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侍卫带球跑 第58章

大抵是他惊慌之下,音调便不自觉地升高了,那哑巴像是被他的抗拒惊了惊,眼神微愣了半刻。

谷雨于是又立即往回找补道:“下走干的都是粗活,身上脏一些也没什么的,左不过就是这小崽崽的尿么,也脏不到哪里去。”

“下走就在这门外候着,殿下与大人若是要支使,唤一声便是了。”

说罢他便急急地俯身退出去了。

榻上那崽子还在闹,沈却没时间去琢磨谷雨那异常的反应,他送来的那热水太烫,还要去抬冷水来和。

见他又要再往外去,谢时观扣住他手腕:“又去哪儿?”

“水来了,不给他洗么?”

沈却着急去,只回头动一动唇:烫。

谢时观再又把他摁了回去,而后到门边去支使了谷雨一句,谷雨一得令,立即就去了。

“还有什么要的,一应告诉本王便是,”谢时观伸手轻轻搂着他后颈,语气里那被搅了午憩的恼意已叫他压下去了,“腿伤还没好,不要那样折腾。”

他这般弯着眼,口中说着温和的话,被他盯住的时候,总让沈却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真的被他收在心上似的。

好像他真的很疼他,真的……有那么一两分真心。

可不过片刻的怔楞,沈却便清醒了过来,雁王殿下的真心,就是那些世家郎君,乃至明堂上的那一人,都不配有。

他一个哑巴,怎么会自作多情地妄想着,自己会配的上呢?

第六十八章

若不是亲眼见着了, 雁王殿下哪里会知道,给这小崽子擦洗身子乃是这样一件苦差事。

知道了这哑巴方才并不是又想跑, 谢时观这会儿心里顺畅多了, 因此也不再同他置气,只立在旁边看着沈却侍弄那小孩儿。

这哑巴分明是轻轻缓缓地半托着那崽子进温水盆里去的,可这不识相的崽子却立即便像是只落了水的狸奴, 扯着嗓子就开始哭,可把自个浑身上下都哭红了, 谢时观也没在他眼角看到一滴眼泪。

可他这一哭, 沈却便要来回不歇地去哄,这样忙、这样累。

殿下瞥见了他额角冒出的细汗,心里对这小崽子起了一点怒, 他这几日倒是把人哄着捧着不舍得弄, 这崽子却很宽心地在这劳累他。

因此谢时观便半蹲下身子:“我来抱着他吧,你一个人怎么顾得过来?”

这哑巴看上去却有些不放心, 不大敢把思来交到他手里。

谢时观看出他的顾虑, 有些不大高兴地:“他往后也得管本王叫阿爷,我能把他往水里溺吗?放心便是, 本王手上比你要稳。”

沈却稍作犹豫, 这才敢小心翼翼地把思来往他手里放。

这崽子往日里被那襁褓裹得严严实实, 看着好像挺大一条,可脱光了落在掌心里, 原来也只有这么小的一个,又软又轻。

这还是殿下第一回 正经抱他,掌心里一点柔软的温度, 攀到他心上, 点起些许虚无缥缈的奇异感受。

“他什么时候才会喊阿爷?”

沈却也不大清楚, 思量着王府里的那些娃娃,抬手比划道:“要很久吧。”

谢时观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怪笨的,分明奶也不少吃,话也不少听,怎么还要学得这样久。”

殿下总有些奇怪的苛刻之处,沈却没驳他,只用半曲着的手掌舀水,将这崽子身上盖的棉巾打湿了,随后又用沾湿的手指去擦他的小脸。

把他侍弄舒坦了,这崽子自然而然地也就不哭了。

谢时观垂眼去看沈却,这哑巴专注做一件事时,唇总会半张着,靠近了,便能看见一点若隐若现的贝齿和舌肉。

殿下总觉得他是故意的,这哑巴难道不知道自己这般姿态……很要命吗?

他现下手上正托着这小崽子,抽不出手来,因此便只好悄悄欺近了,往那哑巴鬓角处吹了口气,吹得那散下来的几根发丝猛地一扬。

沈却脸稍红,对上他眼:“抱、抱好了,不要……”

不要想旁的。

谢时观却面不改色道:“方才你那鬓角上沾了些灰,本王好心替你吹一吹,你想什么啊?”

分明是他走神,也分明是他不怀好意,却还要故意把错都赖在这哑巴身上,见他手上动作停了,还要冠冕堂皇地:“洗啊,怎么不动了?冷着这崽子怎么办?”

沈却并不和他争,红着脸低下头,又去洗思来的两只小手。

王爷“老老实实”地陪他睡了这么几日,知道他每一夜几乎都不得好睡,时不时便要被这崽子闹醒折腾一番。

他盯着这哑巴笼在阴影里的那半张脸,想起了那小寡妇口里的话,心里莫名其妙地酸着、胀着,因此脱口而出道:“瘦了?”

沈却愣了愣,不明白殿下没头没尾的这一句,是在说谁。

“你瘦了。”

抱起来都不软了。

沈却不知道要怎么应。

屋里太冷了,水凉得也太快,沈却只好速战速决地给这崽子洗好了,又拿了张干净的绒毯将他裹了起来。

这哑巴总是低着头,眼也总是低着,只要同他视线相接,下一刻,他便一定会错开目光。

谢时观并不肯就此停下,一直跟他到榻边,又低低地在他耳边问了句:“逃了的这一路,受了许多委屈,是不是?”

他看见这哑巴手上动作一滞,随后又匆匆摇了摇头。

离京一岁,这哑巴愈发爱撒谎了,可偏偏他总装得不好,表现得那样拙劣,哪里能骗过他的眼?

