过来。

两颗脑袋齐齐往后躲,萧复揪着金樽的头发往后一拉。

唐孟扬也看了过去:“贤弟,那边有什么么?你怎么老看那里。”

“没什么,”他收回目光,“唐兄可想参观一下行止观?我带你去。”

“求之不得。”

二人就这样出去了,萧复隔得不远,蹲在树上偷听,听见这个唐孟扬嘴很甜,一直夸林子葵的才学,但说他的性格不适合做官:“官场浑浊,你想做一个清官,好官,是不可能的,水至清则无鱼,人太清了,便会显得格格不入,你这么显眼,谁会靠近你呢?要不,不做官了,来为兄府上,做我的幕僚吧,我义父很宠信于我,待他百年后,我是大有可能接管内阁首辅之位的。”

但林子葵根本不吃这套,不着痕迹地挡回去了:“我和肖府有婚约在身,若没有功名,肖大人如何将女儿嫁给我?唐兄,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唐兄说得对,水至清则无鱼,可人的心,却不能不清。”

“好吧,为兄真是拿你没办法。”唐孟扬抬手轻拍他肩膀的落雪,林子葵有些躲闪,但到底没躲开。

“他在干什么?”萧复极其火大,“妈的,元武,去给我揍他一顿!”

元武用力捏了捏拳头:“好,他奶奶的,我也看不下去了。”

唐孟扬休沐只有一日,当天来,当天便回了,元武尾随其后,回京半道上,唐孟扬就被人劫得鼻青脸肿,只剩裤衩了。

林子葵在他走后,去了文昌殿烧香,他花二十文买了一块祈福牌,用小楷笔写了几行字,走到那株八百岁的桂树下,听观中道长说,此树还有一株双生,下落不明。

桂树高大,枝繁叶茂,遮阴蔽日。上面挂满了香客留下的祈福牌,红绸如火,悠悠荡荡。因为树高,林子葵得爬上围着桂树的石头栏才能够得着。平素那些香客,也都是要爬的。

然而要爬上去,就要弄脏二姑娘送的披裘。

林子葵不愿,于是伸长手臂,踮着脚去挂,能够着,但不便将红索缠上去打结。

正在林子葵努力踮脚去够时,从他背后伸出一只手来。

这条手臂很长,一下伸得高高的,手指自然地接过他手中的祈福牌,挂在了树枝上,打了个不太美的死结。

林子葵脚后跟落下来,仰头去,萧复的下巴就压在他的头顶上,音色有些低沉:“祈福,林郎,你写的什么?”

这个角度让林子葵一时眩晕,下意识说了:“娶你。”

萧复的下巴抵着他柔顺的发顶蹭了一下,嗓音在发笑:“我想也是。”

“是不是说出来就不灵了?”林子葵一脸懊恼,“我不该说的。”

萧复斟酌道:“你写的是娶肖二姑娘为妻对吧?”

林子葵点头:“写的照凌姑娘。肖照凌。”

萧复点头:“那便是灵的,事在人为,心诚则灵。”

半夜里,行止观里静悄悄的,所有人都睡了。

萧复提着灯出来,将灯笼搁在一旁,他伸手拨弄着在桂树上寻了一阵,找到了林子葵今日酉时挂的牌子。

奈何被自己打了个死结,很不好摘,费了很久的工夫,他耐着性子没有拽断,终于取下来了。

萧复这才瞧见,他写了什么。

“今愿与肖照凌姑娘两情相洽,两心相印,喜结连理,鸾凤和鸣。”

这一行字当真是明月直入,无心可猜!而神牌上雕刻的莲花,在皎洁的夜色下,披着明月的流光,如星如月,如梦如影。

萧复捧着那块牌子,却好像从未碰过这样沉重之物,那重量压在他的心底,挥之不去:“此情千万重,可一字之差,差之千里,林子葵,你啊你……”

许久,他掏出随身携带的毛笔,先将“姑娘”二字抹掉,接着将“肖”字涂抹掉,迟疑良久,方才添了个小小的“萧”字在缝隙里。

他这一改,那几行字就变成了:

神灵在上,日月为鉴。

今愿与萧照凌两情相洽,两心相印,喜结连理,鸾凤和鸣。

林子葵

乙亥年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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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复施展身法跳上树,重新将神牌挂在了树梢,挂得高高的,这样,林子葵就找不到,更摘不下来。

作者有话说:

多年后萧某倒打一耙:当年可是你亲手在神牌写下我萧照凌的名字,要与我喜结连理。

第17章 行止观(17)

萧复派了陈元庆去接来他的师兄谢老三,给林子葵看眼睛。

这位谢老三,是云南蛊王亲传弟子,江湖人称三爷,是正儿八经的蛊医,医术高超,擅长以蛊救人。

约莫十日的工夫,隆冬腊月,十六洞天山风雪缠绵。

谢老三风尘仆仆,被拐到了行止观。

“我说你们怎么回事,不知道我这时候得离京城远一点么?等会儿把我抓进皇宫,让我给皇帝解蛊怎么办?我怎么可能给他解呢,要是砍了我的脑袋,你们负责啊?”

元庆指路:“三爷,这边儿请。”

谢老三身材不高,四十岁的模样,背着一个采药翁的小背篓,见了萧复,第一句话就是:“说吧,给谁看病,这么重要?”

萧复说:“一个小郎君,我的人。”

谢老三:“什么人,卖什么关子,你不去找太医,找昌国公府的府医,找我作何?”

萧复却摇头:“这世上能比三哥你医术还高超的,凤毛麟角,他患了眼疾,我带你去见他。哦对了三哥,待会儿,你见了我那小郎君,在他面前,记得对我的身份保密,唤我萧姑娘哦。”

三爷:“?”

萧复没有解释,带他去洗心堂,结果只有个在檐廊熬药的书童。

谢老三鼻子动了动,问:“这是什么药?”

墨柳抬头:“我家公子每日喝的药。您是……”

萧复说:“是我请来的神医,三爷。你家公子呢?”

墨柳说:“他看书看得眼晕,出去转了。”

三爷捋了下短须,就揭开盖子,狗一样去闻那药,墨柳说:“这药中途不能开盖的!”

“都是药粉,党参、白术,乌桕……”谢老三鼻子灵,很快嗅出来里头的十几味药材,说,“是谁给你家公子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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