殿下于是干脆攥着他手腕,一字一顿:“你撒谎。”

就算只剩一只手能动了,他也还要骗他:“没有、没有委屈。”

他还是什么都不肯同他说,同他倾诉,哪怕他已经把姿态放得这般软、这般低。

这哑巴前世该是个块石头,冥顽不化的石头。

殿下耐着脾气,伸手揽住他腰身,几乎贴触到他耳廓:“满嘴的假话,你要是能说话,该是个奸诈之徒,很坏的一个小骗子。”

他靠得太近,耳廓上传来一点若有似无的烫痒,逼得沈却红了脸。

“欺负过你的那些人,”谢时观轻描淡写道,“我都让谷雨去处理掉了,不过一些€€茸的渣滓,也没什么家世背景,你怎么也由着他们欺辱?”

“只是挑断脚筋、大病一场,就能解恨么?既然有机会,怎么不一刀毙了那几条贱命?”

“你总这样软弱,”说到这里,殿下语气里含了几分怒,“叫人生气。”

这哑巴从来心慈,若不是他的吩咐,他往往都要给人留下一线生机,可谢时观却并不能理解他这般性子。

可殿下不知道他在此地Hela隐姓埋名,连下山一趟都要斟酌一夜,他不是那权倾朝野的雁王殿下,杀人不过头点地,在此处,他只盼不要引起旁人一星半点的注意才好。

随意要了那几条人命,说不准就会引起周边县亭的重视,沈却不确定京都里发下来的海捕文书有没有撤去,任何可能让他暴露的风险,他都不能冒。

那些渣滓在他屋里放火,杀死他豢养的家禽,被他反制住,挑断了脚筋,于情于理,他的反击都不算太过,那些人自知理亏,闹起来的风险就不算太大,可若是杀了人,性质便不一样了。

可沈却不愿辩,也不肯同他争,殿下要说、要做、要罚,他都只是默默受着。

“可这些话……竟全是本王从旁人口中听来的,”谢时观看着他侧脸,“好几日的朝夕共处,你就什么都不肯同我说。”

“真就这般恨我么?”

这哑巴仗着自己口不能言,总是故意避而不答,直到殿下捏过他下巴,把他的脸掰过来,才能看到他启唇:“我不恨……”

“不恨殿下。”

“可本王宁愿你恨,”谢时观咬牙,“你怎么能不恨呢?”

沈却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说,目光一愣,无措地看向他。

恨也该是热烈的,像沸烫的水,所以恨意也好,爱意也罢,谢时观只愿他看向他的眼是烧着的,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冷,这样淡。

尽管他表面上还装得这样听话,这般驯顺,可王府上下,食他之禄者,无不对他毕恭毕敬,他若只想要这一份驯从,找谁都可以要。

殿下到如今才终于回过神,原来他这样烦、这样怒,酿得满身的火气无处宣泄,只是因为那个曾经满眼都是他的哑巴不见了。

那个无论他怎样得寸进尺,也依然景慕着他的人,好像也随着那日叛他离京的人一起逃掉了,只有在那真相揭开之前,他才短暂地失而复得了一瞬。

那片刻的欢愉。

可这哑巴不是爱慕他吗?不是还偷偷在枕头底下藏着他遗落的绸帕吗?只是因为他是藏在“林榭”面具下的那个人,这般不痛不痒的错处,那甚至都不能算是错处……

误打误撞地和自己仰慕之人做了“夫妻”,孕育了后代子嗣,而不是和什么不知底细、不干不净的人,他该庆幸才是。

沈却眼里的无措和懵懂,都叫他恨,恨地想撕开他,剖开他的五脏六腑,把他内里的一切都掏出来,看他还怎么撒谎、怎样冷待他。

可偏偏殿下舍不得。

这世间只有这么一个……沈却,弄坏了,就没有了啊。

*

夜里,小满来替谷雨。

“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马上要上路了,”谷雨抱臂倚在檐下,低声道,“我也不回去歇了,在这儿眯一眯眼就是。”

小满点点头,而后问道:“里头没事吧?”

谷雨掀起眼皮:“没,今日静得很,像是早早就歇下了。”

小满稍稍松了口气,在这节骨眼上,他不想再出什么差错,回京要走哪条路,歇在哪个驿站里,他们都考量好了,提前叫人给驿管那边递了消息,叫他们早早备好了。

要是里头又闹了什么不快,耽搁了启程的时辰,路线又要紧跟着修正,毕竟殿下只告了月余的假,来时路上走得快,一路换马疾行,只费了六日有余。

可回程路上带了个伤患和小孩子,便只能乘着马车走官道,必要时再换乘水路,时间压得很紧。

到时候没法在定好的日子前抵京,殿下可不会思量他们的苦处,只会认为是他们办事不力。

天边很快便翻起了鱼肚白。

正当两人觉得今日应当平安无事的时候,却忽闻偏屋里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地的动静。

谷雨惊醒过来,低低朝里喊:“主子?”

没人应。

紧接着,便又传出了那婴孩的啼哭声,小满心里慌乱,生怕是出了什么事,敲一敲门,见还是无人答应,便干脆侧身狠狠一撞,把那屋门撞开了。

只见里头几案边上一片狼藉,糕饼和陶瓷碎片洒落了满地,坐在榻边的沈却怀抱婴孩,一脸的错愕,而雁王则沉着脸坐在那几案边上,见着他俩,冷声斥道:“滚出去!”

谷雨反应快,忙先一步合上门。

屋内。

谢时观背对着榻上人,指节扣在那桌案边上,他真想把这几案也砸了。

“你不是嗜甜?不是喜欢吗?为什么不吃?”他的声音冷得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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